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别扭
  下午她是要去买书的,因此并没有直接要回家去,她说要去书店买书,他自然留下来陪她。
  “你不用工作?”
  “白天我空着,在晚上。”
  “哦。”
  提起晚上,她忽然想到“有一家饭店,晚上会有特别节目演出。我同学说在丽水路那条街上。”她听唐影提起过,她去吃过几次,赞不绝口。
  宋定:“交给我来办,找到了请你去吃晚饭。”
  一切都在有条不絮地进行。佐藤熏的得力,他在帮里的稳扎稳打,一个意外又使他在帮里更进一步。青龙会受托私运的两袋鸦片被抢了,那边的人慌慌张张地赶来,说船一靠岸,自己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卸货,就来了一帮不清不楚的,叁下五除二把东西撸得一点儿不剩,“兄弟们该伤的都伤了!有几个半死不活的,我找人送了医院救命......”
  那人擦去脸上糊住的汗水,看着大当家陈跃升越来越黑的脸色,更是汗流浃背,冷汗直冒地哆嗦不止——那可是整整两大袋的鸦片!
  一时间所有高层人员聚集,杜老五也在其内。
  “到底是谁?你们有点底没有?!说!”
  “.....”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片码头现在谁管的?!”陈老大又问。
  这个说:“现在是洪金在管,是老叁派的。”可青帮老叁恰好去外地联络生意,这会不在。
  那个嚷嚷:“洪金是个没主意的,平时多半有老叁看着,他也不会怎么,现在出了事一问就是叁个不知道!”
  大家伙一起骂他:“这畜生,怎么回事!”
  ......
  “洪金这种废物也让他来管码头,老叁怎么办事的?”陈跃升火气上来,抄起杯子就是一摔,脸色怒极,眼看就要喷出火来。
  众人赶忙住嘴,大气不敢出。有几个帮着看门的小老弟两条腿抖如糠筛,生怕连累到自己。
  议论纷纷后商量着总得派几个人,赶紧悄悄去把这批货找着了拿回来才是正经,真要打打杀杀闹醒了巡捕房,大家面子里子都不好看。
  陈跃升一个个儿的问,问到杜老五:“老五,你晓不晓得?!”
  杜老五寻思良久,到底找谁合适?他摸摸头,也是火急火燎:“要不让宋定试试?他是年轻了点,来的时间也不长,不过这孩子心狠,做事情一贯让我放心,再说以前,他也管过一阵子码头,有可能知道哪些人抢了。”
  就这么被赶鸭子上架,宋定带了几个人匆忙跑进夜色。
  下半夜,接近凌晨时分,宋定竟真的带着两大袋失踪的鸦片回来了,自己被一个用枪指着的黄包车夫颤巍巍拉了回来。大厅里站了一夜的一众人熬红了双眼,心里石头落地,通通回去睡觉。
  宋定升了。
  常安这天刚刚考完阶段测试,又被常子英接出来吃饭,当然还有林莺歌陪着。常子英平时玩的好的兄弟都来了,常安从小被他带在身边玩儿,和这些公子哥也很熟。
  饭店还是在起士林,不再是单桌,在二楼要了单间大包厢,“叁哥好,伍哥哥好,李哥哥好。”常安站在包厢门口同这些西装人士挨个打过招呼。他们是最洋气的,出行的行头必得是一身几层的西装。
  “安妹妹来啦,快坐,服务员,跟厨房讲,现在牛奶可以热了!几个冷盘先上。再来一杯栀子蛋糕,给这位小姐的。”要不是服务员训练有素,必要应接不暇了。李高山人细细瘦瘦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着像文弱的书生,他人一向热情话多,一说话就破相,公子哥儿给起了个诨名“李小鸟”。
  陆铣宝帮她拉开自己身边的空椅:“来叁哥这边坐。”
  伍正禧坐在靠陆铣宝右首,笑着和她点点头,看她还穿着一身校服,乖乖巧巧的模样,这女孩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乖,“考试来啊。”
  “考得怎么样?”陆铣宝问她。
  “还好。就是数学我没什么办法。”他们都笑了。
  李高山还在叽叽喳喳,陆铣宝把菜单给她:“叁哥去抽支烟,你和你哥的还没点,点几个自己爱吃的。”
  他们的习惯是轮流做东,这次的东道主便是陆铣宝无疑。等常安要把菜单传给常子英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他一手搭在林莺歌的椅背上,腻歪盯着她,一手抓握着她的手。
  人家根本忙得很。常安默默合上菜单放在一旁。
  李高山眼尖,叉子敲几声酒杯,哄闹:“子英你得了,哈喇子赶紧收收!跟我们这秀恩爱夫妻呢!你早说要带女友,咱们几个也就不一人来,弄得我们几个跟孤家寡人一样!”
  伍正禧一副嫌弃不已的表情:“别理他,他就那样。”常子英只能悻悻放手,“看不顺眼别看呗。”
  林莺歌脸红着,脚在桌子底下踹他。
  陆铣宝抽完烟进来,早听见一伙人笑笑闹闹。回到坐席,他提醒着:“子英,常安还小,你注意点当哥哥的形象啊。”
  常子英一个大白眼,手里把着新的的古董打火机玩儿:“再过一月就十八了,跟着我们玩多少年了。小大人一个,什么她不懂?我在她面前就跟在你们面前一样,我还用得上扮嘛?”
