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崔少言坐椅子上,二郎腿一翘将伤腿叠在上边。
  “你这坏习惯。”付靳皱了皱眉,略微低头查看他的伤势。
  崔少言腿长得很好,有肌肉但总体偏细直,毛没其他男孩儿那么茂盛,就是有那么点儿卷。
  像一切的动物幼崽那样,年轻而有力量。
  “有点儿肿了,你从哪儿走回来的?”付靳转身打开了诊室里的某个很迷你的冰柜,摸出一块冰袋。
  “宵夜档那一带…啊!”冰袋覆上伤处的瞬间,崔少言差点儿给激得踢付靳一脚。
  幸好付靳及时一手稳住了他的小腿,说:“受这种伤就不要硬走动,会肿得更厉害。你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
  崔少言摁着冰袋,笑了笑:“我要是个妹子,得误会你对我有意思。”
  付靳顾自整着药水,蹲下来给他处理手臂上的擦伤:“从生物学上讲,怎么看你都是个雄性。”
  “嗯,公的。”崔少言放下腿,“没你想得那么弱鸡。”
  “那就不要总受伤。”付靳盖上药水瓶,起身。
  每天都是这儿那儿跌打损伤的,崔少言都成他重点关注对象了。
  “我说了,对方比我伤得重多了…”崔少言争强起来。
  “知道,就你最凶最能打。”付靳无奈地应了。
  崔少言还有驳嘴的欲望,诊室外忽然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你给我进来——”付育新暴跳如雷的声音传进来,伴随着付合欢啊啊挣扎的叫喊。
  “你放开我!我都多大了你还这样拽我!付靳!付靳!”付合欢挣不动开始喊救兵。
  显然是付合欢悄悄回来的事情败露了,付靳顿时很是头疼,朝崔少言说:“冰袋敷二十分钟,我出去看看。”
  付靳掩上诊室门出去,眼看着付育新将自己脚上皮鞋脱了下来,朝尖叫的付合欢砸了过去。
  “啊啊啊砸不到!”付合欢咆哮着一把揪过付靳,像只狂奔的花栗鼠冲向了后院。
  付靳差点儿被砸中,一手接住了皮鞋,结果看见付育新举起了另一只鞋,冲着他。
  “把疯丫头抓回来!不然砸你!”付育新咆哮着将鞋掷过来。
  付靳心想,他俩真是疯成一家了。
  “快去!今晚我要看见她出现在我的饭桌上!”付育新光着脚重重跳了两跳,气的。
  -
  崔少言被付靳强行留下来吃晚饭,院子里的氛围极其尴尬。
  付育新气得没做饭,付靳将付合欢抓回来以后已经很晚了,便煮了四碗面。
  安静得可怕,空气里只有向上吸溜着面条的声音,付合欢和付育新被分到了彼此攻击射程以外的对角,互相瞪着眼。
  “小崔别客气,多吃点儿。”付育新首先开了口。
  崔少言翻来覆去挑着面里的溏心蛋,付靳煮的东西实在不怎么好吃。
  “哈哈哈弟弟真可爱,读几年级了?”付合欢尬笑道。
  “高二。”崔少言隔了会儿才答的,主要是实在太尴尬了。
  付合欢:“哈哈哈高二啊哈哈哈,真厉害读高二了哈哈哈。”
  有点儿凉的夜风呼地刮过,饭桌上又只剩吸溜面条的声音。
  “一句话,你真不回来诊所干活了?”付育新忽而放下了筷子。
  付合欢好半晌没有动静,随后道:“不是,您对我这么执着是干什么,付靳在这里不够吗?”
  “他和你不一样,他是…”付育新刚要激动,注意到崔少言又平静了下来,“你回来住了,爸也不这么孤单,反正你也没结婚的打算。”
  “那就您搬出来和我一块儿住啊。”付合欢音量大了不少,“守着这破诊所有什么用?有病就出岛去看啊!就二十分钟船的事儿!”
  “付合欢!”付育新猛地拍案而起,“我在这里整整四十年,只要还有岛上的居民需要看病,我就不相信我的付出没有价值。”
  “您自己是有价值,可您这是在糟蹋人付靳的价值!”付合欢也扔下碗不吃了,“人家一流医科大毕业、留过洋回来的,也跟您一块儿在这给人看风湿关节炎看跌打损伤——”
  付育新气得老脸涨红,付靳终于拦了她一把:“你别总拿这种话激他,我是自愿留下来的。”
  “我没有激他!我今天就是要把事实跟他说清楚!他已经一根筋老糊涂了!”付合欢甩开付靳大叫。
  争吵还在轰轰烈烈地继续,崔少言碗一放就赶紧离开战场,橘子屁颠屁颠跟在他后边,看上去心情好得很。
  猫就这样,别人的喜怒哀乐都和它没关系。
  崔少言坐在太师椅上逗了会儿猫,好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告辞,只有格外尴尬地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俩父女从院子吵到了屋内,崔少言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失控的付育新。
  他给付靳发了条微信说先走,结果刚忍着腿疼慢慢走出院门,背后就有一道光照了过来。
  是自行车的车前灯,付靳跨在车上,车兜里团着橘子。
  “别走了,骑车送你回去。”付靳说。
  “橘子借我玩儿吗?”崔少言随即笑了。
  付靳没应,外头光线不大好崔少言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便像上回那样上了他的后座,两手搭上付靳的双肩。
  自行车驶出去,两人都没说话,估计还沉浸在刚才尴尬的气氛里没出来。
  “我家,我爸妈也天天吵。”崔少言率先打破沉默说,“后来还吵分居了。”
  “他们以前不这么吵。”付靳随口应道,车子驶入漆黑一片的树林,“你这是在安慰我?”
