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
  好,谢之棠微笑着接过袋子说:告诉张老我身体一好就来。
  导购员点头出去了。
  导购员一走,谢之棠脸上的笑就消失了,陆锦森看清了谢之棠变脸的过程,只觉得有趣。
  张老很喜欢我。谢之棠突然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嗯?陆锦森问。
  谢之棠又不肯再说了,垂着头看地。
  陆锦森也不逼他,伸手接过谢之棠手上的布袋,微揽着谢之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还有其他想买的东西吗?
  谢之棠摇摇头,就被陆锦森带上了车。
  雨水敲打着车窗,很快又顺着车窗流下,没留下一道痕迹。
  谢之棠上车只后就开始盯着车窗上的雨印子消失又重现,过了好半响才说:张老是一位艺术家,对他来说,画画就像吃饭喝水那样是生活必备的。张老喜欢我,是因为他以为我和他是一类人。
  他以为我们之间有相似的地方,所以才喜欢我。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也是一样,你想和一个人快速拉进距离,就和他谈论你们之间的共同点。谢之棠说。
  人们不仅喜欢求同,还排异。不是有一句古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吗?谢之棠轻轻偏头看向陆锦森,说:我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狮子和羊怎么可以和谐共处?
  牧人能把狼驯化成牧羊犬,却不能把狮子驯化成狗。
  昏暗的车内只有一盏顶灯亮着光,照在谢之棠脸上,陆锦森只觉得谢之棠的眼睛很亮,像是盛满了琥珀光。
  谢之棠面无表情,但眼神却又显得哀伤,他叹了一口气说:我听说动物园里的狮子一旦开了荤见了血,就要立刻将其击毙。
  铁丝网不仅是为了保护人类,也是为了保护动物吧?谢之棠说:帮助动物克制天生的本能不去伤害人类,从而被允许活着。
  第21章
  从而被允许活着。陆锦森重复了一遍谢之棠的最后一句话。
  我是牧人吗?陆锦森问。
  谢之棠却倏地从陆锦森脸上收回目光,慌忙投向窗外,像受了惊的猫,几乎要将浑身的毛都炸开。
  谢之棠一直沉默的抵触着 ,分明是他想说,却又支支吾吾的拖延。
  陆锦森的问题太直白了。
  谢之棠一直以来都不是纯粹的乐观主义,他信奉墨菲定律,所有事都会优先想到最坏。
  可那样的结果又令他心慌,只好先逃避来降低影响。
  直到司机将车停在地下室,谢之棠还是没有回答。等车停稳,谢之棠立刻开了车门迈了出去,奔向电梯。
  陆锦森没有去追,他打算先给谢之棠一点儿空间,让他自己调整好状态。
  陆锦森闭着眼倚在靠背上,把今天晚上看到的情景全部重现一边。
  张老的凌云轩虽然有一个充满古意的名字,但并不是古玩城里常见的古代装修。凌云轩不拘于泥的采用了大胆的撞色搭配,鲜艳明亮的色块到处都是。
  小瓶以矿石或植物为原料的国画颜料被一字摆开放在架子上,比起绮丽的装饰,低纯度的国画颜料用强冷光照着才有些吸晴。
  谢之棠说:朱砂两份,其他颜色各来一份。
  是狂躁?
  陆锦森一顿,脑海画面继续播放。
  待客厅的的装饰比较沉稳,门上的布帘是烟灰色,老人掀了帘进来和谢之棠亲密地说话。
  谢之棠一直是愉快而兴致勃勃的和老人聊天打趣,可老人走后,他却像脱去筋骨一般软在沙发上,倚着他说好累。
  还是抑郁?
  陆锦森沉思一会儿,还是分辨不清,就不再细想,也下了车。
  刚才还淅淅沥沥的雨现在慢慢停了,但是温度没有回升,冷风依旧充斥着每个角落。
  三天一次标记,现在是第三天。
  陆锦森回房间洗过澡之后才拿了抑制剂去敲谢之棠的房门。
  谢之棠很快开了门,换回了他的睡裙,对陆锦森笑着说说:哥哥,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呢。
  谢之棠今天的状态可比上一次标记时放松多了,陆锦森往里走去,
  谢之棠仍旧大敞着门。
  于是陆锦森就问:现在状态怎么样?
  挺好。谢之棠也跟着走了进来,帮陆锦森把袖子卷起。
  为什么你的画价格虚高?陆锦森一边给自己的皮肤消毒一边问。
  谢之棠诧异地看了陆锦森一眼,似乎在奇怪他为什么明知故问,但还是老实说:因为我爸是谢新远。
  陆锦森忍俊不禁,一面给自己扎针一面低笑,谢之棠却恼了,说:笑什么,你拿张白纸去拍卖说是你画的画,也多的是人抢着要!
