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覃幼君径直出了侯府,半路上又巧遇林月娘,林月娘脸上的笑尚未展开,覃幼君已然转头拍拍马屁股往外头去了。
  林月娘的笑僵在脸上,喃喃道,“神气什么呀。”
  覃幼君既然得了殷序嘱托,出了侯府直接往忠义侯府去了。
  忠义侯府也算老牌勋贵,与宜春侯府的恩怨也不算新闻。宜春侯宠爱林月娘,气死发妻之事更不为人所耻,偏偏宜春侯对林月娘爱的深沉,爱的义无反顾。
  不过覃幼君对这些都不关心,她未过门儿的夫婿说要拿回嫁妆,那她便帮忙拿回嫁妆。
  殷序直接要已然不被宜春侯认可,甚至被冠上不孝的罪名,那么忠义侯府贺家来要回嫁妆总不能再有借口吧。
  也因为知道这缘由,宜春侯这才将殷序拦在府中不让他出门。
  这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只不过宜春侯能拦得住殷序却拦不住她更拦不住忠义侯府的人,所以覃幼君到了忠义侯府门前报了名号便被请了进去。
  宜春侯府,下人正与宜春侯汇报,“侯爷,郡主出了咱们府上便走了,小的差人在后头跟着,如今郡主已经进了忠义侯府了。”
  宜春侯大惊,随即又颓然的坐下,他苦笑道,“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叹气过后宜春侯道,“将夫人请来。”
  林月娘本以为宜春侯是说请立世子之事,谁知竟是让她将贺氏的嫁妆准备妥当。
  林月娘当即落下泪来,“怪我家世不好,没能带来嫁妆打点府内俗物,使得这些年动了些姐姐的嫁妆,只是如今咱们府中入不敷出,妾身又该如何将那些窟窿填补上。”
  对于拿贺氏的嫁妆补贴家用这事儿宜春侯自然清楚,这些年也用的心安理得。妻子已经病逝,长子也不在,次子也是殷家人。贺氏既然嫁入殷家那便是殷家人,她的嫁妆用在殷家也不会有人知道。
  哪想到半路出了差错,殷序竟要入赘覃府,那么贺氏的嫁妆势必要还给殷序。
  宜春侯拧眉沉思半晌,“我去找那个畜生。”
  这畜生指的是谁不言而喻,林月娘心下一喜,嘴上却安抚道,“侯爷,如今咱们也算与云国公府订了亲事,万不可再生事端,二公子再不孝那也是侯爷的儿子,不可父子离心啊。”
  宜春侯已经出去了,林月娘也幽幽叹了口气,“这人跟人的命可真是不一样。”
  宜春侯府进了殷序小院的时候,覃幼君也被忠义侯府的人请进内院坐在了忠义侯老夫人的跟前。
  贺老夫人如今满头秀发皆白,整个人慈眉善目,说话也是和气的很。
  “你们的事我也听说了,去你们覃府的确比在殷府好的多。”贺老夫人笑眯眯道,“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这些年被他父亲磋磨的狠了,我年纪也大了,跟他们侯府关系也不好,没能护着他。”
  老夫人眼中的疼惜做不的假,看的覃幼君一阵心酸,她忙安抚道,“他如今很好,他说前几日还跟父亲吵了一架,并没如以前那般等着挨打了。”
  “这就好。”忠义侯府是武将世家,最看不得那些人家家中破烂事,否则也不会与宜春侯府直接闹僵了关系。
  覃幼君便将殷序如今的情形说了出来,她道,“我覃家并不在意他有多少资产,他肯入赘我家已经是极为难得,其他并不在意。但贺伯母的嫁妆本就该是他的,若他不带走,只能平白便宜了林氏母子。说起来贺伯母也是因这二人才身故,若泉下知晓自己的嫁妆养着那两人想来也不会安息。”
  “不错。”说起宜春侯和林月娘盒老夫人眼中满是愤恨,“今日你舅舅舅母出门去了,等他们回来我便与他们说这事,到时候必定会上门讨要嫁妆。我贺家的嫁妆哪怕去送给乞丐也不能养着那俩狼心狗肺的东西。”
  覃幼君笑,“这是自然,老夫人您也放心。我覃家虽不如十几年前那般辉煌,可如今也不差,殷序进我覃府,我覃府便是他的家,他就是我们的亲人,不会让他再受委屈。”
  “玉阳长公主和云国公的为人老身自然信的过的。”
  从忠义侯府出来,覃幼君不知为何又到了宜春侯府,门房瞧见覃幼君急忙进去通报,覃幼君本没打算进去,可瞧这模样又改了注意,骑马直接进去了。
  到了殷序院子外头,便清晰可听见里头传来的争吵声,覃幼君顿时怒不可遏,怪不得那门房急忙进去报信,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对狗男女竟欺负她的人。
  覃幼君怒火冲天,一脚踢开虚掩着的院门。
  第二十六章 情债
