第一章 哪里都是你(7)
  陈业池躺在宿舍床上,细细咀嚼学姊们的对话。
  谭云之所以会这么担心,应该是古庭大一时发生的事,那时吉他社有眾多社员非常积极的追求她,带给她不少困扰。其中一位还成了现任社长,大家直到现在还常常拿这件事来调侃他。
  那段时间,一定有发生什么事让学姊惦记到现在。
  陈业池焦躁地耙了耙头发,这种不知道的感觉真的好糟。
  大学能在同一个社团,他已经觉得离她很近了,但其实他们之间没什么进展,还是跟高中一样,打个招呼简短聊个天,偶尔一群人一起出去吃饭,他就只是默默看着她。
  就只是看着,连守护都称不上。
  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古庭绝对不会发现他满溢的喜欢,那到底是为什么不说呢?胆小、害羞、怕被拒绝?
  将头埋进枕头,他想就这样把自己闷死。
  但最后还是偏过头,大口吸着空气。
  他觉得现在非常需要那个自恋的傢伙来影响他。
  陈业池趁着週末回家前,拨了通电话给伍齐宣,他们从国中就认识了,虽然高中和大学都读不同学校,但一直都有在联络。伍齐宣爽快的答应,还选了一间超级热门的早午餐店。
  「你最好给我订位喔,我不想等。」他冷着嗓音警告。
  「有没有听到,你要记得订位不然业池会杀人。」伍齐宣在那头大肆宣扬,陈业池马上就听见他女朋友惊恐的说马上去订。
  「居然这样指使阿怪。」陈业池完全可以想像女孩的表情。
  「是她吵着想去吃的呀,而且说一定要跟你一起才行,我没跟你吃醋就不错了。」伍齐宣哼哼几声,陈业池轻快的笑出来,也不急着问,反正见面后他们什么事都会说给他听。
  回到熟悉的城市,陈业池坐在公车里头,看着变换的街景。
  那间店在他的高中附近,所以他们约在校门口见面。
  他彷彿看见高中时,短发飞扬的古庭,揹着吉他走进校门的背影,他会小心翼翼地走在她的后头,像个跟踪狂,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忘了最初为什么会注意到她,等到他发觉时,目光已经养成追着她的习惯了,她就是女神般的存在。
  「业池!」一声叫唤让他回过神。
  远远地就看到伍齐宣爽朗的笑容,以及他身边的阿怪。
  「你变胖了欸,之前实在太瘦了。」对陈业池来说,手汗怪的技能不是手汗,而是一秒折断他的理智线。
  「嗯?你再说一次?」他笑咪咪的回,阿怪马上哭丧着脸说她那是讚美欸,多长一点肉看起来比较健康什么的。
  「哈哈哈哈哈。」然后伍齐宣仍是在旁边笑得夸张。
  他们一起来到早午餐店,阿怪举起手发誓她真的有订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有多难搞,事实上,他承认自己的确是蛮难伺候的。
  平常对每个人都和顏悦色,但他很清楚,哪些是真心的,哪些是假装的。
  所以他的朋友,一直都不多。
  「哎。」他难得在他们面前,叹了一口气。
  对面两个人都睁大眼睛,接着面面相覷,「真的有事要聊啊?我以为你就只是单纯想我。」伍齐宣担忧的语气夹杂着他良好的自我感觉,总是能让他弯起嘴角。
  「我是想阿怪。」他托着脸颊,不疾不徐地说。
  「是我的荣幸啊,皇上。」阿怪战战兢兢的拱手,到底是在演哪一齣啦。
  「你你你们,一个说一定要跟业池来吃这间店,一个说想阿怪,我这个正宫情何以堪!」伍齐宣在位置上大声嚷嚷,蓬松发丝底下的眸子充满委屈。
  「阿怪,你别担心,我不承认他是我的正宫。」陈业池语气温柔,双手交叠在桌上。
  这次女孩倒是笑了出来,说他们真的是把陈业池当皇上在伺候,她说吃这间店的原因,就是想说嘴巴这么挑剔的他,会喜欢。
  付钱跟点餐,他老爷当然是坐在位置上,看伍齐宣捧着钞票去柜檯,看阿怪拿纸巾把餐具都擦乾净。
  「最近都还好吗——」阿怪小心翼翼的把餐具摆好,再扬起头对他笑。
  「嗯⋯⋯还可以啦,噢,我遇到了跟你说了一样的话的学姊。」少了伍齐宣,陈业池说话的语调平稳下来。
  「哇,该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姊姊。」
  「你到底有几个兄弟姊妹?」
  「好啦,我开玩笑的哈哈,她说了什么?」
  陈业池的脑中忽然冒出了谭云激动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她说:『这才是你。』」高中时他和阿怪有一样的对话,他觉得阿怪虽然很笨,但是对人的观察很细腻。
  陈业池也后知后觉的发现,学姊们被他说脏,竟然都没有生气。
  嗯,表示她们真的很脏。
