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真是疯了!疯了!!”老太爷拍着大腿,急匆匆的气喘吁吁赶到了奚风渡的院子,果真见着他集结了几十号汉子,手里拿着铁锹正准备出发。
  老太爷大喝了声:“你给我回来!!”
  奚风渡顿住了步子,没有回头,只是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眸光深沉。
  老太爷气急败坏,冲上前斥责道:“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了啊你!人都死了,你还不罢休,还要带着这些个人去掘人的坟墓,你这干的是损阴德的事儿!!”
  奚风渡语气坚定:“没有亲眼确认那里面躺着的是她,我绝不会相信。”
  “我不准你去!!”老太爷气得浑身都在抖:“事情闹到了这份儿上,你还不罢休,你不惜命,总得替大家伙考虑考虑吧?总得替老奚家考虑吧?!”
  “祖父,人这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自己无悔。”
  老太爷无力的看着他,一屁股脱力的跌坐在地,“我劝不动你,我老了,我管不了你了……到了黄泉,我怎么跟你死去的爹和娘交待?”
  奚风渡咽下喉间的苦涩,跪在了老太爷跟前,伸出双手去扶他:“祖父,我答应你,只要过了这个坎,我就做回老奚家的希望,您再纵容我最后一次。”
  老太爷双唇抖得厉害,泪眼婆娑的看向奚风渡,怀疑道:“最后一次?”
  奚风渡回答得无比坚定:“对,最后一次,祖父,求您成全。”
  老太爷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一次?”他再三确定。
  奚风渡用力点了点头:“任性这最后一次。”
  老太爷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久久,才无力的摆了摆手:“去吧,你去吧!趁我没有反悔之前,赶紧消失在我的眼前!!”
  奚风渡带着一大队人马,赶去了陵园,新修的坟墓很具有规模,毕竟出殡的规格也是以一品官家嫡出小姐办的。
  白绫在冷夜中扬起,显得过分凄凉,掘人坟墓这事儿,一般人不敢做也不会做。
  但是今儿过来掘坟的一人领了一百赏银,又都是跟在奚风渡身边的老忠仆了,啥也没有说,拎了东西便干起了活儿。
  季明知道此时再劝阻也已无事无补,与其干站在一旁,不如和他们一起疯一场。
  虽说规模不小,但好在人多力量大,挖到半夜,总算见着了那棺材。
  人群有人喝了声:“起棺!”
  十几个大汉用小手臂粗的棍子窜过粗绳,一点一点将棺材抬了上来。撬开棺材的那一瞬,还是害怕了,所有人都退了开来。
  只有奚风渡面不改色的缓步走上前,借着那皑皑白雪的亮光,朝里面看了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奚风渡忽然扶着棺材狂笑不止,季明心头一跳,想着莫不是大爷真个疯了?
  “季明!你过来看!季明!!”
  “大,大爷?”季明与茉茉快步跑上前来,咽了把吐沫星子,往那棺材里一瞧,竟然什么都没有!
  奚爷眼睛亮澄澄的,自言自语道:“她没死,她果然还活着!她没死……”
  茉茉掩着嘴,激动的一下子扑进了季明怀里,季明红着脸举起了双手:“你,你……”
  “季明,二姐儿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季明看着她又是哭又是笑的,也不由得跟着失笑,轻应了声:“嗯,看来老天爷对大爷不薄。”
  奚爷深吸了口气,收拾好了心情,沉声道:“将这口棺材填回去,此事务必保密,谁若是敢说出去,就提着人头来见!”
