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她的脸小,沈宴的大手覆在她脸上,刚好能罩完整,温热的暖意从他的手掌上传过来,阮知微的脸有些泛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够、够了吧……”
  “不够,”沈宴桃花眼里泛着笑意:“你脸还冻得很红。”
  “不是冻得,热的……”阮知微小声解释。
  “这样啊……”沈宴的尾音里带着揶揄的笑意:“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你的脸可能更红。”
  说完,沈宴拉住阮知微的白色围巾,顺手往他这个方向一拽,将她拽至自己的身前,随后,他俯身,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大雪纷纷扬扬,他们在这满天的雪花中,安静地接吻。
  美好得像是一幅画一样。
  洁白的雪落在他们的发丝上,他们仿佛在这雪天里——
  白首与共。
  记忆和现实的对比太苍凉,沈宴只是回忆着以前阮知微的言笑晏晏,都眼眶泛酸,舌尖发苦。
  那时候白头的是他们两个人,而现在,只留沈宴一个人在雪中白头。
  而阮知微,此时此刻,在别的男人的床上,睡得香甜。
  一想到这里,沈宴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了上来,满嘴都是浓重的血腥气。
  他根本不在意那血腥气从何而来,也没有分出心神去思考这些,沈宴此时,唯一想做的事情是喝酒。
  不是说喝酒解愁吗?要真他妈能解,他把命交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
  这样总比他一个人孤单地活着,看阮知微和其他男人恩爱强。
  只要一想到那种场景,沈宴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炼狱里滚过一遭了。
  沈宴垂着眼,往四周看了下,他的目光无意间一瞥,看到街边有个二十四小时的自动贩卖机。
  平日里开着豪车、喝天价红酒的公子哥儿,现在却也不再挑剔这些,沈宴走到自动贩卖机,用手机付钱,把自动贩卖机里所有的酒都买了。
  然后,沈宴就坐在街边,单手开易拉罐,一瓶一瓶地喝着酒,他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喉结滚动,任酒水从唇边滚落。
  无人的街边,覆着一层薄雪的长椅上,沈宴长腿交叉地坐在街边,以一种不要命的架势喝着酒。
  他的发上落了一层雪花,依旧是惊艳到让人侧目的容颜,他的黑眸却黯淡地仿佛失去了所有光,上挑的桃花眼都带着一种花落一般的颓势,似乎是桃花瓣掉落的最后一刻,带着一种生命落幕的残破美感。
  一瓶又一瓶……
  他的身边,全是空了的易拉罐瓶。
  胃里扭曲地疼着,疼了很久,甚至已然疼得没了知觉,沈宴有胃病,所以他轻易不喝酒,但是今天,他破例了。
  明明嘴里好像喝的是酒,但沈宴恍惚间觉得,他喝的是血。
  不然这酒,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血味?
  哦,沈宴垂下眼睑,望着他身边雪地上那些刺目的鲜红,迟钝地想,原来不是酒的味道,是他在呕血啊。
  雪地上开满了妖娆鲜艳的血色花朵,不知是他什么时候吐的,可能刚才边喝酒边吐的吧,那些花朵开满了他的周围,繁茂又妖冶。
  疼得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沈宴正抬着头,看着天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情绪到了极致,就会感受不到情绪,连感受疼痛都变得迟缓至极。
  有雪花从天上落下来,天空是始终如一地深蓝色,一直没有泛白。
  沈宴想,这个晚上的黑夜太漫长了。
  漫长得好像天永远不会再亮起来一样。
  ——或者说,是他等不到天亮了。
  第58章
  沈宴是在凌晨4点时被扫雪的清洁工大妈发现的。
  清洁工大妈穿着橙红色的工作服, 拿着扫帚上街扫雪,等她看到沈宴的时候, 他正侧躺在街边,身上覆了一层雪。
  就好像是在森林深处长眠的兽一样。
  如果不是他周身的血迹和易拉罐瓶太刺目,清洁工大妈还发现不了他,清洁工大妈嘀嘀咕咕道:“怎么这么多血……这也太吓人了……”
  饶是有心理准备,等清洁工大妈走到他身旁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天啊!这个人躺在这里多久了,不会死了吧,……”清洁工大妈吓得声音都不敢太大声, 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沈宴,用手探了探沈宴的呼吸。
  还好,还没死,有呼吸。
  清洁工大妈立刻拿出手机给120打电话, 她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喂, 对,长春路和和平路交叉的路口……周围全是血……快来啊, 再不来就死人了……”
  凌晨4点15, 救护车的警笛声响彻在北城的上空。
  沈宴昏迷不醒地躺在担架上, 被医护人员紧急送进医院, 医生在旁边跟着担架疾走,一边观察沈宴的脸,一边理智地分析:“胃部大量出血, 病人已昏迷, 发现较晚, 生命特征仍然存在,送往急救中心,准备止血针……”
  凌晨5点半,天亮了。
  深沉的黑夜终于渐渐褪去,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升起来了。
  而急救中心的红灯一直亮着。
  在急救中心外,只有收到消息的郭琪匆匆赶来,他不知道沈宴究竟怎么回事,明明有严重的胃病还喝了那么多酒,他是真的想死吗?
