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进宝楼_62
  他闭嘴,但陆酒冷没有。
  陆酒冷沙哑的声音钻入他的耳中,“但我陆酒冷...此生不忘,地底三日,雁北边城。”
  苏慕华简直忍无可忍,猛然坐起,“陆酒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风...唔...”
  陆酒冷按着他的肩头,看着那袭青衫跌坐于地,低下了头。苏慕华靠在他怀中,那一个吻绵长,心跳在唇舌交缠间乱成一片。
  苏慕华的一颗心托于叶温言,黯然伤心之际遇见了陆酒冷。他饮毒酒,将自己放逐于黑暗中。眼睛看不到这个世间,心却敞亮。如兽类敏感地本能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虽然这个人相识之初,就在欺负他。
  他那日与叶温言说的话并未回避陆酒冷,实在是因为他心底光风霁月,并不觉得需要回避。苏慕华想要忘了叶温言,所以就另外找一个男人?这样的揣测,对他本身就是一个侮|辱。看着陆酒冷的样子,苏慕华可以确认,这个人脑袋里此刻就转着这样的念头...陆酒冷他还真敢想!不知道和他打一架够不够解气。
  眼底转过怒意,良久他才叹息道,“陆酒冷!你道我苏慕华若心中无情,会任人轻薄?”
  陆酒冷定定地看他,眼中似恍然有所悟。他的样子实在太呆,苏慕华心头的火转成无可奈何的苦笑。他扯上陆酒冷腰间的系带,短衣自男子坚实的肩头滑落。苏慕华也曾有过风月帐中的红粉知己,他曾让人解过衣,也曾为人解过衣。香囊暗解,玉带轻分,解衣本是个于绯红灯下,夜阑更静之时,极缠绵,极悱恻的过程。有些女子会在衣带上系上极繁复的如意扣,蝴蝶扣,考验情郎的耐心。
  可惜此刻苏慕华心头郁着一股怒火,所以他用的力道未免就大了一些,手上的动作未免就粗鲁了一些。布帛撕裂的声音传入耳中,陆酒冷结实的胸膛敞露在他眼前,入眼风光让苏慕华呆住了。
  他咬牙伸手按了上去,肌肤温热的触感贴着指腹,几乎有裸袒相对的错觉。那夜他曾靠在这人的胸口抵死缠绵,枕着他的心跳,回忆无可避免地汹涌而来。苏慕华手一颤,几乎就想逃。他不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只是不确定该不该再继续下去,他心头乱得很。
  “别动...”苏慕华的手猛然为陆酒冷按住,他抬眼看他,却见陆酒冷偏过头,似极力忍耐着。苏慕华耳际一红,陆酒冷在忍耐着什么,同为男人他自然明白。帐中静得只能听到彼此急切的喘息,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心底,酿成一坛醇酒。
  良久,陆酒冷才向着他转过头来,用力将他揽入怀中。
  “小苏...”
  苏慕华整个脸都烫得如火烧着了一般,他的声音轻得如水面泛起的涟漪,“你明白了?”
  陆酒冷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他目光中带着深重的痛苦,却坚定地不容错认。
  “小苏,情之一物,最不可强求。你并未亏欠我什么...我也不会纠缠于你...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说心中有情这些话哄我。更不用为了补偿我...”他顿了顿,又坚定地说了下去,“和我睡...”
  苏慕华为陆酒冷牢牢按在怀中,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呼吸都带了喘息,上挑的眼眸已经染上了轻红。
  轻红地如挽留相醉刀出手之际,花尽春消,一场杀意。
  陆酒冷久久环着他战栗的背,终于将他温柔地推开。他拢好衣襟,走至门帘旁,停下足又道,“小苏,我陆酒冷虽然不是什么大义之人,但也有自己的骄傲。”说完这句话,他就挑帘走出帐去。
  黄的沙土,绿的远山,烈阳在空中投下七彩的光芒。陆酒冷深吸一口气,在阳光下迈开大步。他这样的男儿,一旦决定了走,总是走得很快,所以他没有听到身后苏慕华咬牙切齿一般的声音。“陆酒冷!你这个笨蛋!”