  初冬的第一场雪,下了三天才停歇下来,奚风渡从茉茉那里打听到了一些事情,若是梅二姐没有死,最大的可能,是梅公将她流放回了老宅。
  而老宅便是在江苏某处小镇上,具体地址她记不清了,不过奚家的势力遍布天下,想要打听一些事情,还真就不是什么难事。
  算着时日,前后大约过了十几天,他们也该到达了江苏一带。
  奚爷一边冷静的忙着家族的事业,一边着手开始打听起梅二姐的下落。
  若能找到她,那他们之间反倒没有了阻碍,梅翩翩这号人物,已经在梅家除名,她也不再是梅家的人。
  只要她还愿意,他便娶她为妻,愿得一人心,百首不相离。
  找寻的事情前后又过了一个月,因为积雪的原故,加大了困难,再加上他们行踪很低调,又显少有人知道梅家老宅的下落,给找寻的工作带来了难度。
  第66章
  时光如梭而过,一晃便到了开春时间, 然而却未因此而温暖, 依旧是连绵的细雨,一下就从未有过要停歇的征兆。
  破旧的院落枯草被初融的冰雪覆盖, 到处一片萧条,年久失修的瓦砾偶尔会有几只觅食的麻雀, 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吱呀’一声,破旧的窗户被人支起, 一阵呛人的浓烟从里面飘出, 凛烈的寒风立时灌了进来。
  虽是驱散了呛人的浓烟, 但也使室内的温度降了不少,梅二姐撑着即将临盆的肚子, 又往火盆子里丢了些木炭。
  她吸了口凉气,紧了紧还算厚实的裘衣, 慢腾腾的矮下身子坐在了椅子上, 椅子垫了软软的棉蒲, 孩子在肚子里动得厉害。
  梅二姐微微蹙起秀长的眉, 又不由得一笑:“乖,娘亲还要给你逢补衣裳呢, 再不抓紧点时间,你就要出来了,天气这么冷冻着了可如何是好?”
  宝宝似乎听懂了娘亲的话,果真在肚子里安静了下来,这里只留了一个婆子, 两个丫鬟伺候。
  婆子一开始干活还尽着责任,可时间一长便不管事了,差使着两个丫鬟,这俩丫鬟压根就没有将主子放在眼里,经常甩脸子给梅二姐瞧。
  比如梅二姐怀孕很多东西忌口,说了无数遍就是不长记性,丫鬟一句你爱吃不吃,便不再答理她。
  梅二姐自己不吃没关系,关键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吃不行。
  于是学着自个儿下厨,做了些清淡简单能入口的食物。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十指都粗糙了起来。
  从来江苏老宅起,每个月会从皇城太师府那边拨十两银子过来。
  但是到梅二姐手中,克扣了一层又一层,只剩下了一两银子。
  这一两银子紧着点用,刚好熬过一月,买一些平实的衣裳布匹,又当了些手饰珠钗,不出意外的话,还是能度日子的。
  梅二姐没吃过什么苦,这几个月却是尝尽苦楚,悲欢别离,却是无法左右。
  缝补得累了,梅二姐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包麦芽糖吃了一颗,酥酥甜甜的,似乎心里也没有那么苦了。
  她轻抚着小腹,笑道:“宝儿,爹爹一定会来接我们的,别怕;只要再等等,他就一定会来的。”
  下午两个丫鬟出门了还未回来,梅二姐自己煮了点吃食,又缝补到大半夜,发现布不够用了。
  这天儿凉,孩子长得快,至少得做好一个春天御寒的衣裳,还有夏天的小布裳子。
  梅二姐打了一个哈欠,收拾了编织篓,想着今儿晚上早点休息,明儿赶早起来去镇上的布庄瞧瞧。
  次日清早,梅二姐打了水梳洗了一下,往铜镜里照了照,早已不似从前细致美貌。
  梅二姐是个极注重外貌的,看自己这般落魄颓废一下子红了眼睛,便不愿再看,将梳妆台的铜镜给收了起来。
  强打起精神,梅二姐随意收拾了下便出了门。外边正是湿冻的天气,路也湿滑得很,她揣着大肚子小心翼翼走得极慢。
  梅二姐这一路走得有点辛苦,走累了就随意找个地儿歇一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她看着那些路过的妇人,自己与她们也无二般差别了。
  这样想着,梅二姐又害怕与他相见,正想得入神,突然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
  “小娘子,你无碍吧?我瞧着你都在这儿坐了好长时间了。”
  梅二姐抬头一看,只见是个头白银白,两耳戴着银耳环的妇人。
  梅二姐慌忙扯着嘴角笑了笑:“多谢,我无碍,只是走得累了,歇一歇。”
  见她要起身,这老妇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哎哟,你这么大个肚子还在这天儿到处走,你家夫郎怎的放心的哟?”
