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八)
  周柚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介意吗?
  卫苨无法确定,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回以沉默。
  回去后果然引起不小的轰动。
  人那样多,他们暴露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紧握的手。
  绯红的脸。
  身上周熤的棉袄。
  卫苨甚至觉得自己都染上了周熤的气味,这样亲密,叫人看一眼就浮想联翩。
  一个人的窃窃私语声很小,但是一群人就会很大。
  卫苨低着头,把脸使劲往衣领里面埋,人也朝角落躲,试图让自己消失。
  周柚也很惊讶。
  她睁着眼睛,一脸的欲言又止,合照都顾不上看镜头,只盯着他们。
  周熤倒是面不改色,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旁人。
  这时场内传来倒计时的提醒声,还有十分钟婚礼正式开始。
  “等我一下”
  周熤说完走进礼堂里面,前后不过一分钟,再出来手里端着杯热水。
  他握住卫苨的手,不顾身后一片吸气声,拉着她走进花束后面。
  因为他们的离去外面寂静下来,连拍照声都没有了。
  同样的地方。
  这次卫苨没有再感觉到不安,反而因为没有了黏在身上一般的视线,感觉到轻松。
  周熤将杯子递过去“喝完”
  卫苨看了看外面。
  “他们…”
  “别管那些,先喝点水”
  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外面有他的家人,亲戚,朋友。
  或许已经有人在手机上告诉别人,他同一个女孩子牵着手。
  也许不用明天,也许就在今晚,所有和他,和他的家庭沾点关系的人都会知晓这件事。
  可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他是认真的吗。
  卫苨开始去想这个问题。
  他是真的想同自己发生些什么吗?他还不了解自己,不了解自己是一个多么无趣的人。
  他都不用了解一下吗?
  不了解就这样直白的告诉所有人。
  真的好吗?
  卫苨小口的喝着水。
  周熤也没催,耐心的等着。
  他隔着花和震惊又疑惑的周柚对视。
  四目相对,目光坚定,毫不闪躲。
  最终周柚先败下阵来,没好气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冲过来揍他一顿的模样。
  卫苨对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毫无所知。
  一次性杯子不大,她很快喝完。
  周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暖手宝。
  其实马上要进里面,不太用得着,但卫苨又怕他担心,还是接了过来。
  小小的,不占空间,但很暖和,没想到他能细心到这个地步。
  卫苨习惯性想道一声谢,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总觉得他不喜欢她说谢谢。
  周熤看她脸颊两侧泛着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没缓过劲来。
  但瞧她状态还不错,看自己时也会轻轻地笑,姑且安心了一些。
  礼堂里主持人开始讲话,还有三分钟,新娘要准备进场。
  周熤没放她离开,心里还想着一件事。
  从看见那个男人跟她站在一起,后面又一起从花束出来开始,他心口一直梗着一口气。
  他不喜欢有人靠近她,很不喜欢。
  占有欲强的不讲道理。
  他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想独占什么的心情,此时出现,就让他迫切的想确定。
  确定这个人会是他的。
  好让他的占有欲可以名正言顺的拿到台面上来。
  借着鲜花遮挡,周熤握住卫苨的手腕,俯下身去。
  从远处看两人像是亲密的拥抱在一起。
  事实上他们的确贴得很近。
  周熤看着眼前这只耳朵一点点红起来,红晕从耳后一直蔓延到她的脸颊,像朵火烧云一样。
  意识到卫苨在因为自己的接近而害羞。
  心里欢喜,声音也轻柔。
  他说“不要跟别人靠那么近”
  “好不好”
  他说好不好。
  并不是说不要,不许,不准。
  他尊重卫苨,给她拒绝的权利,可心在叫嚣着,要赶走每一个想接近她的人。
  尽管吵闹,卫苨还是听清楚了,也明白了他先前的怒意从何而来。
  礼乐声响起,外面的人陆续回到礼堂,很快只剩下周柚和她的父亲,还有伴郎。
  花束后。
  卫苨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轻而慢。
  她还闻见了同身上棉袄一样的烟草味。
  她也看见了他的紧张。