  依着殷序如今的性子, 自然不肯将母亲嫁妆白白送给这个家,别说不送,哪怕少一件两件他都不会答应。
  更别说他这便宜爹来求人也没个求人的诚意, 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倒像是他施舍给殷序一般。
  殷序在他娘在时尚且将宜春侯府当做自己家, 大哥活着时也勉强觉得这是自己家,可后来亲人病逝,殷序便不觉得这里是家了。
  宜春侯冷着脸斥责道,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等不孝顺的儿子,你对得起殷家的列祖列宗吗?竟连自己的姓氏都不要了, 你日后死了如何面对殷家的列祖列宗。”
  “我入赘覃家便是覃家人,生是覃家人,死是覃家鬼, 要面对也是面对的覃家的列祖列宗,干殷家何事。”殷序笑的一派自在,“您便只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便是了。况且我入赘是皇后娘娘赐的懿旨, 父亲如今字字句句指责儿子对不起列祖列宗,父亲可对得起我母亲?再者, 我娘的嫁妆本就该随我带进覃府,父亲如今咄咄逼人为的不就是我娘的嫁妆?那儿子今日也说一句, 我娘的嫁妆我非要不可, 而且一针一线都不能少。”
  “你这逆子!”宜春侯扬起手便要教训这个儿子。
  然而巴掌刚扬起来, 殷序的院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覃幼君一身红衣站在门前手握马鞭对宜春侯怒目而视。
  宜春侯牙呲欲裂,咬牙道,“郡主这不请自来擅闯我侯府就是国公府的家教吗?”
  “覃家的家教告诉我,知道自己亲人被欺负一定要上门讨个公道。”覃幼君面带不悦, 提着马鞭到了近前,她直视着宜春侯面容冷肃,“殷序乃皇后娘娘赐下懿旨与我的未婚夫婿,将来也是我覃家入赘夫婿,如今三书六礼已经开始走动,宜春侯擅自在这内院中企图打骂我覃家未来的夫婿这又是何道理。你口口声声说他数典忘祖竟连姓氏也不要,对不起列祖列宗,宜春侯可是在指责皇后娘娘的懿旨对你殷府不公?”
  宜春侯被覃幼君的咄咄逼人逼的后退两步,额间不由出了冷汗。这覃家丫头看起来张狂,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皇后赐婚的懿旨何止是不公,简直是将殷家的颜面摆在地上任人踩踏。可就因殷家无入朝官员,门庭冷落,才使得云国公府欺负到头上来还让他无法辩驳。
  宜春侯身子晃了晃,看着覃幼君眼中满是厌恶,“但我儿一日未出门,便一日是我殷家的儿子,我这个做父亲的便有一日能行使做父亲的权利管教儿子。”
  覃幼君笑了笑,“是吗?”
  她想了想道,“听说宜春侯想趁机将林月娘请封诰命的册子递上朝去,让殷三公子名正言顺?我覃家虽然不如十几年前辉煌,但有些事也是能插的上手的。”
  宜春侯顿时面色大变。
  覃幼君眉梢都挑了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些,“哎呀,我以为宜春侯是当真心疼儿子的人,没想到心疼的也只是心爱的小儿子罢了。这次子哪怕再难堪也是入的覃府,到底给宜春侯也带来了好处。”
  说着她表情一敛讽刺的瞧着宜春侯道,“侯爷一边想利用此事谋取更多的好处,一边又厌恶殷序给殷家带来耻辱,侯爷不觉得这行为有些不要脸吗?”
  更难听的话覃幼君都没说出来,可也因为这话戳中宜春侯的心事,让宜春侯觉得难堪至极,他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
  旁边殷序还不停插刀,“父亲似乎最喜欢晕倒,您若再晕倒外头传扬我不孝的传闻就更多了,父亲还是回去再晕吧。”
  “你!”宜春侯手指颤抖,看了眼两个年轻人最后苦笑道,“我养的好儿子啊。”
  “儿子是好儿子,可惜爹不是好爹。”覃幼君笑,“古人常说父慈子孝,殷序为何对殷家没有留恋,侯爷难道不知原因吗?”
  宜春侯自然不愿承认他苛待了次子,如何从殷序院中出来都不知道,林月娘早早的带人等在外头,瞧见他出来赶紧问道,“他答应不要姐姐的嫁妆了吗?”
  林月娘眼中的渴望和期盼太过明显和热切,让宜春侯看个真切,他突然想到刚才覃幼君说的那话还有老管家的话,头一次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
  院中,覃幼君看着殷序,“他打你就不会跑?”
