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修)
  杨佑站队四皇子,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虽然他早早就打定主意不参与皇位的争夺,旁观者的角度反而让他能更清楚地看清诸位皇子的优劣。
  说起四皇子,他可算作整个皇宫里除了杨佑以外的第二个奇葩。
  杨佑之奇,在于他天天过着像个隐士的生活,宠辱加身,跟放屁一样一会就散了。
  四皇子杨仕之奇,奇就奇在他从小就与众不同。
  大皇子杨俭认为自己是长子长孙,别人巴结他都还来不及,看谁都是下巴朝天的模样。
  二皇子杨倜文采卓绝,七步成赋,很早就成了天下文人喜爱的对象,身边聚集的也多是文人雅士。
  三皇子杨仁工于心计,积极拉拢人心,无论宫内宫外都黑白通吃。
  可以说,夺嫡之争,一开始就是围绕着三位皇子展开的。
  而剩下的皇子只能各自选择明哲保身的方法。
  杨佑过着闲人的日子,杨休周转于皇子间四处谄媚,杨伦直接活成了一个透明人。
  四皇子便如同鹤立鸡群一般,他根本不走寻常路。
  他的外公虽然是陇西节度使,但是母亲早亡,家里也没人在京城做官,虽然外戚势大,却处处受制于人。
  他天赋异禀,少善射御,膂力过人,经常在春秋狩猎之时手搏猛兽,辞赋虽比不上杨倜,但也算有名,并且对自己的天赋毫不掩饰,尽管会招致各位皇子和贵妃的针对,也敢于表现自己。
  章太傅虽然不喜他好武,却难得对他赞叹有加,常常说:“四殿下不念读书,不慕圣道,而好乘马击剑,有曹氏黄须儿之风。”
  然而黄须儿再好,也是曹丕的臣子。
  等到杨仕十五岁时,被派到了和胡人作战的第一线,受封广武王,镇守西北边陲。
  以前的西北边防,地方各自为据,消息不通,无法配合,甚至还有将敌人引至他郡,以邻为壑的情景出现,再加上皇帝每年派来的钦差搜刮祸乱,早就成了一盘散沙。每年胡人南下,逃窜流亡者不计其数,只能靠着长城死死守卫。杨仕到任,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地总兵,统一防务。
  大家心里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明面上尊重这位王爷,却都没把这个十五岁的小孩放在眼里。
  都是常年在边关混的老油条,这小王爷不是得老老实实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这样想着,杨仕所说整饬边防之务,一点响动都没有。
  很好。
  杨仕很快就召集了第二次会议,不仅请来了各地总兵,还把郡县长官也叫了过来,他不声不响地搜集了各地总兵的各种罪证,当着众人的面就砍了三个总兵。
  群情哗然,这些常年混日子的官员才终于明白,杨仕不是来挂职的小白兔,在边关捞点政治资本就回京城。
  他是个真正的狠人。
  而他更大的优势在于,他是皇帝的儿子,只要皇帝不管他,那天下谁都管不了他。
  从他进驻西北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派过钦差。
  这也就是说,连皇帝也不管他了。
  杨仕没了任何掣肘,在西北更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西北防务就这样在杨仕的铁血手腕下逐渐成型。
  关于西北的战事,杨佑在宫里听闻不是很多,唯有一件事让他对四皇子印象深刻。
  从杨仕组建西北边防之后,胡人接连和他打了几场仗,都知道他是难啃的骨头,也就很少侵犯他的辖区。去年冬天,有探子来报,说胡人一部正策划着南下。杨仕一问,探子说,胡人尚在八百里外。杨仕当晚就带着人马,连夜奔袭八百里,在胡人的营地将其打得抱头乱窜。
  可谓讲兵法诡谲用到了极致,敢为人之不敢为,敢当人之不敢当。
  杨佑也说不清楚,大皇子已经被立为太子,但是夺嫡之争还远远没有结束,他凭借着一种强劲的直觉,认定四皇子杨仕能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要做的,就是尽力把生路拓得宽一些,让自己和家人都能够挤过去。
  杨佑最后选了胶东王。
  胶东富庶之地,上交的赋税比别处要多些,要想搏一搏,钱和权总要准备好一个。
  六皇子杨休封睿王,七皇子杨伦封安王。
  六位皇子,最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留在京城。
  三位皇子的封王大典,在立秋后顺利举行。
  骊都最炎热的时节终于要过去了,眼见到了夏天的尾巴,天气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封了王,他们就得搬出皇宫了。
  杨佑为了离皇宫近一些,表示自己不用重新修建王府,而是选了一处皇宫附近的废弃宅院,让人重新整理一遍。
  敖宸还特意来嘲笑他的王府寒酸。
  杨佑还在打扫敖宸的神庙,敖宸的地盘只有他能进来,所有事情都得他来做。
  至于敖宸……
  敖宸表示自己是神,理应享受信徒的侍奉。
  杨佑只能自带工具来打扫神庙,他趴在地上,把供桌下面的灰尘都扫了一遍,将地面擦干净,边劳动边说:“出了宫,就不能时时来看你了。”
  敖宸吭哧吭哧地啃着苹果,坐在躺椅上摇来摇去,翘着二郎腿,“你还担心我?先想想你当了王怎么办吧。”
  “皇帝七个儿子封王,只有你是三个字的胶东王,广武王虽然三个字,但是他有兵,离京城天高皇帝远。你就在天子脚下待着,就不怕别人联手起来欺负你吗?”
