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老张头先去山脚下占摊位去了。
  宗氏、周氏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一大家子的饭食。
  今天一大家子中午都不回来吃饭,要做些饼子带上中午吃,所以两人活不轻。
  饭做好,四月天,生生热出一脑门汗。
  “娘,您赶紧歇会儿,我去叫石头他爹他们来吃饭。”
  周氏抄起围裙简单擦了擦,转身先给宗氏递了个凳子,让她坐下歇着。
  说起来,宗氏也就才不到五十的年纪,放在现代,这个年纪,收拾一下可以跟个二十来岁小年轻有的一拼。可在这个时代,因为常年辛勤劳作,宗氏不管是面容还是身体机能都已经垂垂老矣,仿若八十老妪。
  张大有三兄弟,就着自家腌渍的咸菜,一边西里呼噜喝稀饭,一边不时的往嘴里塞饼子。
  一大碗稀饭下肚,怕喝多了,到时候不好解决生理问题,男人们没再去盛饭,起身又从盆里拿了几张饼子,卷巴卷巴,一边吃一边拾掇东西往外走,吃剩下的就揣怀里,晌午饿了,再拿出来垫吧垫吧肚子。
  三兄弟走后,周氏跟石头叮嘱了两句,跟宗氏两个急忙吃了点饭,就一人拎了一篮子家里准备的货物去接替老张头看摊位。
  然后不多时,刘氏妯娌三个一人拎着满满一篮子还带着的清晨露水的杏花回来。
  这些杏花,是拿来卖的。
  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杏花,既好看,寓意又好,一文钱一支,也不贵,有钱的夫人小姐们都会买上几支,这也是张家今天的收益来源之一。
  “来,瞧一瞧,看一看了,鲜嫩好看的杏花,刚摘下来的,还带着露水的杏花,买了杏花,接下来一定幸运连连,生活幸福美满啊……”
  日头东升,山脚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张泽轩胳膊上挎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了十几支杏花,被亲姐张月亮牵着,在周氏她们摆的摊子旁边扬声叫卖。
  张月亮嗓门大,负责喊,张泽轩年纪小,嗓子嫩,就负责卖萌,打配合,姐弟俩配合默契,生意还真不错。
  “这杏花怎么卖?”
  “一文钱一支,很便宜的,漂亮姐姐买几支吧?买了杏花,将来夫婿一定高登杏榜……”
  张泽轩眨巴着大眼睛连连附和点头,“对对对,漂亮姐姐长得杏脸桃腮,一看就跟杏花有缘……”
  ‘噗嗤’这孩子真会说话,沈春儿是屠夫家的女儿,打小生的身板就比同龄女孩高壮,又因为家里不缺肉食,所以稍微有点胖,还真称不上漂亮。不过哪个女人不喜欢人夸?