  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盯着她不放,里面有专注,温柔,急切。
  卫苨几乎陷到里面去。
  周熤是怎样一个人呢。
  经过这几天相处,在卫苨的认知里,他做事果断,从不犹豫,有控制欲,独断欲。
  卫苨总觉得好不好三个字,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以为,他会说,不准和别人靠那么近。
  可是他说好不好,眼里好像有着不安,这不应该出现在那双一向冷静的眼睛里。
  是因为自己吗。
  因为是自己,所以他不愿强求,愿意询问,愿意耐下性子,等待她的回应吗。
  周熤知道现在场合不对,但是控制不住想要亲近的心情。
  温热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
  卫苨微微低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的过分的脸。
  但是她这样,无异于主动把脸贴近他的掌心,像是猫咪寻求主人抚摸一样,往手心钻。
  周熤被她近乎撒娇一样的动作惹的心乱如麻,怕吓到她,强忍着不去把她摁进怀里亲吻。
  手却没忍住,拂了下她的眼角,动作轻又缠绵的很。
  他仿佛在提醒她,还有问题没有回答。
  卫苨脸颊发热,但脑袋还算清楚。
  如果周熤的那点不安是因为自己,那存在的很没道理。
  她怎么会让他不安呢。
  他愿意给予尊重。
  卫苨就愿意给他光明正大占据自己的理由。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好”
  于是那口闷气在这个瞬间如烟一样快速消散。
  外面周柚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又不敢过去打扰。
  她平日里虽然大大咧咧,但是现在什么情况还是能感觉到一点。
  她没想到周熤居然会喜欢卫苨,周熤怎么会喜欢上卫苨呢?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愤怒的要抓狂。
  卫苨也知道该出去了,但是她没说。
  只是用眼睛看着周熤,带着点依赖和未褪去的欢喜。
  周熤明白,所以很快给了回应。
  他直起身体,同她拉开距离。
  宽大的手掌贴在她后颈上,几乎单手就能握住那只纤细的脖子。
  卫苨耳朵比较敏感,周熤的手指不经意碰到耳侧时,她偏头躲避。
  那只温热的手又安抚似的捏了下她的脖颈。
  用了点力,却不压迫。
  再次被抚摸耳朵时,虽然痒,卫苨还是乖乖的忍着让他摸了。
  两人无视外面跺脚的周柚,试图将独处的时间拖的长一点,再长一点。
  直到时间真的来不及,周熤再不舍,也不得不松开手,说道“走吧”
  周柚急的直打转。
  就在她打算不管不顾过去叫人的时候,两人终于从花束后走了出来。
  旁边突然钻出两个人,周柚父亲惊讶的胸花都掉在了地上。
  周柚捡起花帮他别上,顺势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到底是长辈,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马上就稳住了情绪。
  可是她转头看见周熤,怒火却直冲脑门,气的额头青筋都在跳。
  周熤也在生气,她们整天待在一起,居然都没有发现卫苨不舒服。
  严烟都看出来了,她没看出来。
  情绪不好,于是说话语气就很冷。
  “她病没好全,现在胃又不舒服,你能不能不要只想着自己,注意她一点”
  周柚的火被他一句话堵回去,目光转向卫苨。
  卫苨第一反应就想安抚,可是想到周熤对她的担心,于是只得转而去催他。
  “要开始了,你快进去吧…”
  周熤还想再说些,但是卫苨一脸的讨饶,只得作罢。
  临走前他提醒“棉袄等进去以后再脱”
  “好”
  卫苨很听话的答应。
  周熤看了眼旁边的伴郎,把纸杯扔进垃圾桶,躲开门边的摄影机走了进去。
  一连串事件对周柚造成的冲击过大。
  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生气,也不知道该先关心卫苨还是该先骂她对自己隐瞒。
  场内主持人开始倒计时,再大的事也来不及清算。
  卫苨帮她整理头纱,还是决定先让她安心。
  “没关系,我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
  卫苨一开口,周柚只剩下满脑子歉疚,握着她的手,苦着脸道歉“对不起,我…”
  “不用道歉,我真的没事,笑一下,要进去了,摄影机在拍呢”
  说着倒计时结束。
  卫苨急忙退到旁边,同伴郎一起打开了房门。
  门开后周柚已经调整好情绪,在音乐声中,她挽着父亲的手臂缓步往里走。
  趁着灯光熄灭,卫苨矮身跑进去。
  她在化妆师身边坐下,脱下棉袄,拿出戒指,等候上台。
  周熤坐在阴影里,一直望着门口,直到看见卫苨进来才收回视线。
  严烟问他“干嘛去了?”