  郭琪心里焦急而紧张,为沈宴的情况担忧,他在走廊里踱着步,心神不宁地走了几圈后,他无意间瞥到了空旷的走廊,然后,郭琪的脚步停住了。
  凌晨的早上,医院里没什么人,而在急救中心的外面,只有郭琪一个人。
  空旷而安静的走廊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让人莫名鼻酸。
  郭琪难以自抑地觉得心酸。
  沈宴此刻生命垂危,而来的人,只有郭琪一个人。
  护士在沈宴的手机里根本找不到他爸妈、哥哥的电话,因为沈宴没存。剩下的通话记录里,就是阮知微的手机号了,但是护士打过去,那边没人接听。
  只有郭琪的通话记录还算频繁,这才联系到郭琪,让郭琪得以知道消息。
  现在郭琪一个大男人,看着走廊里的空旷,只觉得心酸得要命。
  如果沈宴在此刻死去,除了他,没人会知道。
  沈宴的爸妈不知道,哥哥不知道,阮知微也不知道。
  沈宴往人世间来一遭,却好像没被任何人记住一样,连死去,都那么寂寞而冰冷。
  郭琪一想到这里,眼眶周边更加酸涩,他和沈宴做了这么多年好兄弟,要比其他人都了解沈宴。
  诚然,沈宴有诸多臭毛病,他张扬又嚣张,说话不客气,他不善良也不是什么好人,尖锐又带着戾气,但是郭琪知道,沈宴其实就是个脆弱的小孩。
  一个没被爱浇灌过的小孩,因为没感受过爱,所以也学不会好好和别人相处,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不懂爱也学不会爱,所以总给人一种尖锐的感觉。他用骄傲的外壳把自己包装起来,可是内心依旧贫瘠如荒漠,一点点温暖和爱意就能在他内心生根发芽,然后他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予回报。
  沈宴其实对自己人特别好,比如对郭琪就是。平时沈宴看上去对郭琪不太客气的样子,事实上,沈宴仗义又护短,从小到大,因为沈宴在,谁都不敢欺负郭琪。沈宴聪明又识实势,现在郭琪能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跟着沈宴。如果不是沈宴帮他,郭琪应该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废物,而在郭琪最废物的时候,沈宴也没放弃他,什么都愿意带着他,不会觉得他拖后腿。
  对女人也一样,郭琪虽然不太懂沈宴的情感经历,但郭琪知道,当沈宴认知到自己对阮知微的心意之后,他真的有在全心全意地付出,笨拙地学会把爱给她。
  沈宴总是那么喜欢强撑,强撑坚强,伪装得无懈可击,他太会伪装,伪装得久了,连郭琪都快忘记了沈宴也有脆弱的一面,忘记了他荒漠一样的内心,以为他真的无所不能。
  可是现在,沈宴心中的荒漠干涸,终于露出了他的脆弱,却已经晚了……
  郭琪实在绷不住,他仰起头,把泪意用力地憋了回去,他朝着急救中心方向的门站着,拳头重重砸在医院的墙壁上:“沈宴,你得给我活着出来。听到了吗?”
  拜托了。
  你一定要活着。
  我们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那么多钱没赚,你甚至还没等到你爱的那个人回头,怎么可以死。
  上午8点的时候,急救中心的红灯才终于灭了。
  郭琪扶着额坐在急救中心外的长椅上等待,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忙走过去看着医生,他紧张地望着医生:“他……”
  “病人现在已经安全了。”
  郭琪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来。
  医生皱着眉:“再晚发现半个小时,谁也救不了,胃部大量出血,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知道自己胃不好还这样?”
  郭琪向医生保证:“等他醒了我好好说他。”
  “恩,人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你是病人家属吗?过来签字。”医生看着郭琪问。
  郭琪又开始替沈宴心酸了,他默了默才开口:“是。”
  就当他是吧,沈宴应该是不想他的家人知道这些,郭琪不会多嘴。
  “好的,那跟我过来。”
  ……
  处理完一切住院手术事宜之后,郭琪去了病房看沈宴,沈宴手术做得很成功,已经转至普通病房,麻药劲还没过,沈宴还没醒。
  郭琪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病床旁边打量沈宴,沈宴面色苍白,唇色浅淡,轮廓依然英挺,但却显得残缺脆弱,像是花瓣被挤压出水分之后的感觉。
  郭琪望着这样虚弱的沈宴,心里又难受起来了,他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宴了,上次见到沈宴这样,大概还是小学初中的时候,沈宴那时候还没这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会因为沈家爸妈的不在意而失落。
  后来沈宴就越来越少脆弱了,他似乎变得什么都漠不关心,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肆意人生,不会伤心也不会难过,把那个小小的自己藏在了心底的角落里,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想到这里,郭琪又叹了一口气:“还好你活着,活着就好。活着才会可能拥有,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床上的沈宴依旧闭着眼,没有回应。
  就像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
  阮知微在苏御家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11点了。
  她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然后记忆回笼,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苏御家。
  昨晚想等司机回来,等着等着,自己先不小心睡着了。
  阮知微连忙匆匆坐起来,她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没有被换过,应该没发生什么。
  以苏御的性格,也不会对她做什么,阮知微还是信任苏御人品的。
  她很快下床,往四周打量了一下,苏御家的装修很简洁,是s风纯色系,她所在的卧室主要是深灰色的基调,窗帘厚重而挡光,再加上她最近睡得少,一不小心就睡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