  尤其是两个小娃娃,那小嘴还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沈春儿原本只有两分的买花心思,瞬间就上升到了十二分,还特意豪气的道,“给我来六枝”她自己两支,她娘两支,再给小弟两支。
  张泽轩麻利的收钱,拿花,拿的时候,还特意挑的长得好的给沈春儿,“这个花鲜艳,漂亮姐姐可以簪在头上,肯定更漂亮……”
  送走沈春儿,张泽轩四处看看又瞄上远远走过来的一对主仆,“姐,那两个。”
  张月亮顺着张泽轩的手看过去,立马跟着眼前一亮,灰扑扑的小脸上都多了几分光彩。“芝麻,好样的,回头得了钱姐给你买糖吃。”
  说完,不待张泽轩流口水,就拉着他,往主仆两人方向一溜小跑过去,“漂亮姐姐,漂亮姐姐,买支花儿戴吧?新鲜娇嫩的杏花,戴上了,来年定然定个杏榜女婿……”
  “这小娃娃,嘴巴倒是巧得很……”锦衣小姐模样的姑娘掩嘴轻笑,“冬儿,给钱,要两支。”
  两文钱轻松到手,旁边一个读书人刚好路过。
  张月亮‘嗖’一下,小短腿迈得飞快,拽的不明事理的张泽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位老爷,买支杏花吧,来年一定杏榜提名……”
  读书人摇摇头,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手里赫然是一支杏花。
  好吧,竟然已经买了,张月亮只能无奈放弃。
  张泽轩一见,着急的拼命拽张月亮,怎么就放弃了?继续推销啊?卖出去一支就一文钱呢。
  怎么推销?人家已经有了,张月亮垮着脸摇头。
  张泽轩无语,虽然他上辈子一路学霸进了研究所没做过销售,却也听做销售的朋友在他跟前说过一些销售的事情,像这读书人这种情况,在真正的金牌销售眼里那可是绝好的客户对象,有消费能力,有需求,不就是买过吗?跟科举中榜相比,一文钱那还算事?今年可就是科举年,八月乡试呢。
  想到这,张泽轩调整了下表情,挎着装着杏花的小提篮,颠颠的跟上读书人,“祝福多少都不多啊,一支杏花只是,一份高登杏榜的祝福,您再多买一支就,就多一份祝福,说不定就真的心愿达成了呢?一支杏花才一文钱,能上杏榜,那可是好多好多钱……”都买不到的。
  也不知道,张泽轩哪句话说到了读书人的心里,读书人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都不到他大腿高的小豆丁,最终笑着摇了摇头。
  “好吧,你这篮子里的杏花我都要了……你叫什么名字,如果我这一次乡试真的能借你吉言侥幸得中,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大礼什么的,张泽轩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只高兴对方一口气把他篮子里还剩下的十支杏花都买了。
  发了发了,张泽轩没出息的乐的小嘴巴都快合不上了,什么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高登杏榜,能想到的好话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往外冒,读书人都走老远了,都没回过神来。
  “乐傻了?”
  张月亮小手一巴掌拍在张泽轩后脑勺上。
  虽然她自己也很高兴,还是看不得傻弟弟那傻样。
  “好了,杏花卖完了,我们赶紧回去,把钱都给奶收着。”
  张泽轩乐呵呵的点头,被张月亮牵着往回走,路上遇到同村的大娘,看到他们的杏花都卖完了,还夸了姐弟俩几句。
  回到摊位上,姐弟俩又被宗氏拉到怀里揉搓着一通好夸,夸完,宗氏也不忘教育张泽轩,“下次不能跟着客人跑,万一遇到拐子就麻烦了。”之前村里就出过孩子被拐的事情。
  张泽轩连连点头。
  然后,宗氏从姐弟俩交上来的钱里取出两文钱交给张月亮,“带你弟弟,去你巧婶子那买一小包麦芽糖去……”
  一小包麦芽糖有六小块,刚好家里几个孩子分分,一人一块。
  张家虽然穷,几个孩子却都教育的很好,不会吃独食,宗氏也不怕张月亮姐弟俩偷吃了。
  张月亮一边咽口水,一边点头,得了铜板,第一时间拉着张泽轩飞奔,直奔不远处巧婶的摊子。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的周氏眼角泛酸。
  “婶子,我们要一小包麦芽糖。”
  “好好,婶子这就给你们拿。”
  一小包麦芽糖没几块,巧婶很快就分装好了,张月亮接到手里先拈起一块,塞张泽轩嘴里,然后才又快速的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小心翼翼的含着。
  “月亮、芝麻,那边有杂耍,去看杂耍吗?”
