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在希望的田野上
  B市出名的雾霾重,千奇百怪的管理这几年也是起了效果;但成弈读书那会儿,还没赶上这样的好时候。天亮这件事情,在冬季总是会被各种因素推迟。黄闻嘉那两杯酒,暂时无效。九点一刻,成弈终于耷拉上眼睛了,午时一刻又醒了过来。
  她下午两点半要和黄艾嘉赴约,不得不起来收拾自己。正经场合还是得穿正经点,黄艾嘉昨天给她送的Theory衬衫、香19SS外套、MaxMara大衣,她伸腿套上单排扣的Jrand,Lowland拉过膝盖。起身在窗前的书桌上化妆,她今天的上妆手比较狠,怕的就是镜头吃妆这个事儿。就好比平时你高光上二两,今天却要上两斤。最后纠结了很久,要涂什么颜色的唇膏。想来想去,wos能走天下吧。黄艾嘉的车,就等她了。
  车门被拉开,成弈刚跨进一个头,就听到黄艾嘉的彩虹屁:“这颜色好看,想亲一口。”
  成弈打住她的手:“收回去,老实点,别给我蹭花了。”但还是接过黄艾嘉的玉手,她早上新做的奶奶灰指甲,配上今天的ann暗黑套装,忍不住夸:“你的405也好看。”
  “你坐我旁边来,给镜头打个招呼。”
  现在的博主,大大小小都逃不开vlog的拍摄。其实讲真话,成弈觉得看他人吃饭化妆走路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看毫无营养的vlog,开篇是hello大家到闭篇byebye我们下周见,更是一场蓄意的时间扼杀。但没法,传播的进程达到视频已经是顶峰点了。当下从长视频到短视频的进阶更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屠杀。有阶下囚,就要有刽子手。
  *
  黄艾嘉的博主生涯,要从大学时期讲起,这也和成弈连着千丝万缕。
  她虽然有个忠于朴素美、站在叁尺讲台传授“新闻是党和政府的喉舌”的后妈苏老师,还有个整日严肃、站在镜头前发表“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言论的亲爹黄司长,但依旧阻挡不了她有事没事在社交平台发自己的自拍。她只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她侥幸又小心,她和苏老师黄司长长得都不像;最重要的是,她在外还叫严真。
  黄艾嘉一开始靠着自己的自拍吸引不少粉丝,也算是个校园网的顶流了。后来成弈又注意到她微博涨粉的事情,就问有人找你做推广吗?黄艾嘉摇摇头,她说倒是很想。成弈就说你看啊,我不是有个号天天发ins好看的漂亮妹妹吗,最近有接到推广,你要不要试一试你个人账号。黄艾嘉想起成弈那个PIC collection,最近偶尔会发代购减肥药的软广,然后又隔夜删除的骚操作。悄悄问她一条多少钱,成弈和盘托出自己的额外收入,这事情摆在她两面前不再神秘,小样嘚瑟了一下,又说这个号迟早会作死的,我觉得你的个人账号更好做,要不试着转一转。
  黄艾嘉看着成弈,眯着眼讲了句,算盘打挺久了吧,成弈倒是觉得遇见个白眼狼了,翻着白眼回她,我在你心里就这种人。黄艾嘉见她一副委屈样,忙拉回她的手,成老师,别走,你讲我听!成弈经不住别人心软,一扫前云,开始侃侃而谈。
  首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这事儿,咱俩要实现共赢才行,我用我的号给你点赞,你也得让我在你首页曝光,手里资源有限,实现最大化的曝光度;其次你黄艾嘉要做好一个商人的准备,我的账号目前就是忽悠姑娘,但是你还没狠下心消费粉丝,别把粉丝当成宝啊,隔着屏幕还不知道夸你的是不是猥琐男;然后,你还没做个人账号的定位,我看你评论下方老是有人问你衣服是什么牌子鞋子是哪个型号,你图片里都是穿快销,就锁定20岁左右的用户转成穿搭博主,努力营造出见识广生活小资的博主形象;最后加一条,广告归广告,但是国外博主都在走cash back,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做另外的路:创建时尚和美妆账号。前期做好捆绑,后期投入资金做好推广。
  黄艾嘉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想想最近自己刷账号的趋势和自己关注的国外博主,觉得成弈讲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成弈当时立的所有目标,只有她那个plmm账号成了flag,落下神坛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都快,最后忍痛给了工作室的一个小网红做孵化。2013年海淘起新苗,一起运营的美妆时尚账号在那一年的黑五迎来第一次丰收。
  那个夜晚,成弈告诉黄艾嘉叫她彤彤就可以,黄艾嘉说你可以叫我黄艾嘉;
  也是那个夜晚成弈问她,你是黄闻嘉的妹妹吗?黄艾嘉告诉她是,是堂哥。成弈说我好喜欢他,黄艾嘉回她两个字,你傻。
  *
  “人们都是这样地匆忙地长大,那些疑问从来没有回答。”
  “这歌挺老的哎,你们现在是不是都追蔡徐坤?”成弈去问车里两工作小姑娘,算是主动打招呼活跃气氛。
  “工作室姐姐粉认证。”图片小姑娘一脸骄傲地看看这成弈,就差点说,我崽崽真的很优秀。
  “你该不会每个月工资都拿来做打投了吧?”全车都笑了。
  小姑娘被戳重心:“没有那么夸张啦~”
  车里的2个工作小姑娘这是第一次见成弈。以往他们都是在视频会议中看她投屏,一针见血地说哪里做的不好,山路十八弯地讲哪里做的还不错,她们口中的Cass比真真姐姐在工作上更不近人情。所有人面试的时候都有被问:接受周末晚上开视频会议吗?996接受吗?想要工作的当然就说,我觉得还OK。
  很多事情不只是你被选择,而是双向的过程。
  主动和她们聊起爱豆,2个姑娘都觉得好感倍增,忍不住看成弈多几眼,她和真真姐姐的美点不一样,真真是上到88下到8都喜欢的那种通俗美,但成弈的美,就是夹杂风情味儿的。
  黄艾嘉打趣问她们:“Cass是不是像舒淇?”