  梅二姐苦笑了笑:“我家……我家夫郎不在家里。”
  老妇人:“那你家婆呢?”
  梅二姐:“家婆,家婆早逝,家里就我一个人。”
  “可怜见的。”老妇人长叹了声,感慨着:“这得多辛苦呀?我年轻时候也是无人照料,连临盆那日,我家那老头子还在军营中巡逻呢!等他回来的时候,家里娃儿都好大了,哪里认得他?”
  梅二姐只觉得这老妇人说话极逗,不由得跟着笑了笑,又与她结伴到了布庄,还仗着与这布桩的掌柜有点远亲关系,杀了杀价。
  梅二姐再三谢过了她,便要回去,老妇人实在不放心她,说道:“我也闲着无事,不如送你一程?”
  “不用了,家中离这有三里地呢。”梅二姐不好意思再麻烦这老妇人,便拒绝了她。
  但这老妇人实在热情,或许是看到她便想到了自个儿年轻的时候,只道:“三里地算个啥?我老婆子一天走上个七八里地,都不碍事,”
  梅二姐失笑:“您身子骨可真扎实。”
  老妇人替她拎了好些东西,这一路有人帮衬照应着,也很快便到了家中。
  梅二姐赶紧沏了茶招待着,老妇人看着破旧的院子,说道:“这天儿怪冷的,咋不找人修葺修葺?”
  梅二姐羞于启齿,卷着衣角边边,若是银子够用,这屋子是早该修葺了,住着也舒服些。
  好在现在没下大雨,这若外边下大雨,屋里头准跟着下小雨。
  老妇人吃着茶,看着编织篓里的女红,不由得一脸惊诧拿出来瞧了瞧:“这都是你一个人缝的呀?”
  梅二姐羞涩的点了点头:“孩子快要出世了,我紧赶着给他做几件衣裳。”
  “可真是贤惠的呢!”老妇人笑眯眯的看着她:“你家夫郎是做什么的?”
  梅二姐抿了抿唇,好半晌没有作答,老妇人讪讪笑了笑,心中有了些疑虑,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
  “镇子上的人都叫我常婆婆,你也这么叫我吧,其实我家离你住处不远,也就三里地的村子东边,你若是得了空上门来坐客,往周遭打听打听便知晓了。”
  梅二姐听这话,便起身迎客:“好勒,那常婆婆慢走,今儿真是多谢您了,改日我定会上门拜谢。”
  见梅二姐出门要送她,常婆婆摆了摆手:“不用送了,你大着肚子不太方便,我手脚利索着,不用送,不用送。”
  梅二姐也未勉强,对她来说现在也着实吃力,便站在门口目送着常婆子离开了。
  等到下午,那两丫鬟回来了,一脸不悦,叫她们拿点东西,还一个劲儿的报怨着,那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梅二姐嘴本就不厉害,心中虽恼,却也只得听着,日子一长便也不计较了。
  那天夜里,梅二姐睡得很沉,半夜被家里的老婆子给叫醒来,吊着嗓门儿叫道:“你咋还睡呀,出事儿啦!!”
  “柳妈妈,出什么事儿了?”
  那柳妈妈捶胸顿足:“那俩个贱婢偷了身契和家中所有银钱跑了!!这日后可怎么活呀?”
  “什么?”梅二姐顿时眼睛一涩,泪水就涌了上来,却只是能将这般苦涩生生往肚子里咽。
  她默声从床榻上爬起,连一件外衣也顾不得披上,去了收身契和家中盘产的屋子,只见那盒子被撬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不见了,一个铜板都没剩下。
  一时间,她身子摇摇欲坠,若不是及时扶着一旁墙壁,只怕就摔倒在地了。
  往乐观的想,幸好昨儿要将买好东西都置办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