  「哈哈哈哈这世界又多一个人发现你的真面目。」她也不知道在爽什么,伍齐宣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和他分享。
  「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起别的女生欸。」伍齐宣颇惊讶。
  「对耶!你的女神呢?你们不是在同一个社团吗!」提到古庭,他们都很兴奋,但陈业池却敛下眼,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抬起眼就对上他们期盼的目光。
  然后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说了一个字。
  「闷。」
  他大略说了一下近况,那些仍旧让他心动的时刻,还有那些他不知道的事,以及他的不安。
  「业池,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伍齐宣煞是认真,看得陈业池一愣一愣的。
  「而且你根本超好猜啊,手汗怪第一次就看出来你喜欢她了,她多少会感觉到吧,还是⋯⋯你在顾忌什么吗?」伍齐宣继续说下去,心里面飞过种种可能,要不古庭真的是世纪大木头,要不就是她只是在装傻,如果是后者,陈业池岌岌可危啊。
  「怕她了解你之后,会不喜欢你?」阿怪小心翼翼的问,就是怕会触碰到某个地雷。
  陈业池心里面有点慌,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对古庭没有任何负面的评价,加上害羞,自然不会把最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但这似乎不是困扰他的原因。
  「觉得自己没有机会了,所以一直默默喜欢她⋯⋯」他缓缓说出口,对面两个人忽然接不上线,纷纷冒出一堆问号。
  「她不是很夯,但是一直没有死会吗?」
  「还是最近发现她一直以来,跟某个男生特别要好!」
  他们俩好激动,说了一大堆猜测,直到餐点被送上,嘴巴开始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才停止他们的天马行空。
  陈业池用指腹试了试麵包的温度,发现有烤过后,满意的点点头。
  高二下学期,古庭礼拜四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陈业池从后门离开学校时,都会刻意放慢脚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体育馆外头看见她。
  学期末的某一天,果真望见古庭和同学们从体育馆走出来,她和大家道别,就匆匆离开那群同学,在天使与恶魔的拉扯下,陈业池还是敌不过好奇心跟了上去。
  他望见古庭与一名男同学拥抱的画面。
  男同学起初有点抗拒,最后仍是拉拉肩上的吉他揹带,再拍拍古庭的头。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的喜欢变得更加隐晦、更加小心翼翼。
  「什么!你怎么从来没提过?还有遇到那个男生吗?」伍齐宣因为太入戏,大半餐点都还没吃完。
  他摇摇头,这回忆留有太多想像空间,整桌陷入沉默。
  「不行,业池,我觉得你要试着去多认识古庭啊。」阿怪语重心长,他们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很有哲理的话,「如果因为害羞连话都没办法好好说的话,这样以后在一起怎么办!」哎,阿怪担心的点又完全错误了。
  伍齐宣摸摸那颗傻不隆咚的脑袋,眼神里充满宠溺,陈业池看得羡慕。
  「我也觉得你要多认识她,不过应该说,你们应该多认识彼此啦。说不定等你不再把她当作女神,很多事都会渐渐明朗。」
  伍齐宣知道陈业池是个痴情的男孩子,但是他忽然很担心⋯⋯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说出口。
  「要搞清楚,你是真喜欢她,还是只是爱慕她。」
  伍齐宣的话,一直回盪在他脑海里。
  他怎么会分不清楚喜欢和爱慕呢,他在心里不满的嘀咕,插着口袋走下客运,然后晃到机车停车场⋯⋯牵他的脚踏车。
  准备踩下踏板,他远远的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戴着耳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好巧。」他惊讶的自言自语。
  是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