  文案小姑娘倒是抢在前讲:“我觉得像莫妮卡贝鲁哎。”
  成弈转向小姑娘,点了赞:“姐妹这彩虹屁吹过头了啊。”
  成弈靠在黄艾嘉肩上,玩着她的BVLGARI Zero 1:“怎么只带姑娘出来?”
  黄艾嘉抖了抖肩:“我怕你打他。”
  “怎么了?这么快就护犊子了?”
  黄艾嘉示意成弈小声点,委屈巴巴地讲:“说两句好话成吗?”
  成弈刻意提高嗓音:“真真呐,?吾可以试试看伐?”
  “请不起。”黄艾嘉把戒指戴着成弈右手中指上,“舒淇,这你真戴过。”
  “没心没肺,活着受罪。”成弈忍不住冲了她方言。
  黄艾嘉瞥了一眼正在看自己手上戒指的姑娘,降低声音讲:“说正经的,Gash的创始人兼CEO Gump,也算有家底的人,苏老师也认识的优秀小孩哦。这次精品店开业,估计一大堆人往上凑。要不今天好好凑凑热闹,觉得不错叫你们BD联络联络,讲不好做海外市场还可以。”
  “那你觉得我为啥时差没倒过来就跟你来?”成弈的意思是,我不在乎别人送不送我那两千块的包包,“说实话,我挺看好这牌子国内市场的。就两千块,搁在那商场谁消费不起?牛皮,耐操!再说设计,小众里面还是真实用。目前欠的就是你们这波博主带货啊,你们把屏刷够了我们才能往外。”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要看别人做不做外国市场啊?国外随便一拉就是个小众包,谁抄谁都能排一条生物链了。Gash目前的出的款式中只有一款能排上号,但是嘛,这一款要是真排上号了.....”成弈打了个哈欠,泪花儿连连,“也要等风来啊。”
  黄艾嘉盯着成弈眼下的小青团,心疼地讲:“那你等会儿还是在休息室吧,我要是聊上了叫你?”
  “还行吧,多累点自然就能睡着了,下周就能倒回来了。”
  成弈先去卫生间里补了妆才准备和黄艾嘉在大厅会场汇合,毕竟她持有的入场券只是一张工作证。
  Gash这次开业撑足了场面,title是“全球首家精品店”。在这里开店,第一就是要铆足逼格,第二就是抓紧了贵妇们把两千块买包当儿戏的心态。在商场大厅设置了1个月的橱窗展出,也是为了给各位网红足够时间打卡,希望大家能一传千千传万的把品牌知名度铺张开来。
  成弈在一群老娘最美摆拍的人群里找到黄艾嘉,她拿着那个勃艮第酒红方缺角单肩包,成弈摸了摸表皮:“挺好,适合你今天这身。”接下里,就是黄艾嘉表演自己老娘天下第一的时候。
  成弈跟着黄艾嘉被邀上精品店参加剪裁活动。入眼的香槟色装潢,惹得成弈好生欢喜。倒不是说喜欢这种富丽堂皇的色系,她因为职业属性对物超所值的东西都存好感。她看到店里主打的DIY体验区,小声给黄艾嘉讲:“有时间带苏老师来。”黄艾嘉点赞感谢她,你妈也少不了。成弈笑着说,我妈每天在家愁毛孩儿高考。
  成弈有个亲弟成子由,生在千禧年之后,明年加冠,成弈妈就等金榜题名了。黄艾嘉问你家为什搞二胎,成弈笑着说,美好的意外。
  光,当然是这世上最不吝啬的东西,被修饰过的光又修饰每个人的脸庞。或许气色更好,妆容更服帖,眼神更懂镜头。这里算是一个小名利场,每个人在镜头面前两幅面孔切换自如令人唏嘘,你争我夺血雨腥风又挥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人人都心怀鬼胎,不,可能还有人胎。
  留着寸头的男人只是在侧身回眸中与成弈对上眼,他高举自己的酒杯,似笑不笑张狂自如,口型大概只有两位好姐妹看懂了:Bilibili,Cass。
  黄艾嘉脸上只有这句话:我不知道他会来。
  成弈脸上只有这句话:国家一级退堂鼓选手在此认证。
  弱水叁千单取一瓢饮,沧海万倾唯系一江潮。
  兄妹正在隔空碰杯,成弈问黄艾嘉,你和黄闻嘉搞这出,这都是啥玩意儿。
  我是分割线
  《在希望的田野上》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