  常安配合地干笑几声。
  众人又笑,陆铣宝想起她曾经的打算问她:“听说你以前还想自己去东北?安安胆子够大啊。”
  常安点点头,有些惆怅:“江南水乡能游则游了,大海可以明年去日本看到,高原黑土确实没有了。”
  没有了,全被抢成日本的。今年叁月,更是成立出一个满洲国。
  陆铣宝摸摸她的头。常安正在那里吃蛋糕,眼眸温润的朝他笑笑,像一个精致甜美的瓷娃娃。
  她在长大,在陆铣宝的眼里,越长越美丽。
  散席时常子英并不顺路,是陆铣宝开车送常安回的家。车子停在小别墅院外的铁门口。临了陆铣宝又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嘱咐:“早点睡觉。”
  她点头。
  “哎?”陆铣宝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眼神跟着要进门的常安,“没跟叁哥说再见啊?”
  常安只好应着:“再见,叁哥。”给她开宅门的是查妈,道了声“叁公子好。”
  陆铣宝颔首,缩回车里笑着轻念一声“去吧。”语气含着几分宠溺。
  常安深深入睡的同时,宾馆的小门被人轻手轻脚推开,一个肥腻粗壮的身影出现在光影之中。
  铁爷兴奋地走近坐在那里的男人,还没来得及伸出渴望的肥手,就被一把刀割了喉......
  濒死的人嘴里冒出阵阵如同禽兽般的古怪低咽,硕大的身子倒地。
  宋定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有一口气的老男人,眼中的阴郁尽显,手上那把沾血的刀,鲜血从刀尖缓缓滴落,落到铁爷的身上。他面无表情,缓缓地冷笑:“谁让你找死的?不惹我,你或许还有几年可以活。”那目光像看一个腐烂的臭虫,周身浸满寒气,眼神冷漠晦暗,一字一顿:“你、真的,很、恶、心。”
  随即冷笑起来,蠢得像猪猡,死在他手里也是福气,他下手很快,剧烈的痛苦过后就解脱了,不会受折磨。
  铁爷在话语与失血的双重刺激下抽搐着,两腿一蹬,眼珠爆起咽了气。
  人就这样死了。
  宋定在旁边亲眼看着他死,确定人死得透透的了,他像来时那样翻身而去。
  铁爷的这具身子是被第二天发现的,有人报了官。附近警察署的人查了大半月,没有什么进展。
  警察:“旅馆很偏僻,后面就是一大片杂草丛,现场没有发现嫌疑犯的凶器和脚印......”
  “你看,都查了这么久......会不会是......”
  在当时,人死的莫名其妙是很正常的事,大家见多不怪,一番茶余饭后的闲谈也就罢了,又各自去做各自的事,不会真的想知道什么,谁都怕惹祸上身。
  警察署对于这帮叁教九流睁只眼闭只眼,他们杀人流血是常事,铁爷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又一件案例,多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也不少。
  尽管帮派亲自要求查清楚来龙去脉,可就连帮派自己这边,对于轶爷的死都归咎于是道上的敌家做的,这案子就算查也顶多是走个过场,肯定是不清不楚。 宋定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钻其中的空子。
  外人眼瞧着,宋定在铁爷死后渐渐成了杜老五的心腹,可来回不过大半年时间。眼红他的人就像蜇人的蚂蚁迅速聚集在一起,他再低调、再周旋,也免不了内部的尔虞我诈,躲不了人心的明枪暗箭。
  过去了,你的位子就稳了,过不去就是你没那个命。
  时间过得很快,常安又面临着一次期末考试,这天周末,空余的学校里陆续有不少人进出,都是自主回教室,要复习功课的学生和来加班的出题老师。常安早上先是在房间里看了会儿闲书,再让李叔送她回了学校。
  从车上下来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余笙的字眼,走近了发现是个显目的军人,正一个同学一个同学的问:“同学,认识余笙吗?她念叁年级。”脸上陪着笑容,问话的声音带着青年人的清朗和铿锵。女孩子们红了脸,腼腆的摇头。军装在他挺拔的身上绰绰生辉,男孩子眼中都出现崇敬向往之意。
  他个子很高,斜戴一顶船形的帽子,浅绿色的军衬打好领带,飞行员的军章在胸前彰显着独属于军人的光芒与荣耀。
  问不出结果这人也没有放弃,同学走掉了他就靠回墙边,低头磕眼,校园这角阳光正好,男子星目沉沉,面目硬朗,嘴角含笑,自成风景。手里捧着一盆金黄的雏菊,有点滑稽。在阳光下似乎还能闻到那种菊花的清香。
  常安离他比较远,正要经过,他看见她就冲上来,“同学!”常安赶紧先发制人堵住他呱噪的嘴:“你找余笙有事吗?”余笙是常安的朋友,常安想起余笙的苦恼,也知道了这位飞行官的身份,语气就不免严肃,私心怕他孟浪了余笙那个腼腆的小姑娘。
  戴进看她小老头一般,讨好地敬个军礼,“同——学——好!”他摆出友好的样子来,晃了晃手里的花:“我是她朋友,给她带了礼物呢。”笑嘻嘻的,“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常安:“她在教室复习。”想了想,他这幅做派恐怕不能善罢甘休,“我带你去找她。”本是周末,中学风气开放,虽然怕这些空军基地年轻的少爷兵分了女学生来读书的心思,也没有明言阻拦过他们进校。
  空军的战场是天空,是离上帝最近的人。
  据说好多女大学生都在和他们谈恋爱,大学门口时常堵着一群飞行员,都是等着自己的女朋友,或者正追求着某某,最近和谁谁又成了笔友。
  反正,这儿的中学还是比较清净的,遇见戴进这种杵在门口的派头多数人是头一回。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荫大道上,两旁种满笔直高瘦的樟树和枫树,偶有几株茶花藏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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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戴进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