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锋利的刃会割开青年的皮肤,在他身上刻画阵法。
  浸润了四十九次秘药的血液会迸涌而出,没过青年身上的阵法,注入到石桌的阵纹中。
  从活下来的那一天起,烛草擦拭过无数遍的阵纹。
  然而无论怎么擦拭,阵纹上都覆盖着厚厚的、暗色的血痕。
  日日渐深的阵纹。
  难以抹去的血痕。
  像烛草的无数个同伴,死在这张石桌上留下的痕迹。
  也像烛草。
  生无来处,偏偏命硬。
  蒙面黑袍人的实验做了许多次。
  ——只有她活下来了。
  活下来的那一天,黑袍人给她也喂了药。
  从此,她被允许跟着黑袍人。
  有时也会被黑袍人放出去,到镜明城中去为他办事。
  不合时宜的,烛草又想到了荆怀。
  三年前,救荆怀的那一天,她给荆怀唱了一支安眠小曲——这首安眠曲声存在她隐约记忆中,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温暖,可她却记不起来是谁在何时为自己唱过。
  烛草非常喜欢这首曲子。
  唱着这首曲子时,仿佛暗窟里的生活已经远离了她,她可以生长在碧水蓝天下,拥抱朝阳。
  她与荆怀的相识,并不纯粹。
  但荆怀送给她了一段温暖的时光。
  我是一个窃贼。
  ……从荆怀那里偷了三年时光。
  思绪纷繁中。
  药草分拣完了。
  ——这同样是烛草做过许多遍的事,一心二用也不会影响速度。
  烛草默默地将分拣完毕的药草放到蒙面黑袍人手边,供他取用。
  目光扫过石桌上躺着的青年。
  他的目光,不惧不忧,无悲无怒,一切在他身上过去的,只能如流水般流过便罢休,什么也留不下。
  ……希望玄清教的那位弟子还在镜明城中。
  ……希望荆怀把信带给他了。
  ……希望那位玄清教弟子能够及时赶过来。
  烛草轻轻在心里哼着安眠小曲。
  她不是每次都能被允许站在石桌边观礼的。
  但只要她被允许站在这儿观礼,她都会在心里唱一遍,曾经给荆怀唱过的,记忆中的安眠曲。
  这是她送别同伴的方式。
  即使对大多数同伴来说,站在黑袍人身边的她,也是一个刽子手。
  一曲未毕。
  方才她分拣的药草已经变成了混合在一起的药汁,器刃浸泡在里面。
  黑袍人枯瘦的手掌,握住了刃柄。
  有什么声音响起了。
  是锋刃破开肌肤的声音。
  幽渺的安眠小曲中。
  这一瞬,烛草眼前浮现出自己的未来。
  如果实验失败了,黑袍人会把她留下来,供玄清教发泄怒火,自己逃命。
  如果实验成功了,黑袍人也会把她留下来,供玄清教发泄怒火,自己高升。
  她的命是多么微不足道。
  无论成败与否,都是取死。
  苍天在上,倘若真能睁眼看看世间,请让黑袍人和她一起死吧!
  ……那位玄清教的弟子,还在城中吗?能在黑袍人遁走之前赶过来吗?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她相信荆怀。
  疑问中。
  灵气漂浮。
  ……是青年身体中的灵气。
  黑袍人已经执刃,用锋利的刀刃划开了青年的肌肤。
  与石桌一体的沉重锁链一度锁住了青年的灵脉。
  如今,随着青年经脉裸露,他身体中的灵气便逸散出来了。
  冷白色的肌肤。
  冷红色的血流出涌入石台。
  憋闷的暗室里透着淡淡的腥香。
  这是烛草第二次闻到这股香气。
  第一次闻到这股香气时,她知道了青年的名字。明明流出来的是血,但青年却可以借此和她对话——
  越芳时。
  烛草知道,他是黑袍人觊觎已久的上等素材。
  那一天……
  那一天,越芳时一边流血,一边请她想办法送信出去。
  -“为什么是我?”
  -“只有你一个活人了。”
  烛草记得好清楚。
  越芳时还说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感觉你是好人。”
  真稀奇。
  他竟然不把自己和黑袍人一般视为痛恨对象么?
  越芳时被俘获,是中了黑袍人的计谋。
  而自己……是计谋的执行者。
  可越芳时却说,你是个好人。
  ……明明年日一久,连她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好人了。
  烛草答应了为他送信,但她也要找机会才能离开暗窟。
  这一等,又是许久。
  那位玄清教弟子,还来么?
  嗅着自己的血香,越芳时的唇畔终于浮现一丝苦涩。
  黑袍人在以血为引入阵。
  他……
  烛草轻轻屏住呼吸。
  空中的灵气似乎变了。
  有什么东西穿过了暗窟的重重封锁,跑了出去。
  她偏头,黑袍人专心致志刻画着阵法,似乎毫无所觉。
  越芳时累极了,疲倦的闭上眼。
  以血为引,燃灵为念,遥寄千万里。
  这是越芳时一直没做的事。
  他终于做了。
  .
  越芳时的灵念直抵千万里外的玄清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