  “没有。”崔少言否认,“我这是替你缓解尴尬。”
  “小小年纪还挺会操心的。”付靳说。
  “没你操的心多。”崔少言说。
  骑车从诊所到住处真是一眨眼的事儿,崔少言从车兜里抱出睡得化成液态的橘子,结果付靳将车一锁跟着他进了屋。
  “干嘛?”崔少言在玄关处蹬掉球鞋。
  “避个难。”付靳顺手替他将鞋摆好,抬头毫不意外地发现家里又多了不少新东西。
  全是这败家少爷从外头运回来的,一个扫地机器人一台抽湿机,还有个看上去根本没用过的土司烘焙机。
  崔少言放下猫便带着手机去洗澡,刚点开音乐付靳就在外头敲门。
  “搞什么?”崔少言脱了上衣,打开门。
  付靳愣了一秒,道:“伤口别碰水,洗了出来搽药。”
  崔少言反手将门带上,边用水冲着身子边玩手机,发现陈子康给他发了微信。
  -黄狗约架了,我就知道他妈的疯起来没完
  黄狗就是他们给今天那黄毛起的绰号,下午那架没打出个所以然来,被烧烤店的店长强行制止了,崔少言早知道这事儿肯定没完。
  崔少言啧了声,打字回复:几点,在哪?
  -明天下午,让我们随便挑地方。
  崔少言单回个“好”,将还在放音乐的手机扔架子上,这才开始认真洗起自己来。
  推门出去的时候付靳竟然还在,电视机开着,橘子在他腿上活泼地蹦着抢他遥控器。
  “你洗半小时?”付靳看了他一眼。
  “要有浴缸,我能洗俩小时。”崔少言说。
  他出来就穿一条内裤,大摇大摆走去冰箱掏冰饮,身上受了伤的部分都明显红红的。
  没听医生话,伤口泡水了。
  付靳皱着眉,想说他又怕被嫌烦,干脆眼睛盯着屏幕。
  “看的什么啊?”结果崔少言自己走过来了,在他旁边坐下,“titanic,这个上回3d重置我还去看了。”
  付靳从兜里摸出瓶跌打万花油,给他:“涂点儿。”
  “我不涂这个。”崔少言一看就皱眉,“味儿太臭了。”
  “涂这个好得快,消肿散瘀。”付靳坚持。
  “那就好得慢点儿嘛,反正迟早都会好的。”崔少言翻起来摸他的零食罐。
  付靳那碗面实在是太没水平了,根本没把他喂饱。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付靳被他在眼前晃了几下晃急了,干脆一手拉过他胳膊,“让你不要碰水你不听,你不涂我给你涂。”
  “哎我去。”崔少言忽然被擒住了,“我发现你这是有强迫症——”
  “腿抬抬。”付靳觉得心跳有点儿加快,一手抓着崔少言,一手旋开了万花油的盖子。
  崔少言没办法只得妥协,他突然发现付靳真是个老变态。
  这是对谁都这样?只要看见别人受了伤生了病,就得追在别人后边叮嘱着治疗吃药?
  那得多累啊。
  付靳目测他不会跑了,松开他,倒出点儿油抹在他肿了的膝盖上,稍微用力揉搓。
  崔少言皱了眉,既是疼的也是给臭味儿熏的。
  他好想再洗一次澡。
  然而除了烦,心里又突然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就没人像这样对过他,从小到大每次打架每次受伤,都没人这么追在他后边让他涂药。
  挺神奇的,他不想让付靳变得特殊,但又不得不承认付靳确实挺特殊。
  “打架的事情,结束了吗?”付靳边给他涂药边问。
  他的逆反心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头,就因为付靳给了他超出义务性质的关心。
  “这不关你事儿吧。”崔少言说,随后补充:“放心,我不会再受伤了。”
  付靳没说话,盖上了油抽过纸巾擦手,说:“去穿个衣服吧,晚上很冷。”
  “我平时都这样,反正睡觉也要脱了。”崔少言说。
  “嗯。”付靳应了声,看了看他随后说:“等你过了现在这个年龄,就会发现打打闹闹全都特没意思。”
  崔少言看着他。
  “我不是在否定你打架。”付靳说,“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暴力是最后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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