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节
  怎知她这样一行为,立时引起了彭夫人及费嬷嬷的反扑,春归既然对老太太已经全无亲情,就根本不想再忍耐费嬷嬷看似规矩,但无时无刻不在刺探挑衅的言行,借机发作起来,才闹得太师府内宅这几日间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大奶奶,老仆是看着您长大的,能不知道您的心性,要不是心里不痛快,绝不至于如此行事,可老仆就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奶奶究竟为了何事气怒,您这样任性胡闹,也没见您开怀,可见大奶奶并未找到消释怒火的法子,反而是闹得老太太怪你乖张,二夫人谤你不孝又是何必呢?”宋妈妈长叹一声。
  正在这时,菊羞却一脑袋撞了进来,好歹是看见自家亲娘冲她怒目而向,才忍住没有大呼小叫,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禀道:“大奶奶,大爷总算回来了,打发了汤回进来,汤回说大爷今晚想吃奴婢阿娘的拿手菜鲤鱼炖豆腐和罐闷鹿肉,交待内厨可得先预备着,且汤回还说,不仅大爷回来了,大爷的行李也都一车拉回来了。”
  说到后来就忍不住冲着春归挤眉弄眼,促狭的神情就连宋妈妈的虎视眈眈都不能禁绝。
  春归却不同菊羞计较,懒疲的意态就像被一阵北风刮得无影无踪,几乎是鱼跃而起便从毡毯里拔出了腿脚,鞋子还没穿好,已是一脸的笑:“大爷回来了?虽说单点了宋妈妈的拿手菜,也定是想着此季天寒我懒得动弹不愿让我操劳的缘故,但他这回隔了足有半月没吃到家里的饮食,两道菜肴又哪里足够,我这就去趟厨房,看看有哪些现成的食材。”
  菊羞后半截话还没禀完,春归便已经不见了人影儿,丫鬟呵呵笑着一把挽了亲娘的手臂,还使劲晃悠着:“我就说了吧,让阿娘不用白操心,大奶奶哪能够是和大爷闹了别扭,阿娘见大奶奶这副光景,总归不至于忧愁了吧?”
  宋妈妈白了女儿一眼:“就你鬼灵精,那我问你你可清楚大奶奶这些日子因何缘故性情大移?”
  “这我不晓得,也懒去
  伤脑筋,横竖只要大爷和大奶奶好好的,咱们理会大奶奶怎么发作费嬷嬷呢,就连老太太,也总归不能为了费嬷嬷一介仆妇责难大奶奶,那些闲言碎语就更加不能伤及大奶奶的毫发了,大奶奶觉得怎么畅快就怎么行为,阿娘倒在一边愁白了头,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说得宋妈妈又伸出指头往女儿的脑门儿上戳,却到底脸上还是有了笑容:“你虽是胡言乱语,有一句话却是对的,看来大奶奶非但没和大爷闹脾气,夫妻恩爱反而更进一步,只要大爷还愿护着大奶奶,大奶奶任性几分确然也不算大事……你刚才说大爷放在翰林院的行李也带了回来?”
  “可不是么,我后半截话都没来得及禀完呢,听汤回说,大爷在翰林院的差使非但告一段落,日后不用再留宿值馆,且似乎还受到了皇上的嘉诩,授了散官文勋,大爷立时就替大奶奶请了诰封,皇上已经圣允了,咱们大奶奶以后就是宜人了!”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你这丫头竟能不说在前头的?”宋妈妈忍不住又戳了菊羞好几指头,脸上笑开了花,却告诫道:“既没及说,干脆先且不提,这惊喜还是由得大爷亲口告诉大奶奶最好。”
  赵大爷回到斥鷃园的时候,厨下屋中都不见春归的人影儿了,兰庭满心疑惑的立在廊庑底下一招手,立时就有菊羞丫头兔子一样蹿出,不待问,便合盘托出了春归的行踪:“大奶奶一直打听着大爷已经进了内宅门儿,才去了净房准备,说大爷回来第一件要紧事儿无非就是沐浴更衣。”
  说完菊羞又像兔子一样蹿得无影无踪。
  兰庭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暧昧的气息,但他显然很是受用。
  春归的照顾获得良多,从衣装鞋履到饮食茶果,不过娘子自愿净房服侍的时候却几近于无,对于宽衣解带这类事体也从无自觉,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上回的休沐日他未能如期归家,导致了这回“小别”更胜新婚的缘故?