  周熤不说话。
  严烟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生什么气啊,我又没惹你”
  过了一会,周熤开口问她“你先前说有个人身体不舒服”
  “对啊”
  “是卫苨”
  “昂,是她,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看着周熤的脸,突然福至心灵。
  在严烟心里,周熤这个发小是个相当孤僻的人。
  他对无关的人和事从不放在心上,尤其对女孩子,用她的话来讲,就是个性冷淡。
  而现在他却主动提起,还因为这个人影响到了情绪。
  作为过来人,前后一联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喂,讲点道理好不好,我又不知道你会在意”
  周熤用沉默表示不想理她。
  严烟气的磨牙。
  卫苨是穿着大衣上台送的戒指。
  她回来后,化妆师不住的惋惜“为什么穿外套啊,你穿这条裙子多好看,没拍下来,太可惜了”
  卫苨只说自己感冒还没好,会冷,遮掩了过去。
  主要还是觉得有些许暴露,这么多人,她不可能不穿外套。
  再就是,她难免在意周熤对她的看法,担心周熤会不喜欢。
  扔捧花时严烟跑来凑热闹。
  她趁乱问卫苨胃还疼不疼。
  卫苨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自己,笑着说不疼了。
  卫苨没有接捧花的想法,于是退到离舞台较远的墙边站着。
  严烟看她躲那么远,跑过来推着她往舞台边走,笑着说“努力点,你接到了某人说不定会很开心”
  卫苨不明白她的话。
  严烟看了眼远处的周熤,笑的暧昧。
  卫苨没有想到她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走廊上的事她没有看见不是吗,怎么会知道她同周熤的事呢。
  卫苨有些奇怪。
  此刻台上的周柚回头来看她,对她眨了眨眼睛。
  卫苨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她往台边躲,还没走两步,周柚背对着她,瞄准方向,用力一扔。
  捧花直挺挺掉进她的怀里。
  投球都没这么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练过。
  捧花一落,卫苨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全场人的瞩目。
  周柚却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倒,得亏沉涛及时扶住她。
  严烟嗤笑“果然要摔倒”又搂着她肩膀说“哎呀,看来我很快又有一顿喜酒喝了”
  不知所措的卫苨把脸埋进花里,小眼神到处扫,找地方躲。
  如她所料,主持人果然顺势做起媒人来,呼吁场内单身男士可以趁此机会同伴娘要联系方式。
  说着就想采访伴娘几句,但没找到人。
  卫苨早找好地方躲了起来,严烟也不回座位,跟她挤在一处,觉得好玩。
  台上陷入僵局。
  周柚没想让卫苨陷入这么尴尬的境地,急的使劲掐沉涛腰。
  沉涛疼的呲牙咧嘴,拼命对主持人使眼色。
  幸好主持人有眼力见,立马转移了话题。
  捧花风波就此结束。
  周熤望着躲在柱子后的卫苨。
  严烟也不知道在笑她什么,卫苨的脸几乎埋进柱子里。
  这时旁边餐桌传来说话声,声音不小,有心的人都能听见。
  两个男人互相撺掇着对方去打听伴娘的联系方式。
  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在打卫苨主意。
  周寻也听见了,边吃东西边无语地说“现在的主持人怎么都这样啊,见个单身的就要帮人脱单”
  “该不会是催生办派来的卧底吧”
  周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自家大哥,发现他脸色差的像是要杀人。
  以免伤及无辜,他往干饭人周寻身边靠了靠。
  咦。
  吃醋的男人真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