  “杨佑!”他突然叫道,“过来!”
  杨佑叹了一口气,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拍了拍头上的灰,走到敖宸身边。
  敖宸手上拿着苹果核,“丢到外面去。”
  他指着门口的树林,“那边。”
  杨佑抬手,直接把核扔进林子里,不知滚到了哪里。
  “懒不死你!我在打扫,别烦我!”
  敖宸啧了一声,轻轻踢他的小腿,“什么态度?”
  杨佑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转身继续扫地。
  敖宸哼着小曲,开始嗑瓜子,好在他还有点良心,把瓜子壳用手帕卷好——当然是用杨佑的手帕。
  杨佑在桌子底下弄得灰头土脸,不一会,嗑瓜子点声音停了,他头上的桌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他爬出来,敖宸站在供桌上,往神像上爬。
  杨佑赶紧伸手去扶桌子,担心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小心点!”
  敖宸轻松地爬到了盘踞的神龙像上,他好像对自己的神像一点感情都没有,直接坐在龙头上,抬高下巴对杨佑说:“过来。”
  杨佑挑眉,把抹布放到供桌上,走到敖宸脚下。
  龙神的神像十分高大,本就衬得人十分渺小,更别说敖宸坐在龙头上,杨佑的脖子几乎仰成直角,才能望到他的脚底。
  敖宸似乎也觉得这个高度看杨佑不太方便,他跳下来,坐在龙像下的台子上,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带讥讽的温柔笑容,宛如冰雪消融。
  杨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笑颜,脸上不觉也带起了笑容。
  “我的龙鳞。”敖宸把龙鳞递到杨佑面前。
  杨佑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敖宸把鳞片往前递了递,眼神示意杨佑伸手。
  杨佑双手捧着,敖宸把鳞片放在杨佑手心。
  黑鳞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线,幽暗深黑,带着和敖宸一样的温度,冰凉而坚硬,是世间最纯粹的黑,能够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有绳子吗?”敖宸问道。
  杨佑还是呆呆地看着鳞片,反应缓慢地说道:“啊?”
  敖宸叹气,从不知道从哪里又变出一条黑绳,他双手把绳子牵开,对杨佑说:“近点。”
  杨佑下意识按照他的话走近了些,腹部抵上敖宸的膝盖。
  敖宸把龙鳞捡起来,在上面钻了个孔,用绳子挂着,往杨佑脖子上戴。
  杨佑往前伸着脖子配合他,敖宸冰凉的手绕到颈后,他拉着杨佑更近了些,探过头去看。
  脖颈是人最敏感的部位,敖宸冰凉的手和呼吸若有若无地撩过皮肤,杨佑缩起肩,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还是忍着等敖宸系好绳子。
  敖宸打了个死结,龙鳞垂在胸口,他提起杨佑的衣领,把龙鳞塞了下去,杨佑被冰得叫起来。
  敖宸看着他发笑,一手揽着他的后颈,一只手摸着他的眼角,“以后可以用龙鳞召唤我。”
  杨佑眼睛一亮,拿过龙鳞,凑到嘴边说:“敖宸敖宸敖宸……”
  敖宸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给我尊敬点!”
  杨佑知道他色厉内荏,这一招吓唬根本不管用了。
  “敖宸给我弄块冰!”
  “冰是吧?”
  敖宸扣着杨佑往怀里塞,双脚就着坐姿缠住他的腰,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杨佑,他浑身冒着冷气。
  “够不够冰?”
  敖宸平时的体温虽然低,但也是带着水温的低,并不难接受,此番他故意降低体温,杨佑便感觉自己像是被冰块抱住了一样,四肢僵硬动弹不得,浑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舌头打结还不忘嘴硬:“不不不不够。”
  敖宸把额头贴在杨佑的额头上,体温缓缓回升,垂着眼睫说道:“我会保佑你的。”
  杨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名的手握住,他抬手回抱着敖宸,“我会在王府里留着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保证装修得比这里好一百倍。”
  敖宸轻笑的声音几不可闻。
  杨佑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把神庙上上下下都整理干净,按照敖宸的要求给他添置了许多杂物,这才放心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