  赵大爷就这样心怀憧憬的踱到了净房,拉开半扇趟门,就闻一股扑鼻的香息,许是因为热水的熏蒸稍显郁浓,但却不令人觉得甜腻,细品来回香清洌,在那一扑鼻的浓沉后又有些若有似无一般。
  身着贴身桃红夹袄,白貂皮镶着领袖的女子,在烛火照亮处回眸,把手里的香夹随手一放,就这么笑意盈盈的过来,随着她拉上趟门,屋子里的光影刹那恍惚,但兰庭看得清那双眼睛,明丽的眸光也是那样的清楚,昏黯和恍惚甚至没让她的肤色变得暗淡,还如上好的羊脂玉,只不过是在灯下赏看着的光泽。
  “水温我才试过,正好合宜。”一边说话,春归一边伸手够上了兰庭的衣襟,她指尖上有香粒的残余气息,仿若使满室的若有若无都落到了实处。
  “迳勿这回一连足有半月都宿在值馆,别的能忍,想必早就难忍不能香汤浸沐了,正好我最近才把叶君所赠的‘风华绝代’调配出来,自己闻着还好,今日净房里不妨使用,迳勿闻着这熏香,安安生生的浸浴够两刻,余的事儿也不需多想,只当是小憩了一阵儿,如此寒凉也好疲累也罢,都可略微消解了。”
  原来是新近终于调配出了“叶君香”,才忍不住的显摆炫耀啊,兰庭顿时不知这心里的五味杂呈,是欢喜多更一分还是失望更胜一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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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7章 鸳鸯共浴
  上回春归主动净房服侍,还得追溯到兰庭因为樊大命案挨了高管家的鞭子,那次因为“光荣负伤”造成行动不便,“服侍”便带着十足“义务责任”的意味,简直无涉儿女私情了,天知道赵大爷多么期待而今随着夫妻之情越发的水乳/交融,他家娘子因为小别半月到底相思难耐,终于撇开了女子的矜持娇羞,豪放到了要将鸳鸯浴的愿想毫无负担付诸行动的地步。
  娘子的意乱情迷,才是丈夫的荣光志满啊。
  看来自己的魅力还远远不足,兰庭一时间深觉内创打击。
  于是就连小娇妻服侍着宽衣解带,大丈夫都实在有些心无旁鹜,完沉浸在小别未能更胜新婚的哀怨之中,显得尤其的一本正经。
  一本正经到了认真品鉴“风华绝代”这一“叶君香”的地步,只着中衣在浴室里踱步数数圈儿,做出了极为忠恳的评价:“万顷兄调制的香药,一贯非市面之上的香熏能比,论是清洌还是浓烈,都有独到之处,就论这味‘风华绝代’,则是初觉芳郁后觉清新,颇有醒脑宁神之效,果然适合沐浴和小憩时熏点,我看辉辉的手法,仿佛三分是靠炭熏,倒有七分是靠露蒸,且还必须得在方位多寡上搭配合宜,才能形成这样的品效,这一味香,辉辉是完能够掌握配方的精遂了。”
  制香不易,薰燃时的手法也得讲究,否则就有如把好茶佳茗用作牛饮,兰庭这是肯定了春归的技艺。
  失望归失望,小娇妻有意显摆香道,大丈夫当然还是要捧场赞诩的。
  春归也觉得自己完够格担当兰庭的赞诩,一边又试了试水温,一边转过脸来笑道:“制成这一味香就极其废事不说,要想让此‘风华绝代’的香息发挥到极至,确然是必须掌握三分炭熏七分露蒸的分寸,我尝试了不少回,才终于通谙了其中门道,所以为了让迳勿也能体验到这味香薰的优特,务必亲手熏点调配,假于于人可万万不行。”
  这是解释她为何会来净房亲自“服侍”的缘故么?赵大爷表示心情越发沮丧了。
  然而春归眼见着兰庭站在那把乌陶滴孔香炉边上不挪寸步,又拭了拭手上的水渍再次“欺身”,竟又抬起了她那葱根般嫩白的手指,去解兰庭中衣的衿结,指尖的柔软和温热,似与体肤若即若离,莫名就让兰庭的心跳乱了节奏,喉结有了吞咽的动作。
  两个人亲密的时光很多了,可这样的诱惑却似乎更加“致命”。