  一道人影站在帐外的阴影里,春桃啃了口手中的果子,看着陆酒冷远去的笔直的背影摇了摇头,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入帐中。
  听到足音,苏慕华头也不抬,慢慢整理着衣袂上的皱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
  春桃笑嘻嘻地啃着手中的果子,“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像苏慕华这样的男人被人拒绝的样子,实在应该多看几眼。”
  春桃看着他,仿佛看着很有趣的东西。
  苏慕华坐在地上,脸上的神情煞是好看。就算这个人喷出一口血来,或者突然拔出他那把名动天下的刀,春桃想他都不会太过意外。
  苏慕华只是整理好衣袂,站了起来,他向着春桃走去。苏慕华心情不好,他虽未拔刀,但久在上位,举手投足之间都带了杀气。武功若到了一定的境界,无形的杀气都可伤人。春桃一下子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掉。
  苏慕华步出帐篷,他立于风中,横笛而吹。
  日影渐斜,炊烟升起,风卷起青色的袍袖。
  春桃捂着耳朵,探出个头来,“苏公子,苏哥哥,求求你别再吹了,听得我这颗七窍玲珑心都要碎了。等等,你要去寻他么?”
  苏慕华停下脚步,淡淡地问,“我为何要去寻他?他不肯信我,倒要我先低头?”
  春桃坐在帐篷顶,摇晃着两条腿,“你若心中有他,便不该让他误会。世间万物,最经不起考验的便是这一个情字。”
  苏慕华冷冷地道,“这是我的事,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九章 风雨摧城(三)
  茶盅为银色的袖一扫,跌落在地上。
  少年指着悠闲坐在窗下的男子,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
  黑衣的贵介男子笑了,拾起摔成两半的杯子放于案上,反问,“什么时候了?”
  朱应袭胸膛急剧起伏,喘了几口气,怒气腾腾地道,“太子的兵马已经出了临潼,慕容将离的兵马不眠不休在关前叫阵。朱永宁,你是瞎了?聋了?连慕容将离都知道,要夺望北关就得在这几日。”
  朱永宁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我不瞎,也不聋,所以下令高挂免战牌。最多再熬过十余日,慕容将离这三万人马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了。”
  朱应袭看他,“哦?太子领兵而来,你准备就这么认输吗?我认识的六哥不是这么没用的孬种!”
  “时不我与,莫可奈何。应袭你不必太过担心...”朱永宁笑了笑,“我们的好大哥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杀了我,他越胜券在握的时候,越不愿意弄脏自己的手,我活下来的机会越大。而人要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
  马在疾驰在山道上,马蹄踏在干涸而龟裂的大地上,弥漫起黄色的尘烟。马上的人脸上带着汗珠,衣衫破损却不见狼狈。鞭影带着风声倏忽闪过,三名黑衣的人自树梢坠落在马前的黄土地上。鞭梢如毒蛇一般指上其中一人的喉咙,陆酒冷声音冷得像冰,“我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死就别再跟着我。”
  “少年人好俊的功夫”,轻忽的声音如鬼哭一般,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人影。陆酒冷闻声一惊,这声音古怪至极,不似人说话的声音。但令他吃惊的却是说话的人,说话的人站在林间,宽大的白布袍垂到他的膝盖,赤着一双毛脚,脖颈上挂着一串佛珠。若以佛珠的硕大论佛性的高低,少林方丈一叶大师都不如他。这个人他自然认得,寻欢山庄的沈头陀。沈头陀年轻时曾为仇家追杀逃亡东瀛,学了忍者的腹语之术。此术若瞧在不知根底的人眼中,对敌之时让人有莫测高深之感。陆酒冷自然知道他的根底,反而觉得他这般装神弄鬼,有几分好笑。
  陆酒冷向着他转过身去,脸上露出初出江湖的少年英杰三分傲慢,七分好奇的神色。“你是谁?为何装神弄鬼?”
