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录 第92节
  有人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定王这置之死地便就没有后生了。
  “定王一案朕自有决断,端王不必多说。”玉戎有些恼怒,这个儿子他一直拿捏不住,以往是能杀心软,如今是想杀杀不得。
  玉非寒看了他一眼,这一年的时间西秦迅速稳定,玉戎这位皇帝功不可没,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过四十多点的玉戎却两鬓斑白。
  只是,这仍不能成为他设计害死他母亲和弟弟的理由,更不能成为他置百姓于不顾的借口。
  “儿臣斗胆,敢问父皇如何决断,是听信这人信口雌黄?”玉非寒嘴角轻轻勾出一个轻蔑的笑继续道,“江南驻军总将在本王王妃回黎京的路上刺杀王妃,是本王的侍卫亲手擒拿,敢问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人是假?”
  他直接跳过玉戎问还躺在大殿上的人,那人神色一滞,他并不知道有此事,有些不利索的急声道,“江南不久前有个人自称,自称驻军总将,说是回来报复当初曾陷害过他的人,草民……”
  他话还没说完,玉非寒打断他道,“哦?是吗,本王在江南留有人手,为何不知道此事,难道本王的人还不如你一个草民厉害?”
  “不是,草民不敢,只是……”
  “本王再问你,江南那座望仙楼如何?”
  “装饰十分豪华得体,菜肴之美味世间少有。”
  “哦?本王看你一身粗布麻衣,怎么,江南的百姓生活如此富裕,连第一楼都时常光顾?”
  此刻那人才反应过来,上了当了,可话都说出去了,只得想办法圆谎,“不是,草民……”
  玉非寒再次打断他道,“望仙楼乃江南第一楼,所进出者皆是达官贵族,寻常百姓根本无法进入,那么你口中这位驻军总将要报复当地官员,他们总该知道吧,茶余饭后说说似乎也不为过。”
  朝堂上众人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可这却让玉戎一颗心沉了下去,而此时地上的人却扔在极力辩驳,“总之定王殿下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驻军总将一手策划,还请陛下还草民一个公道啊。”
  大殿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这时候再看不出来一些端倪,那这官场也就甭混了。
  玉戎揉了揉眉心,“此事……”
  “父皇,定王掳劫拐卖妇人幼童一案江南那边牵连官员尽数伏法,儿臣这里有一份罪书,请父皇过目。”
  早就料到玉戎会有一招反扑,顾云杳回来之时就叮嘱了李仙林把罪证写明且让那些人画押,这不,去佛光寺前一日刚到,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玉戎眼神里的光迅速暗了下去,他知道今日这一切都白费了,这儿子他保不了,“呈上来吧。”
  他的声音显得很沉,那暮气沉沉的样子让人觉得哪里是四十多的人,分明就是六十的老叟。
  看了眼字迹公正条理分明的帛书,玉戎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这儿子竟然还背着他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玉戎的手微微抖了起来,那愤怒的气息连站在下面的众大臣都感受得到。
  “来人,将此人拖出去斩了,定王一事即刻按朕旨意执行,削其定王头衔,贬为庶民,三日后处斩。”
  话音落下,玉戎直接将手中的帛书甩给了一侧的太监,起身便要离开,临走又回头说了句,“今日朝试端王主持,众位大臣配合。”
  “臣等遵命。”
  “儿臣遵命。”
  大殿终于恢复平静,而端王府中却忙成一片,王妃自入府以后便昏迷不醒,找了程颐看不出端倪,找历壹铭又没找到,急得念婷和叶无心团团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颐一边给李良政包扎伤口,一边问他。
  此次随顾云杳他们出去的就只有李良政一人,个中情况只有他最熟悉,不问他也无人可问了。
  李良政忍着疼,程颐的手法很娴熟,可他用的力道就不那么娴熟了,他想,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一个这么有名的医师,怎么会下手没个轻重。
  这还真叫他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程颐虽然是有名的医师,但他医治的活人没多少,只是恰巧都是疑难杂症,这不就一下子成名了。
  他们璇玑楼里的人都知道,平日里也都习惯了,李良政是第一次,所以才会心生疑惑。
  “出林子的时候那个明心好像说了什么,王妃那时候脸色就不好,又和主子一道着急赶回来,可能是累着了。”
