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节
  “秦王为何杀人?”
  “灭口。”
  “为何灭口?”
  “两种可能,要么是葵钏窥破了秦王的机密,要么是秦王自以为葵钏窥破他的机密。”
  话没说穿,但在王太后这里很多话不用说穿。
  她只是越发的感慨,这感慨却也只能冲萧宫令独发。
  “明儿身边,的确缺一个像小顾这样的臂助,连我都觉得陶氏可恨了,你说她要没那梦卜的异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进太师府,小顾而今可就是六郎、明儿的一大臂膀了,日后明儿主持六宫,有小顾在旁辅佐,我哪用担心那些媚宠作乱的人?后宫要安定,可得依靠主事人才德兼备,才便是指机智警觉,可以说尚在德前。明儿有德,可在才干上的确有所欠缺,放普通世族慢慢历练着倒是不怕,但深宫里,步步都可能见血!”
  萧宫令打趣道:“娘娘这时只想着自家的孙儿孙媳,便不替赵都御和顾宜人着想了?赵都御和陶才人哪算般配?于顾宜人而言,毕竟屈于人下不如幸遇甘愿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婿。”
  “人心可不都是偏着长么?我也不例外。”王太后叹了一声:“这如今啊,别看六郎是得储位,能不能笑到最后还难说得很,就如永宁宫里忽生的这回事端,我甚至都拿不准究竟当真偶发呢,还是有人在后阴谋策动,布了个圈套引着六郎一脚踩上去呢,后者也就罢了,若是前者……”
  王太后冷哼一声:“恐怕这宫墙之内,会闹出天大的丑事来了!”
  萧宫令都顿觉四周像是忽然肃杀。
  但有一件事,仍然不敢相瞒太后:“阿丹说,恐怕太子不会轻饶陶才人。”
  “这事由得他吧,他若连区区一个陶氏都处治不好,我看也别坐这把交椅了,不管为了什么,总归是得给兰庭、小顾一个交待,皇上眼里,陶氏是死是活可一点无碍大局,需要安抚的,不就是咱们张太后?张太后还不好安抚的话,这世上就没好安抚的人了。话说来陶氏也真够蠢的,她怎么就觉得张太后是她的坚实靠山了呢?脑子稍好使些的,不都会靠着我么?”
  萧宫令:……
  “娘娘哪是谁想靠就能靠得上的,陶才人若真敢往娘娘跟前凑,娘娘还不早就揭了她的假羊皮。”
  王太后十分狐疑:“我有这么凶残么?”
  萧宫令唯只有“呵呵”一笑,懒得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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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8章 双管齐下
  葵钏命案尚且没有了结,春归就回了太师府,现在是以顾夫人的名义了。
  刚一回来就见到了正在斥鷃园飘浮了不知多久六神无主的娇杏。
  在这回进宫之前,春归还没来得及将娇杏调离魏国公府,可巧永宁宫又发生了那件事端,春归立时意识到娇杏这头怕是有所发现了。
  “魏国公那日收到了一封密信,拆开一看……我着实看不明白那封密信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总之魏国公看后神情极其凝重,暗暗骂了一声‘蠢货’,而后就是回书一封,我仍然看不懂……字都认识,只不过那些字……写在一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我跟着送信人,倒是发觉了一处据点,不过那个据点有一大摞书信分别送出,他们都不用拆信封,信封上我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以至于竟然跟丢了,不知魏国公的回书究竟被送到了哪里。”
  春归紧蹙着眉头,渠出过去至少在这件事上并没有说谎,魏国公行事的确警慎得很。
  “郑衡呢?可有任何异常?”
  “并无。”
  春归思索一阵,才道:“郑秀行事过于谨慎,盯着他作用不大,盯秦王,但你别进秦王府,在府外,秦王外出时跟着就行了,又或者说……盯着永嘉公主,她常去秦王府,但我怀疑她去秦王府只不过是掩人耳目,你留心永嘉公主进了秦王府后是否乔装改扮偷偷摸摸外出,若有,盯牢她。”
  葵钏命案后,郑秀破天荒的露出几分焦躁来,看来这件命案为他策划的可能性大大减少,极有可能是出乎郑秀的意料之外,且这事郑衡毫不知情……看来关于核心机密,郑秀是连自己的嫡长子都瞒着,那么魏国公府的确极难突破了,但乱子必定是秦王惹出的,盯着秦王应当总有收获。
  秦王府娇杏不能进入,但太子的耳目应当渗入不难,横竖自己的秘辛,太子及兰庭都已经清楚,那么这时直说便可不需避忌了。
  双管齐下,应有收获。
  但春归当然不会再见太子,此时连通过莫问代转都再无必要了,她直接和兰庭说了想法。
  “这事太子已经做了安排,我们今日不
  谈杂事。”
  斥鷃园好容易迎回了女主人,男主人今日也是一到下值时辰就往家赶,虽说这时天上还挂着明晃晃的金乌,第一声暮鼓并未击响,枝上空巢不见飞鸟倦归,但兰庭俨然已经不愿再“案牍劳形”了,他换下那身官服,中衣外随意套了一件披风,便往靠窗的炕床上半躺,似要小憩的模样,双眼却湛然有神。
  “那迳勿先歇一阵儿,我去厨房张罗了。”调皮的女主人想借故脱身。
  兰庭也不阻止,只笑道:“我嘱咐了汤回往便宜坊去买了金陵片皮鸭,还有味珍坊今日才拌的几味酱菜,预着月上中天时佐酒,辉辉这时去厨房张罗,也就是替菊羞几个张罗了,我可不领情。”
  这意思是春归若不做让赵大爷领情的事,晚上非但吃不上金陵片皮鸭,还有让她想想就垂涎不止的味珍坊特制酱菜,连美酒都捞不着一杯半盏?