  殷序笑,“他打不到我的。以前那是我让他打,现在不让他打了,想打也打不着。”
  覃幼君点头,伸手拂上殷序的脸道,“你这张脸着实好看,你还是保护好了才是,不然你这脸没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殷序知道她说的是玩笑话,可话中的关切却也听个真切,他点头,“好。”
  被覃幼君拂过的地方微微发烫,殷序有些不敢看覃幼君的眼睛,“你为何会答应我入赘?据我所知无双公子谢衍对郡主一往情深?”
  “谢衍?”覃幼君轻笑一声,“他长的不如你好看啊。”
  殷序一愣,没想到真是这张脸让他入了覃幼君的眼。
  “而且……”覃幼君眨眨眼,“我觉得和你在一块更有趣,谢衍就是书呆子,无趣的很。”
  殷序笑了起来,“这便好。”
  覃幼君点点头,“那我走了,我已经与忠义侯府老太太说明白,她说待你舅父回来便说这事儿,肯定在下聘之前处理妥当,你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殷序道了谢,亲自将她送出大门,瞧着潇洒的姑娘翻身上马离开这才回了自己院子。
  两只公鸡还在斗个不停,身上的毛都掉了一半,殷序脸上带着笑意,对覃府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覃幼君从宜春侯府出来,时候已然不早,出门一日也是时候回府去了。
  还未到云国公府所在的巷子,就瞧见一身长玉立着白色书生长袍的男子在巷子口来回踱步,听见马蹄声,男子转过头来,不是殷序刚提过的谢衍又是谁。
  覃幼君对谢衍无感,对他的印象不过是文采好了些,如今知道殷序文采也不错,覃幼君对谢衍唯一的优点也瞧不见了。
  “郡主。”谢衍朝覃幼君施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向覃幼君。
  覃幼君微微蹙眉,一段时日未见谢衍竟憔悴了不少,曾经明亮又纯粹的双眸如今满是疲惫,胡子似乎也没刮干净,有股落魄书生的感觉。
  “无双公子。”
  谢衍扯了扯嘴角,缓声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日日思虑不得安眠,希望乐平郡主能为在下解答一二。”
  其实覃幼君与谢衍并无什么交情,只在她十四五岁装逼参加诗会文会时碰见过两回,她诗不行,文更不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就惹得谢才子上了心,导致京城不少传闻说谢衍倾心于她。
  那时倾慕她的少男少女多的很,她一向不在意,可如今她订了亲了谢衍突然这般姿态来找她,让她突然有些后悔以前太过招摇了。
  唉,太有魅力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覃幼君翻身下马手握缰绳,“谢公子请问。”
  谢衍抬眸看着她,眼中尽是受伤,“请问郡主,若是谢衍能入赘,那么郡主可愿舍弃殷序而招赘谢衍?”
  “招赘你?”覃幼君面露惊讶,“怎么可能?”
  “为何不能?”谢衍看着她不错眼神,更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抛却家中,抛却家世,谢衍只想知道郡主对谢衍是什么态度,郡主可愿意招赘谢衍?”
  覃幼君微微蹙眉,并不迟疑,“不会。”
  “为何?”谢衍满目惊诧,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殷序。
  殷序是京城有名纨绔,若非有个曾经的沙场英雄兄长,谁又能识得殷序是谁。据他所知殷序身无长处,自小便不学无术,至今只得了秀才功名还是年幼时考取,他实在不知这样的人如何能入的了覃幼君的眼。
  谢衍瞧着覃幼君,眼神中从期待慢慢变得绝望,他苦笑道,“郡主不能回答吗?”
  “能的,”覃幼君点头笑道,“哪怕谢公子能说服家族亲人愿意入赘覃府,我也不能答应。因为我自始至终中意的只有殷序一人。”
  她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形象,也知道殷序在京城诸人中的形象,但那又怎么样呢?
  曾经或许只是打着逗趣的念头,也或许只是为了好玩,可当殷序出现在她面前问她能不能入赘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哪怕只是甚少的交往这人也已经进了她的心里。
  她去想了一万种可能,分辨了许多种结果,这才得出结论她是中意殷序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和殷序一样惺惺相惜。哪怕谢衍是有名的无双公子也不行。
  覃幼君想到殷序,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殷序纵然有万般不好,可在我心里也是最适合的人。”
  谢衍眼中彻底变得没有神采,整个人的精气神似乎都没了。
  曾经他是有信心的,可没想到却是败的一塌涂地。
  覃幼君微微叹息,“谢公子人中龙凤,才貌皆备,他日定能觅得如意妻子。”
  谢衍脸上惨淡一笑,朝覃幼君深深施了一礼,“那在下便祝郡主和殷公子百年好合,恩爱到白首。”
  说完谢衍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覃幼君无奈叹息一声,待人不见了踪影这才翻身上马朝云国公府而去。
  翌日一早,宜春侯刚起身洗漱,外头突然传来拍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