  沈头陀阴沉沉地笑了一下,“我道是谁,难为他让我跟来。原来是我那大花寻来的食物。”
  陆酒冷微微皱眉,露出方认出他的神情,“你便是那养蛇的人?谁让你跟着我?”
  沈头陀并未说话,张开大手向陆酒冷当胸抓来。陆酒冷以手中的马鞭之柄与他对拆几招,他担心沈头陀看出他的武功路数,将一套平常的武当太极剑融入鞭法。武当太极剑寻常习武之人都会将其作为入门招式,一招一式看上去颇为似模似样,根底扎实也不能算是花花架子,但过于规整古板,也封了自己变化的后路。果然沈头陀试探了几招后,便再不留手,陆酒冷连挡了几招,手下故意露出破绽。沈头陀一招击飞了他的马鞭,当胸扯了他的衣襟,封了穴道扛在肩头。嘿嘿一笑,“苏慕华今日不在,看谁还能救你。”
  陆酒冷头朝下为沈头陀扛着,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后退,沈头陀扛着他使出轻功爬上了山坡,拐了几个弯,走入一个山洞中。将他往地上一丢,叫道,“这小子我帮你抓回来了,这小子虽然会些功夫,但也不过花拳秀腿,还要本大爷亲自出马。”
  “多谢沈堂主了。”陆酒冷循声望去,浑然天成的石桌石椅旁正坐了一人。他躺在地上,不抬起身来看不见那人面目。他目力所及,只能看见一片雪白如云的袖间露出修长的手,一只紫砂壶握在那人的手中,正在缓缓斟着茶。
  这人的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他并未想太久,那人就已经放下茶壶,向他走来,甚至在他面前蹲下身来。那人戴着金色的发冠,着一身锦绣白衣,广袖轻舒,如坐于春风楼头的王孙公子,可不正是叶温言。
  叶温言笑容温文尔雅,“小兄弟,得罪了。”
  陆酒冷声音中装出几分怒意,“你们为何抓我,我认得你,你是和小苏一起出现的那个人。”
  叶温言眼底露出杀意,这个人一瞬之间撕去了斯文的外皮,变得颇富有攻击性。一个巴掌落在陆酒冷的脸上,“小苏也是你叫的?”
  陆酒冷虽然身上衣服破得很,也脏得很,半边脸火辣得疼,但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比叶温言还要神气。“关你屁事!”
  男人之间,输人不输阵。
  叶温言微微点头,“你说的有理”。他继续语含抱歉地道,“我见慕华肯救你,以为你是城下救了燕王的人,让人试了试你的身手,看来是我认错人了。”
  陆酒冷注视着叶温言,这人虽然一副认错的口吻,但眼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神色,仿佛逗着猫爪下的老鼠。心头无名火起,“你既然认错了人,就赶紧放了我,再给小爷好好道个歉,我就不告诉小苏你抓了我。”
  叶温言看着他,忽而笑了,他笑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柔的意味,他甚至握上了陆酒冷的手,真气如蛇一般钻入他的经脉。“小苏,叫得可真亲热。不如你告诉我,你的这个小苏让你这么匆忙离开,是要你去为他办什么事?”
  陆酒冷心内一动,就待奋起内力,忽然那股侵入他体内的真气退得干干净净。陆酒冷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刚才叶温言并未对他动过手。
  叶温言撤开手,站起身来玩味地看着他,“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有一身至阴的内力,倒是成全了我。”
  夜已经全黑了下来,盛夏之时山谷之中还是有清凉的风。陆酒冷为叶温言提在手中,一路疾行,直到进了这道山谷才落了地。叶温言站在谷口,并不深入,他站在谷外扬声道,“禀师傅,徒儿带了修习至阴内力的一人,来献于师傅。”
  片刻之后,山谷中飞出一只鹰,那只鹰长得特别,比寻常的鹰要大上许多。它展翅于天幕,连月光都遮蔽了。那只鹰盘旋了片刻,发出一声低鸣,一卷书卷自它口中掉落,叶温言接了个正着。
  山谷中传来森冷的笑声,有人道,“好徒儿,乖徒儿,你办事甚得为师之心。这下半卷内功心法便予了你,徒儿你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