  很幼稚的威胁,但对春归极其的管用。
  立时就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飞速移去炕床边儿,手里的扇子随手一丢,去拉赵大爷的胳膊:“那先服侍赵都御沐浴,赵都御可领情否?”
  “香汤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吧,夫人这是等着我自己开口索贿呢。”兰庭趁着那其实绵软无力的一拉,坐了起来,又在站起身时偷了一记轻吻,才表示领情:“有劳。”
  到底也说不清是谁在服侍谁香汤沐浴了。
  不过事后收拾净房的婢女,倒没觉得这里一片狼籍,发生过不可描绘的淫靡艳事,她们赶着整理妥当,好分食汤回捎入的金陵片皮鸭——赵都御并没忘了斥鷃园的下人,今日满院子的人都能沾大奶奶的光。
  唯有两位主人,直到暮色四合时都未露脸。
  下人们有说有笑分食美味佳肴的时候,兰庭也终于结束了既似安抚,更似不知魇足的深吻,指尖轻轻在春归的唇角一刮,背靠床栏,开始就没有点灯,这时寝卧内昏昧寂黯,却似连时光都已为美好静滞,只有呼息间的契合,激情缓止了,温情却不休。
  渐渐有说笑声,月色又往窗内探入半丈了。
  春归次日先去拜访了舒娘子,是跟小沈氏一同
  ,再次向舒娘子道谢。
  再次日春归才去晋国公府拜望易夫人。
  那日宫宴上,易夫人讲鲍夫人被特例扶正一事才讲一半,春归心里还惦记着。
  这日易夫人终于把这桩陈年旧事说完:“我祖母本也是最守礼矩的人,自来就反对以妾为妻,那时也是因为我的舅祖父乃鲍公上司,祖母才听我舅家表婶说起来鲍家的内闱之事,原来先头那位鲍夫人重病时,是后头这位衣不解带的服侍,这原本也是做妾室的理应服侍主母,但……先头的鲍夫人患的是肺痨,大有传染的风险,连奴婢都不敢近身,后头这位鲍夫人却浑不介意,侍疾足有大半载。
  鲍公是感念后头这位的贤惠,真心实意侍奉元配,所以才生了把她扶正的想法,鲍公原本是请托的我舅祖父,奈何我那舅祖母当时也已经过世了,底下伯娘婶子到底是晚了一辈,不便出面,所以舅祖父才请托到我祖母跟前儿,我祖母也不没信鲍公一面之辞,确然是去问过了鲍公的岳家,察实后头这位鲍夫人的确置自身安危不顾,对正室主母有情有义,祖母才肯为鲍公做这见证,祖母当时还教导我,这妻妾之间虽有尊卑之分,却无善恶之别,尊卑归于礼法善恶却归于人心,为人处世若只看尊卑,那就与趋炎附势无异了。”
  春归又问:“母亲可与这位鲍夫人有过交道?”
  “说不上深交,鲍夫人到底还长着我一辈儿呢,也是因为她终究是被扶正,所有先前几年鲍公仍没让她出席应酬,仍是安寂了几年,才让鲍夫人正式和亲朋故交走动,祖母把这事儿守口如瓶,所以这么多年来,谁也不知鲍夫人是被扶正,着实鲍公丧偶时,他在官场上也不算显眼,多少人都知道他起于寒微,家眷也并非出身世族,前头那位鲍夫人是殒于恶疾,治丧也没有大张旗鼓操办,虽说这位鲍夫人开始出席应酬时,多少官眷都惊异于她的姿容,但貌美却从来不由出身限定,都道这位鲍夫人过去消沉,是在苦习应酬之道呢,就没几个知道根底的。”
  但易夫人又道:“我也不知何故,横竖对这位鲍夫人就是无法亲近,所以那天才想着提醒你一声儿,防人之心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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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9章 探密鲍家
  春归是在回到太师府的第五日,收到子鲍夫人的邀帖,又是约在三日之后,请她去鲍府一聚。
  鲍府园子里,石榴盛放似火,徐缓风至,就如霞光弥艳。
  今日宾客不多,也就是丈夫在都察院任职的另些官眷,均比春归年长,可个个都甚和气谦虚,鲍夫人也不耍口蜜腹剑那套把戏,把春归确实当作贵客对待。
  妇人间的谈笑晏晏,恍惚间便过去了两个时辰,到告辞作别,春归也没从鲍夫人的言谈举止察觉出半分蹊跷来。
  很圆滑,太世故,也着实不能算作蹊跷。
  再是寒微出身,毕竟数十载过去,历事在这儿摆着,聪明人学会长袖善舞是合情合理之事。
  只得出一个结论,鲍夫人,是个聪明人。
  但有的事情,坏就坏在过于聪明了。
  鲍夫人的热情,迷惑不了春归,迷惑住了其余官眷。
  其中就有那么一位,丈夫职任都察院经历,她本家姓左,这位左氏眼瞅着鲍夫人对待春归极其友善,巴结之心更加高涨,暗下里悄悄的说了她想去太师府串门的意愿。左氏为此还声明了她与太师府的“亲好”关联。
  左氏有个姨妈,夫族有个侄女,嫁的是赵氏宗族一个子弟岳家的舅表亲。
  关系绕得让人犯晕,不过春归压根就没去梳理,答应了左氏登门拜访的意愿。
  左氏很快就送上门来了。
  带来的还有她家女儿,说是明春三月就当及笄之岁,春归一瞧,对这话很存几分怀疑,因为那姑娘看上去确然不像即将及笄的年龄,稚涩得很。
  但春归这时已经可以放心让兰心妹妹接待小客人了。
  兰心妹妹自从姻缘已定,就从来没有心生懊悔过,虽则说的确有些不舍赵都御这兄长,但正应了女生外向的俗话,这时一门心思的学习料理内务以及交际应酬之事,期望着能够成为未来夫婿的贤内助,所以把直脾气收敛了几分,至少能够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了。
  “顾夫人看小女如何?”