  “我试过多少回了,为了能够让沐浴时舒舒服服的品香,还把浴桶都一并挪了位,迳勿不用站在这里品香,趁着水温合适,快些浸浴才是正经,这十多天都在值馆劳忙,哪能不疲累?正好我又和阮中士学成一套手法,替迳勿按一按头穴,保证只用浸浴时的小憩,迳勿就能精神焕发。”
  春归话音刚落,手指也才刚刚解开了中衣的衿结,就被阻止了宽衣解带的动作按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兰庭决定不去追究他家娘子到底是继显
  摆完香道后又要再度显摆推拿呢,还是确确实实是因相思难耐才如此体贴周道的服侍照顾了,他喉咙干涩、热血沸腾,但口吻里的笑意却浓厚稠密,微低着头,下巴挨近春归的耳鬓,一只手轻车熟路般从那件桃红夹袄底伸入,虽说指掌之下,仍隔一件中衣,但这样他已经能够依稀感应到春归的体温了。
  “我看上去就这样像疲累不堪的模样么?辉辉,为夫可正值年富力强,干的也不是苦力活儿,不用推拿按摩,照样生龙活虎。”
  为了证实自己的确生龙活虎,兰庭把身体更加挨近了怀中的女子。
  春归顿时面红耳热心跳如擂。
  两人已经不是新婚、初试云雨,春归当然明白赵大爷的示意代表着什么,但她脑子里走马灯般晃过了诸如“白日喧淫”等等禁戒,也晃过了这里甚至不是卧房而是浴室,晃过了如此胡闹会不会太不成体统,晃过了菊羞那个鬼丫头事后必定又会调笑打趣。
  然而她更加不忘的是自己的初衷,她心疼兰庭,心疼这个看上去光风霁月的少年原来一直生活在人心险恶里,她也许仍无办法分担他身上的负重,唯一能做到的只是陪伴而已,她想不管未来如何,总之他们一日还是夫妻,总之在他这样珍爱她呵护她的岁月里,她也应该竭尽所能的回报,不离不弃并肩共进,他们应当共享欢愉共担苦痛,这样才能称为不负时光不负彼此。
  所以那些禁戒,那些体统,那些调侃都去见渠出吧,她现在只想让她的夫君欢愉舒坦。
  所以春归也伸手环住了兰庭的腰,灯火底抬起眼睫,她踮着脚主动亲吻,在一室的幽香里,忘了多少的阴谋诡谲,忘了仍然无法预判的将来,意识里只剩下和与她拥吻的人共赴那至欢至愉的密境,在那里他们相互索求也相互给予,相互依赖又相互需要,水乳相融、亲密难分。
  直到次日清晨夫妻两个前往踌躇园晨省问安之时,春归才知道兰庭竟然升官的消息。
  还是老太太主动提起了这话碴:“昨儿个就听二叔讲,皇上竟然御令赐了散官和文勋,具体什么官职老婆子也没记清,以为这样的好事,庭哥昨日就会亲口告知,怎料到老婆子等到掌灯时分硬是没见到庭哥儿的人影。”
  这口吻听来就不那么愉快,更不说老太太还冷冷刮了春归一眼,用意很明显——孙儿是娶了媳妇忘了祖母。
  春归当然明白症结何在,自从她固执己见的揭穿了老太太私吞公款资助安陆侯府的事实,断了江家这条“财路”,老太太表面不显心里已然落下了记恨。紧跟着因为大妹妹的婚事,她再次强势对待龚氏,导致安陆侯经其游说改变了笼络示好的策略决定暗箭伤人,老太太就更加不耐烦和她虚以委蛇下去。更别说近来这几日,她存心和费嬷嬷争执,再次激化了老太太的怨愤,而今的老太太已经无法伪装那张慈和仁善的嘴脸了,当然越发不满兰庭的“色令智昏”。
  为了示明自己的态度,春归抢先回应:“大爷昨
  日回家,因着一连半月的操劳公务,更比寻常疲累,孙媳想着老太太一贯体恤子孙,连几位叔父往常下值老太太都嘱咐了不让再来问省,必定也是愿意大爷先经休整,便劝了大爷不用着忙,横竖修史撰书的公务已经完成,莫学士也准了大爷三日沐假连休,且今后大爷不会再留宿值馆,很有时机陪奉亲长。”
  事实上昨日夫妻两个经过一场“鸳鸯浴”,且晚餐时吃着美食饮着美酒,压根就没想过要来踌躇园问省的事,这原本也是通例——自从兰庭因着公务留宿值馆,沐假时回家一般都不会再来踌躇园问省,春归因着“服侍”夫君的缘故,老太太也从未挑剔过孙媳的缺席,既是通例,兰庭和春归就都没想着还会遣人前来“告假”。
