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一生欢喜
  药涩味苦,由着上方热气熏湿了眼睛。于梦中自以为昭华仍将我护在心尖,待一招梦醒才知,次次救我护我的人竟是凡界的皇帝老,唇瓣开启,也只道出了一句万分感谢,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分。
  皇帝老眉宇浅笑,没多问半句便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人半卧在龙榻上,轻捋长发盼望着能痊愈,要说他还真是将我宠到了心尖尖上,这厢才发觉日子过得无聊,那厢便命栾溪带着瓜果梨桃赶来解闷,殊不知姐妹闲话最能惹祸端。
  原来那日,皇帝老先是命人在西宫寻我,但终是寻不得便一怒急了,率人唤来皇后一同与皇贵妃问了罪,才在暗房处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我,真可谓一人独占圣宠,落得六宫粉黛无颜色。
  可我并非是凡人,乃是天上地下独一位的异灵者,皇贵妃手中即已经有了十方圣水,便也不可能是什么轮回转世成的凡人,水牢成了暗房,被那玉笛凝成的鞭子伤也俨然一边成了风寒,这其中的门道自是不能再从栾溪口中探听,需得哪日待伤好了,将冥帝司抓来问个清楚,好歹也共患难的好友,他竟弃我于不顾,委实少了几分意气。
  而此时冥帝司正坐于池边,听着昭华训话,一则是事出未禀告,促使仲灵险些伤及真元,二来是这信口捏来的荒唐说辞,任是谁人听了也都不会相信。
  君意难测,冥帝司仰天长叹只恨自己当初一步走错出了归墟,如今被卷入这泥潭当中,俨然已是脱身无望,只得一步步继续错下去。
  谈论起那失心疯的皇贵妃结局,栾溪为我拨荔枝的手却顿了下来,话锋一转竟说起晏修远。
  然边境战乱不断皆是拜周边一倭国所制,那日晏修远得了战报进宫,大抵便是要与皇帝老禀告此事提政见,岂料时机拿捏的甚为不凑巧,皇帝老此人志在美人而非什么江山,任由臣子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解,都只淡淡回了一个和字为贵,心思全无在政绩上。
  我闻言点了头,皇帝老今生可能是个“多情皇帝。”
  不过更为让我惊叹的事情,是栾溪见了晏修远竟无甚情绪。
  遥想当初上清水牢中以命相抵弃整太傅府不顾,栾溪也要随晏修远走,如今于宫中恰巧遇见了,也算是回不小的考验。正当我欲问出时,脚步声传来,竟是皇帝老上完早朝回来了。
  栾溪举止端庄,微微俯身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老缓步过来:“今日听她们说你心情不错,吃了不少荔枝?”
  虽说我正处后宫人人嫉恨的位置,可毕竟这事是有名无实,只着一身单衣僵坐在圆凳上,长手探来,竟只是轻轻梳理了发鬓。那厢栾溪仍行礼未起,一时房中氛围便有了几分尴尬,我受不得他这份深情,便也跟着急忙俯身行礼,顺带剐蹭栾溪,才算被一同免了礼。
  可栾溪起身退下时看向我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异样,嘴角缓缓一翘笑了,心中不免一颤栗,这下误会可算是大了,日后仙缘又要如何能提及。
  皇帝见我站于原地,便命人将朝上倭国进贡的圣物端来,绸缎撤走泛出翠光,乃是浑然天成的红石翠玉暖炉,若是将里面斟满清水,无须火炭自行便可发热通体变红,饶是在九重天,也未见过此间物件,不免一时兴起想要见见倭国使者,岂料那皇帝老甚为懂我,竟十分大方将此物相赠,又下旨于月末大典时,让我以贵妃之职伴驾,也算是晋朝开国以来,唯一一次后宫破例为之了。
  只是这和谐之气还未存储良久,便被天禄阁外一道明亮的声音打断,于殿外相守的宦官惊恐,身影颤抖走进内间说了来人,正是与倭国针锋相对的晏修远,听闻皇帝老应下了合战书,方才疾步匆匆闯了宫门,意欲为边关百名战死将士鸣冤,言语急躁之下竟说了几句昏庸。
  我于一旁听着,倒有些可惜晏修远这一身为平民百姓的正气,却耐不住晋朝气数没落,就算没有倭国,再过个三五年,也早会变成别的国度,委实没有什么可进谏必要。
  忽而皇帝老一起身,却吓的我心尖一颤。
  虽说若此时皇帝老处死晏修远,于栾溪来说情劫可能解了半数,但亦有可能再出现个旁的人选,思来想去不妥当,反不如按兵不动,左右晏修远心系朝廷,没有半点儿的儿女情长,如此这般想着,我便猛跑几步从背后抱住了皇帝。
  许是在整个后宫没有哪个妃子这样,然我情急做了,双手一扣还抱得尤其紧,却未能瞧见那人嘴角,未有温怒只如沐春风般的一丝浅笑。
  若有来世,我定许你百世长情不忘。
  随着屋内宦官一声轻咳,我才算是回了神,双手一松俯身在地向皇帝恳求,放过晏修远。
  早些时候冥帝司曾经讲过,晏修远出身寒门身附文曲星,乃是个要做些大事的人,可机不逢时生在了没落之时,这文曲星便要做一回佞臣,加之无辜卷入了栾溪往生业火中,这一世的运势便更加不怎么顺当,也是个苦命人。
  皇帝老转身,看向我时神情颇为诧异。
  他许久才扶起了我,问:“你方才所为,并不是因为这几日我悉心照料而心生情谊,不过是担心晏修远口不择言辱骂皇室,怕我一怒之下将他拖出午门斩首,实则你心里对我没有半点波澜?”
  这番话问的有些突兀,我将将止了抽泣,将皇帝老前后神情回想了下,才顿觉他这是生了臣子的醋,回忆起话本子上讨好男人的方式上前,神情认真:“仲灵自是更喜欢皇上了!”
  他却伸手擦了我眼角泪光,说:“无论为谁,我都希望你再不会流泪,一生欢喜,也再不见愁苦,那样我便知足!”
  闻皇帝老已然松了口,我讨好笑道:“自然自然,臣妾会一生欢喜,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