  一路上都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最多脸色一直不怎么好而已,李良政一直以为是破阵而出时耗费了大量心神所致。
  “不对,她的脉象时缓时急,这不像没事,一定还有别的地方没注意到。”
  程颐托着下巴站起身看着床榻上的顾云杳,她面色有些苍白却异常平静,五官上看不出一点奇怪,可越是这样越奇怪。
  “来人,历壹铭找到了没?”程颐朝着外间喊了一声,此刻门外都是璇玑楼的暗影,说历壹铭都知道那是谁。
  一个人站在门外低声毫无感情的道,“念婷姑娘已经差人去找了,还没回来。”
  第164章 再见罗珊
  前一段时间念婷和柳轻盈在花楼里一待就是三天,那三天据说可把念婷累的不轻,程颐就好奇她到底干什么了,那么累,后来才知道原来念婷又被顾云杳坑了,到花楼里打杂去了。
  相比之下,人家柳轻盈就清闲多了,每日里陪着挑选的客人喝个小酒吃个小菜,舒舒服服待了三天,被花楼的妈妈给供菩萨一般供了三天,这就是颜值决定待遇啊。
  “唉,不对,她那个形影不离的侍女呢,好久不见了呀。”程颐在房中踱步,转的李良政头晕,他歪歪头朝外看,随意回答了一句,“你死说师姑娘啊,她据说去一个什么山庄去了,走了不少时日。”
  “苍岭山庄?我去,她去那儿干吗?”那是念婷老家,师浅雪对那里又不熟悉,去那里能有什么事?
  “啊对,就是苍岭山庄,王妃说是去拿一样东西,估摸着也该回来了。”李良政正说着,门外传来念婷大呼小叫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依然刺耳。
  历壹铭进门直奔顾云杳床榻前,一撩衣袍坐下,两指在她腕间一点,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凝神静气号脉,周围几个人也都屏住呼吸等着结果,没人敢打扰,连念婷都老老实实蹲在一旁等着。
  “无妨,是体内滞留的清水挥散,睡上一觉便没事了。”历壹铭收回手,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得个顾云杳醒来,正好他也要跟她汇报她交代的事。
  忽然,历壹铭歪头看了眼程颐,程颐顿时心里一咯噔,接下来就听历壹铭道,“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这名医的招牌还挂的住吗?”
  程颐脸如菜色,十分不爽,可他又找不出反驳历壹铭的话,医术不如人家,武功不如人家,脑子就更不如人家,这怎么驳?
  “我,我又没见过清水,不奇怪吧。”最后程颐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那吱吱唔唔受委屈的样儿,让念婷和李良政看着都觉得窝囊。
  历壹铭挑眉不说话,走到椅子前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抬眼问念婷,“你那边如何了?轻盈好几日都没个消息。”
  念婷翻了个白眼,前一句是顺带,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她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你怎么不问问我,被人当牛做马使唤来使唤去,受伤的人是我好吧。”念婷那个白眼翻的相当明显,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不满,可惜看是看到了,就是没什么人关注。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年头人怎么没同情心了,她好歹也是一姑娘啊,虽然姑娘的不那么明显。
  “嗯,要不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这一上午大家也都没吃什么东西。”李良政的良心还是有的,试探的问其他人,立刻得到程颐和念婷的双手赞成。
  他吩咐人备了午膳,等再次回到房间时,玉非寒也站在屋中。
  “主子,您回来了,午膳稍后便好。”他赶紧上前行礼,今日一早赶回来主子就进了宫,直到现在才回来,八成那事是成了。
  玉非寒嗯了一声,他才知道顾云杳昏迷不醒,一进府就赶了过来。
  几人正看着李良政,床榻上忽然传了一声虚弱的声音,“你们怎么都在啊,我怎么了?”
  顾云杳脑袋懵懵的,记忆有些断片,她只记得真自己走出了林子,顺着山路一路走下来,上了马车,然后呢?
  她长眉凝住,神色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玉非寒坐到床榻边上,“殿下,你……”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那般耀眼,让顾云杳把到嘴边的话都给咽了下去,这个时辰,玉非寒应当是已经从宫中回来的时辰,她到底睡了多久?