  不过晚餐包括之后的秉烛夜谈,小两口的话题都无关于朝堂,所以春归也闹不清兰庭升官的事,就没再不懂装懂加以解释了。
  这事需要兰庭自己告知亲长。
  “皇上确然授了庭奉训大夫的散官及协正庶尹的文勋,且翰林院修撰之外,另兼户科给事中一职,户科给事中虽为实职,但孙儿乃兼任,且品阶也只是从七品而已,算不得光耀门楣,所以孙儿也就没急着告知亲长。”兰庭这样回应,可就是欺负老太太不懂得官场政事了。
  春归这段时间因为阮中士的教授,对于本朝的散官、文勋十阶已经了然,且也听闻了不少官场升贬的惯例,诚然正如兰庭所说,散官和文勋其实都无实权,影响的无非俸禄高低,对于轩翥堂的家主而言实在算不得足够显摆的事体,又户科给事中虽有实权,品级却还不如兰庭初授的翰林院修撰一职,看上去就更不值得显摆了。
  但那是看上去。
  毕竟对于绝大多数进士而言,鲜少有三年馆期之内便获兼任实差的先例,就更不说为皇上破格亲受散官文勋了,兰庭之前那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进士便未曾获享如此殊荣,过去存在的几例,“破格”的因由无一不是贿赂内臣抑或权贵,谄媚奴颜讨得君主的宠爱,并不是依靠本身的才干,那样得来的殊荣其实甚为士林不齿。
  但兰庭和“先例”却有本质的区别,因为弘复帝并不是个任人唯亲胡作非为的君帝。
  弘复帝的破格,才是真正的殊荣,轩翥堂赵门的祖坟是可以为此冒一阵青烟的。
  兰庭不急着告知亲长,一来是出于他压根不觉得祖母有必要知道这一喜讯——若换成安陆侯府江家子弟获此殊荣,祖母大抵才会真正心花怒放;再者是,他的抱负自来也不比普通士人,这点子成绩也确然不足够他志得意满。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他能够提前替春归请封了。
  所以兰庭这时笑着对他家娘子说道:“我已经向皇上请封,皇上也御准了娘子宜人的诰封,许是今日,至迟明日,便有御使宣诰。”
  他也知道春归未必在意这些,不过这一诰命是他凭借自身努力为妻子争取的荣耀,兰庭以为春归应当还不至于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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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8章 肃清内宅
  在场的三个女人却都黑板着脸面,各有各的抱怨。
  彭夫人:顾氏才多大年纪,竟然就成了五品诰命,她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难道就这样在太师府里站稳了脚跟?!她如今可是宜人了,纵管提出要协管中馈,岂非更没了借口拒绝!
  苏嬷嬷:大爷怎么能在节骨眼上替顾氏请封?虽然只是个五品宜人,但也是名正言顺的外命妇,岂不是不由惠妃娘娘随意发落得了?这事可大不利于六太太的计划,就是不知还有没有法子阻止。
  老太太直接就抱怨出口:“庭哥儿虽授了五品文勋,也不用心急着请封妻室吧?难道就不怕闲言碎语议论得志便张狂?再者顾氏有无资格身为诰命,可还很值得斟酌呢!”
  兰庭今日从踏进祖母屋子里,便察觉出了异变,他起初还以为祖母仍在耿耿于怀春归揭露私吞公款一事,待听了这话,眉头便蹙了起来:“依据朝廷法令,五品以下敕命只授不请,五品以上诰命先请方授,庭为娘子请封符合法令,怎会引起诽毁?祖母又说娘子仍无资格身为诰命,孙儿就更是大惑不解了。”
  “老太太的意思是,大奶奶如今膝下尚且无子,请封一事不用急在一时。”苏嬷嬷插嘴已经插成了习惯。
  兰庭冷清清的目光看她一眼,仍然是冲老太太道:“祖母真这样以为?”