  左氏一张口,春归险些被她堵住,缓了几缓才笑道:“令嫒一看就是被尊长奉为掌上明珠,珍爱怜惜着,看得出半点苦头都没吃过。”
  娇怯得很,不过左氏应该听不明白这言下之意。
  “不瞒夫人,妾身就这么一个独女,自然是爱惜的,为了她的婚事可操碎了心……”
  春归有点郁闷了。
  她可不是看不上那姑娘的出身,着实是,无论兰楼还是兰阁,性情和这姑娘恐怕都不合适,春归可不想乱点鸳鸯谱坏了两位小叔子的终生大事,但虚以委蛇那套,眼看就抵挡不住左氏的步步紧逼了。
  好在是,左氏快言快语把下半段立时说出:“鲍公府上四郎,并不是鲍公嫡孙,因为先天不足生
  来便患弱症,故而鲍公也不愿督促四郎仕进,只而今身体却是将养好了,外子可见过四郎,虽不曾试举,但也是知书识礼的世家子弟,所以外子便有意结亲,这话外子却又不好张口,交给了妾身,妾身呢……毕竟只有小女这么个孩儿,寻思着先开了口未免有些巴结,妾身倒不怕被议论,可身为人母,总归要为孩子着想的。”
  左氏长长叹了声气。
  春归倒也了解过左氏的一些情况,她也是子嗣艰难,成婚多年都没有身孕,好容易有了身孕,生的是个儿子,养到一岁多点偏又夭折了,又隔了些年才生了个女孩儿,珍惜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嘛,也有限就是了。
  鲍家四郎,的确先天不足,调养了这些年身体才有起色,谁也拿不准是否当真就无早夭之忧,不过鲍府而今可与左氏的夫家地位悬殊,鲍四郎是庶子嫡儿,鲍四之父鲍迁官任刑科给事中,左氏的女儿嫁去鲍家必定算作高嫁,可为父亲的仕途铺垫。
  左氏大约觉得毕竟女儿有守寡的风险,若连婚事都由女主先提,传扬开去也太丢脸了。
  “说起来这件事,妾身原本拜托的是袁恭人,她可倒好,明明应承了妾身且还收了媒礼,拖延至今都不肯替妾身操办,妾身也不求着她了,见夫人是个爽利的性情,干脆另托媒信。”
  左氏说完就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春归:……
  你怕是我看比袁恭人傻吧?
  左氏口中的袁恭人,其实姓龚,是都察院佥都御史袁逢的妻子,但左氏显然是对龚氏有意见,才克意称她夫姓,用以贬低龚氏的出身。
  春归也了解到,龚氏出身确然不高,她本是个屠夫之女,但年轻时姿容出众,这倒不是她能嫁入官家的理由,龚氏有个哥哥,据说貌比潘安,乃彭妃兄长的男宠,彭妃当年可以先帝的宠妃之一,本家比宁国公府这国戚还要威风,袁逢倒不是为图富贵才娶龚氏,他是被龚氏给看中了,有袁妃进谗言,先帝竟然强令袁逢娶了龚氏为妻。
  不过,这是一桩强迫的姻缘,却并没造成袁逢的悲剧。
  谁能想到他被迫娶了龚氏为妻,两人竟然还真能够情投意合。
  可彭家已败,连先帝都成了皇陵深处的一具枯骨,龚氏的出身也自然会被左氏之流诟病,不过在春归看来,龚氏着实要比左氏智慧多了。
  “一事不烦二主,左娘子请托的事,确然让我有些为难了,不如这样,我先问一声袁恭人当中的情由。”春归虽说准备插手这事,但她却不肯轻易答应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