  “我怎么了?历壹铭?”她把目光转向历壹铭,挣扎着要坐起来。
  玉非寒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帮着她在身后靠了个枕头,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上次清水的毒彻底散了,让你昏睡了会儿而已。”历壹铭说的轻描淡写,眼神里的困惑藏的很深,可这根本骗不了顾云杳,他有多了解她,她就有多了解他。
  顾云杳没有再问,嗯了一声。
  “定王之事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等着顾之曦自投罗网。”定王这边说起来是他在布局,可从头到尾倒是让顾云杳帮了不少。
  顾云杳接着嗯,顾之曦这边也差不多了,只等他自己沉不住气犯错,那便可以顺水推舟,让这个军权在手的顾大将军自己被自己淹死。
  “云杳,既然花楼的事已经结束,那我可就不去了,整天被人当牛做马的使唤,我再强壮也要瘫了。”念婷趁机提要求。
  顾云杳要找的那人时常出没花楼,与花楼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柳轻盈去其实是个幌子,她那般耀眼夺目,做什么都被人盯得死死的,到头来还是她这个小杂役弄到的情报。
  “可以,那人也已经制住,花楼也就没什么价值了。”那是顾之曦在黎京的一个信息收集站,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想要的是各家府里侍卫下人的人脉,能收买的收买,不能收买就想办法换了。
  这一来二去的,大部分黎京高官家里就都有了他的眼线,他倒是聪明。
  “不够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花楼我留着还有用。”不用看念婷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做什么,顾云杳轻飘飘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念婷哼唧一声,这才刚兴起要搞破坏念头,顾云杳就把她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哦,我知道了。”像是蔫了吧唧的茄子,念婷那蹲在地上的姿势更加萎靡不振了。
  “最多不过月半,你就是把花楼给烧了我都不管你。”
  这算是给了一巴掌又给了一颗甜枣,而且这枣是她十分喜欢的,“好,我就知道云杳对我最好了。”
  顾云杳实在不想看念婷那如同青蛙一般在地上跳来跳去的样子,单手抬起故作优雅的撩了撩长发,“既然没事,那就散了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请你们去燕子楼通吃。”
  璇玑楼的规矩,从来没人破过,这一次完成了任务,不仅他们可以到燕子楼通吃一天,影子和暗影也有百两黄金可以拿。
  曾经就有个影子问,璇玑楼到底多富有,这话正好被叶无心和历壹铭给听到了,思索了半天才回答,不多,半个国库吧。
  第二日黎京就传起了定王要被斩首的消息,坐在豆花摊子前,顾云杳和李良政大快朵颐,古顾云杳一碗下肚稍显优雅,李良政就没那么矜持了。
  “可算好吃?”顾云杳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送,吃的差不多了就得注意下形象。
  李良政吃的塞满了嘴巴,只能抱着碗点头,他还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豆花,再来三碗都不够。
  正吃的高兴,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差点把他手里的碗给拍掉,“谁啊,没看见小爷正吃饭呢吗。”
  扭头的时候李良政还不忘怼人,但一扭头看到那人是谁,又立刻扭了回来。
  “哟,看来这会是正主了,抱歉,我认错人了。”罗珊一撩袍子坐到了顾云杳一侧,“定王的事我可是听说了,这怎么着也算我一份功劳,今日的豆花钱就你出吧。”
  顾云杳笑而不语,做了个随意的动作,罗珊立刻就大手一举,“店家,三碗豆花四根油条。”
  “哇,你这么能吃,你不是,不是女的吗……”李良政前半句说的还有些激动,后半句就小声悄悄说,罗珊他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啊。
  罗珊斜了他一眼,“我再能吃也比不上你,秃子笑话和尚。”
  李良政嘴巴张了又张,这话似乎也没错,可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啊。
  “行了,我可不是来跟比食量,也不是真来蹭你这几碗豆花的,有事跟你说。”罗珊一碗豆花下肚,眯着眼睛极其享受的看向顾云杳。
  顾云杳仍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着吃的,罗珊看了一会儿只得唉声叹气道,“沉得住气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说完见顾云杳还是不说话,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干货,于是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今日陛下见了谁吗?”
  “庆安王。”
  “呃,你怎么知道的?”罗珊眨巴着眼睛盯着她,这消息才传来,而且是和庆安王前后脚从宫门传来的,顾云杳已经在这儿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淡了淡,“自然是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