  陆锦森把针筒连着棉签一起扔到垃圾桶说:我拍群落的时候,不知道你爸是谢新远。
  谢之棠哑了半晌才耍赖似的说:你为什么要拿自己和其他人比?
  陆锦森又笑了一下,说:你的材料我放在客厅,你明天自己带进画室。
  嗯。谢之棠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问他:你是不是很忙啊,一直都很忙?我爸爸每天都准时下班,你怎么每天都加班?
  谢之棠这么问,陆锦森就想了想这几天的行程表。
  只有第一天准时下班,第二天加班、第三天加班,今天也是因为临时取消了行程才得以提早回家。
  陆锦森想了想说:月底会忙一些,下个月产品上新也会忙,过了之后就不忙了,可以每天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谢之棠从床头抱了一个枕头来揽在怀里,问:你不要应酬吗?
  陆锦森说:我有副总。
  陆锦森刚上任的时候确实常常有应酬,那时他和其他公司的高层都不熟,而餐桌、酒会就是拉近关系的好场所。
  陆锦森当时年纪不大,酒量并不算很好,又得扩展人脉,只好次次喝的酩酊大醉被李哲扶着回家,甚至还有几次因为喝了假酒而头疼半宿。
  一直等到两年之后陆锦森完全接手了陆氏的工作之后,陆锦森才开始慢慢把应酬推给副总,直到现在非必要应酬都不去。
  谢之棠抿着嘴笑,揶揄道:你好霸道总裁啊,以后想让你早一点回家是不是都要和你的秘书联系?
  陆锦森认真道:未知电话会直接转给助理,你一直不用终端?
  终端外界信息太嘈杂了,我的情绪不稳定容易被影响。谢之棠缓慢的大幅度点头说:就干脆断网,静心养病。
  陆锦森说:好。又说:只有你房间里的座机可以直接打进我的终端,如果有急事让你的保姆和护工用你的座机打。
  谢之棠笑嘻嘻地说:好。
  陆锦森就坐到了床边,让谢之棠准备。
  谢之棠就抱着枕头转过身去,他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一节雪白的后颈。
  陆锦森伸手在谢之棠饱满的腺体上揉了揉,他上次标记留下来的红痕已经淡到趋近于无了。临时标记的效果就是这样,会随着时间流逝、新陈代谢而慢慢消失。
  陆锦森轻轻按压谢之棠的腺体,立刻有淡淡的香味四溢了出来。
  陆锦森轻吸了一口,闻出了藏在浓浓玫瑰味里的麝香和龙涎香的味道。
  谢之棠立刻崩紧了腰背,这是刻在他基因里的本能。
  这太危险了。
  一个omega把腺体露给alpha,就行把喉咙塞进豺狼嘴里,这不是轻易能习惯的。
  陆锦森没有再耽误,对准腺体咬下,将信息素注入谢之棠的腺体。
  谢之棠紧紧抱着手中的抱枕,将手臂越收越紧,直到陆锦森标记完成这才松手。
  陆锦森见谢之棠神色发愣,就拿被子将他裹了起来。谢之棠立刻双手绕过陆锦森的脖子将他抱紧,是如同鸳鸯交颈般亲密的姿势。
  陆锦森知道通常omega被标记后都有一段时间会有情绪异常,于是只伸手在他后背上轻拍,放出自己微不可闻的信息素来给谢之棠缓解情绪。
  谢之棠的大脑近乎空白,只知道抱着自己的aalpha,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听见陆锦森冷静又平淡地问:你十七岁时,为什么去草原?
  第22章
  谢之棠缓慢地松开手,缓慢地后退,缓慢地抱着枕头跪坐在陆锦森面前。
  陆锦森一直平静地看着谢之棠,没有动。
  谢之棠垂着头不说话,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谢之棠才抬起头,扫了一眼陆锦森,接着放弃抵抗一般扑到陆锦森怀里,又抱了一会儿才闷声闷气道:让我想想你相信平行宇宙吗?
  平行宇宙?陆锦森反问。
  20世纪50年代,埃弗雷特提出了这个概念。谢之棠闻着陆锦森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说:我们先假设,有一个平行宇宙纯在。
  嗯。陆锦森应道。
  这个平行宇宙,和我们并不相交,也不重合,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谢之棠说。
  谢之棠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但是它们在我十七岁时重叠了。那时,平行宇宙里的我,在草原上,于是我感知到了他的存在、感知到了那片草原、草原上的动物。
  陆锦森没有说话,他扯过被角将谢之棠裹了起来,接着隔着被子安抚地抚摸着谢之棠的后背。
  那个草原谢之棠说:不是潘帕斯那种绿得无边无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它□□逸,也太无趣,只是人类放大版的后花园。
  于是陆锦森就问:那它是什么样的?