  “难道这不是情理之中。”老太太也冷着脸。
  “祖父当年为祖母请封宜人时,父亲也并未出世。”
  “大爷怎好拿大奶奶与老太太作比的!”苏嬷嬷蹙紧了眉头。
  “嬷嬷,我与祖母理论,还请嬷嬷禁声。”兰庭再次冷冷看了苏嬷嬷一眼,起身道:“祖母虽为尊长,娘子确为卑幼,但同为赵门子媳此点却并无殊别,且朝廷自来请封,考虑条则,也从无命妇膝下有无子嗣的限制,故而祖母用此论据反对孙儿为娘子请封,孙儿必须理论。”
  “好,那咱们就论品行德矩,可知道的媳妇,这几日以来屡屡冲撞不敬费嬷嬷,还不服我对她的管教……”
  “祖母,冲撞不敬四字,不能用于仆妇,祖母倘若因为费嬷嬷不服娘子管教而责训,娘子也自然是理论得的。”赵大爷压根就不知这些时日以来春归和祖母之间的争执,但他也懒得究问是非,不由分说便偏帮自家娘子。
  这也是因为兰庭十分明白自己的祖母,压根就是个黑白不分的,春归又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性情,要不是忍无可忍,哪里会寻费嬷嬷的不是,再者那婆子虽然看着板正,实则也是祖母安插在斥鷃园的耳目,在兰庭心里就是个异己,既然春归忍不住了,趁这机会打发远些也罢。
  便道:“费嬷嬷既然不服差遣,我看也不用留在斥鷃园服侍了,她原本也是负责训导小丫鬟,照旧担当训导督教的差使去吧。”
  这下子可把老太太呕得,一张脸彻底有如抹了冻得梆梆硬的锅灰。
  彭夫人赶忙助拳:“庭哥儿这样处治可就不公道了,费嬷嬷虽是仆妇,但却乃姑太太的教养妈妈,自来知规蹈矩不说,德行更是大受推崇,如今庭哥儿竟然质疑费嬷嬷的品行,难道
  也是质疑姑太太的德教?”
  老太太深深吸一口气:“姑母的德言容功,可是满京都的女眷都挑不出过错,这都耐于费嬷嬷教养督促有功,怎么换到了顾氏跟前,费嬷嬷竟又变得狂妄无礼了?庭哥儿,难不成为了媳妇,连姑母都要挑错了!”
  春归刚要辩解,却接受到了兰庭的目光示意,她于是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祖母与叔母的话,庭以为甚是荒唐,我轩翥堂赵门的闺秀,怎会是多耐仆妇教养方才德言容功兼全?庭记得清楚,当年费氏虽为姑母之仆,不过曾祖母也特意经二叔祖母荐举,重金礼聘了任中士为姑母女师,姑母也一直是奉任中士为师。”
  原来那时老太太继生了两个嫡子后,产下嫡女,但她的心思更多用于儿子身上,对于女儿便有所轻疏,兰庭的曾祖母当时还在世,不过身体已经不足,眼瞅着儿媳没有相夫教子的能耐,孙儿倒是不愁,可孙女的教养却让老人家十分挂心,便和二老太太商量,打听有没有靠得住的女师,二老太太就举荐了一位。
  这位任中士,同样是宫里的女官,担当过责教公主的职务,后来年纪大了,告老辞宫,被二老太太娘家一户亲朋请回供养,教导家中的女孩儿,奈何那户亲朋的家主放了外任,需要离京,任中士却不愿再奔波,所以二老太太才举荐来了太师府。
  那时兰庭尚未出世,当然不知道这些事情,而当他知道人事时,任中士其实已然过世,不过兰庭却听祖父提起过此件旧事,交待他勿忘遣人时时照看任中士的坟茔,也算全了任中士和姑母的师生之义。
  因为任中士已经不在人世,且姑母是远嫁福州,家里也不知何时便有了姑母多耐费嬷嬷教养的荒唐语,兰庭听了也懒得纠正,但这时老太太和彭夫人却用此“丰功伟绩”坐实春归无理取闹,兰庭当然便要据理力争。
  他也是极厌烦这类妇人之见,动辄便把仆妇和主人相提并论,训斥费嬷嬷就有如训斥姑母,费嬷嬷服侍过姑母就能上天不成?现而今殊不见连高得宜这堂堂秉笔太监,在皇后、嫔妃包括诸多皇子跟前,也不敢忘了身为奴婢的规矩,太师府里一个老嬷嬷,什么时候能够凌驾在未来宗妇之上了?!
  且就在今日清晨,前来踌躇园之前,兰庭还亲眼目睹了费氏好手好脚身康体健的,可有半点像被苛责的模样?无非就是被春归拿到了错处,她自觉那张老脸有些面上无光,才唆使着老太太为她撑腰罢了,真要计较的话,干脆贬去田庄更加清净,只是兰庭到底心怀宽仁,念及费嬷嬷到底上了岁数,又没犯什么罪大恶极,要说根由的话,那也该追究老太太的指使,所以兰庭对费嬷嬷仅只是小惩大戒。
  老太太纵管不服,奈何无法理论获胜,且苏嬷嬷挨了少年家主一句提醒,不知怎么的再提不起勇气来多嘴聒躁,只是脸色难看的伫在一旁,也无睱再给老太太授意,老太太只好暂时忍了这口怨气。
  “罢了,既然已经请封,难不成我还能强逼着再去御前收回请封不成?只是日后总算不用再留宿值馆,且又已经入仕,不比得从前为了仕进要闭门苦读,莫忘了多去安陆侯府走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