  路生是巧婶的儿子,今年七岁,正是人厌够烦最好动的年纪,这大半天被他娘拘在摊子上,早待不住了。一心想出去跑跑,偏只他一个人,他娘怕出事,不让出去。
  “不去,我们还要帮奶、娘她们看摊子呢。”杂耍、猴戏什么的第一次见觉得有意思,看过也就那样,而且跑了大半天他现在腿发酸,一点都不想再到处跑。
  “好吧,那我跟你们去你们那玩。”
  这个,张泽轩咬着麦芽糖抬头看巧婶。
  巧婶转头看了看儿子,又抬头看了看日头,想着平时儿子那么闹腾,今天能乖乖待这么久确实不容易,也就答应了。“到了那边别乱跑……”
  “知道了。”
  巧婶刚一点头,不及巧婶多叮嘱两句,路生已经揣了两块麦芽糖在兜里拉着张泽轩跑远了。
  了解自家孩子性子,巧婶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看着三个孩子跟宗氏、周氏打招呼,正好她这边也有生意上门就收回了视线。
  “奶,娘,麦芽糖甜……”回到自家这边,张泽轩笑眯眯的跟他奶,他娘分享他吃到糖的快乐。虽然只是拇指大一小块,张泽轩还是吃的很幸福,比上辈子吃一顿大宴幸福感还强。
  “二哥,我也要,糖”
  松柏刚刚反应有点慢,等他爬起来,张泽轩跟张月亮已经跑了,这会儿知道有糖吃忙扑过来。
  张泽轩笑着把小家伙接住,然后张月亮给投食。
  “怎么样?甜不甜?”
  “甜”
  “再来一块,是不是更甜?”说着,路生也塞了一块到松柏嘴里。
  松柏小小的嘴巴里,一下子塞进去两颗糖,小腮帮子鼓鼓的,跟个偷吃的小仓鼠似的,特别可爱。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张泽轩本能一震。
  小松柏,嘴里含着糖,被这么一吓,糖直接卡嗓子里了……
  第3章 003
  松柏想要咳咳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松柏。”
  孙氏第一个冲过来,伸手去松柏的嘴里抠弄,可是卡的糖在嗓子里,根本抠不出来。
  老太太宗氏当机立断,又是拍背,又是让周氏把松柏倒立这提起来,可是也没能把松柏堵在嗓子里的糖弄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街另一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嘈杂声越来越明显,间或还有惨叫声传来,张家这边却没人顾得上。
  婆媳几个一连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没把糖弄出来,眼见松柏一张小脸都憋青了。
  孙氏急的直哭。
  张泽轩也不知道是不是应激反应,突然一下想起一个法子,学名叫什么张泽轩已经忘记了,他只记得室友说叫什么“生命的拥抱”,他大学住校,室友也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当时觉得有意思,宿舍里几个人还演示了一次。
  “奶,我知道法子,我知道法子,我能救松柏,我能救松柏。”
  刚刚大人忙着救人,张泽轩人小,被挤到了后面,连松柏的衣服都够不到,想到法子,他赶紧往里挤。
  大人却只当他调皮,大人都没办法的事,他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法子?
  “娘,三婶,我真的知道,我真的知道,你们让我救松柏。”看着松柏脸色越来越难看,张泽轩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娘,要不,要不就让芝麻试试?”周氏犹豫的看向宗氏。
  旁边孙氏已经傻了,只知道掉眼泪。这糖卡嗓子里,大夫又救不了,之前附近也有人吃果子受到惊吓卡住过,送去医馆,也没能救回来。她们能试的法子都试了,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试,试试吧。”
  宗氏话音一落,张泽轩立马,指挥大人将松柏扶好,然后亲自从后面抱住松柏,左手握拳抵在松柏肚脐上面一点,右手握在左手上,开始快速向里向上用力。
  情况紧急,来不及去教别人,只能他自己亲自上了。
  张泽轩才五岁,力气不算很大,怕达不到效果,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续做了好几次。
  “噗,咳咳……”
  “出来了,卡的糖出来了”
  “救活了,松柏活过来了。”
  路生从刚刚就吓得没敢出声,这会儿看到松柏能咳嗽了,一叠声大叫。
  “松柏,松柏……”孙氏也爬着扑过来,把松柏搂到怀里就嚎啕大哭。
  宗氏、周氏几个也是一脸欣喜。
  只张泽轩累瘫了,跌坐在地上揉酸痛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