  谢之棠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扭动着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认真地说:雨季已经过半了,接着他伸出手比了一个高度说:那些草长了这么高,远处的森林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色。
  陆锦森把谢之棠脸上的碎发拨开,谢之棠就拉着他的手放在脸庞,继续说:我面前有一群斑马在悠闲地吃草。他们把头埋在草丛里,只有竖起的耳朵还在警惕地侦查着绿色里未知的危险。
  陆锦森的手掌被谢之棠展开,谢之棠把脸颊贴了上去,压在谢之棠的脸和手之间。
  谢之棠轻笑了一下,陆锦森感受到手心里肌肉牵动的触感,就听见谢之棠继续说:河流边上的泥地里,一群绿苍蝇围着一只牦牛的尸骨转悠,贴在血肉上、藏在骨缝里。
  这只牦牛应该是鳄鱼的猎物。谢之棠说。
  鳄鱼?陆锦森用并不疑问的语气问。
  谢之棠在他手心里点点头说:雨季初到的时候,河水还没有现在这么满。它随着牛群渡河,想要到对面去。河里的鳄鱼早就饥肠辘辘地潜伏着,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那些鳄鱼就像从上游被吹下的朽木,平静地飘在水面上。如果它们不能成为牦牛渡河时的垫脚石,能必然是牦牛渡河途中最大的阻碍。
  嗯。陆锦森说。
  谢之棠又动了动脑袋,将陆锦森的手掌压在脑后,看着陆锦森说:于是牛群和鳄鱼们同时发起了进攻。棕色的牛蹄和鳄鱼的巨口伴着河水的波浪此起彼伏,就像就像钢琴的黑白琴键,河边响起野蜂飞舞。
  谢之棠的比喻很有趣,陆锦森勾了嘴角问:然后呢?
  当世界重新安静下来的时候,这场渡河之战结束了。谢之棠眨了眨眼说:牛群成功的渡过了河,但这只牦牛被留了下来。它并不孤独,它身边的土地上卧着不少牦牛的尸体土壤底下也埋在无数森森白骨,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谢之棠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森林里,离地面几米高的树枝上挂着一只小羚羊的半截尸体。
  谢之棠又伸出手比了一个方位说:在那儿,那只羚羊。它的内脏全被掏了出来,腹腔空空荡荡,尚未干涸的血液顺着树身蜿蜒而下,流进了干裂坑洼的树皮里。
  陆锦森又嗯了一声,以彰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谢之棠像是看见了那幅画面,又转过身把脸埋到陆锦森手里,说:那是猎豹藏起来的食物。大约两个小时之前,这只小羚羊被猎豹咬断了脊柱、撕开了皮肉。羚羊柔软的腹部在猎豹的利齿下就像一只饱满的灌汤包,被叉子插破
  谢之棠问:你吃过灌汤包吗?一旦戳破薄薄的皮,泛着热气的汤汁就会立刻溢出来,飞溅在雪白的碟子上。
  我好像饿了。谢之棠突然说。
  陆锦森几乎跟不上他的思路,顿了顿才说:吃宵夜对胃不好,你晚饭已经吃了平时两倍的量。
  谢之棠只好再次不满地扭了扭,说:草原上的花草树木都很漂亮,那种绿色,寂静又危险。那些景色漫长黑夜后的黎明、报团取暖的牛羊、野蛮生长的杂草、慢慢流淌的河水、炫技求偶的野兽
  我在那时在家里,但是他,另一个宇宙里的我,在草原上待了好几天。我见他所见,闻他所闻,就像是,我灵魂的另一半,在他体内。
  谢之棠又笑,说:不过这种平行宇宙的说法,在医学上又叫感知综合障碍。
  所以你想去草原?陆锦森低声问。
  谢之棠抱着陆锦森的腰,隔着一层柔软的衣物把脸埋在陆锦森的腹肌上。
  谢之棠点头,又过了一会儿,像是说给陆锦森,又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能听懂吗?
  陆锦森垂眸看着谢之棠,说:心理医生应该能比我懂。
  这个道理谢之棠自然明白,谢之棠皱着眉说:可我不想。我烦。
  陆锦森沉默了一会儿。
  他第一次这样清楚的了解到谢之棠和正常人的不同,即便之前谢之棠在他面前犯过病,他也没有这样清晰的认知。
  谢之棠靠在陆锦森怀里,陆锦森的手心里是谢之棠脸颊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