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慕明棠更是完全感觉不到隔壁有什么变化,最近谢玄辰去练武,慕明棠呆着无聊,也时常往西路演武场跑。
  不光是慕明棠,其他丫鬟们也喜欢去演武场。谢玄辰虽然是个鬼见愁,但毕竟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神武天才,他练武的场面,不可不见。
  谢玄辰今日要习武,所以唤了一身窄袖束腰黑衣,头发全部用发冠束起。谢玄辰本来就是修长型体格,如今穿了贴身的衣服,越发显得肩膀平直,脊背笔挺,腰细腿长。
  他拿了一把刀,似乎在熟悉手感,随意劈挑旋转,忽的挽个刀花。慕明棠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刃在他身侧忽远忽近,一颗心也跟着时上时下。
  慕明棠默默捏把汗。不过撇开惊险不提,光看这副景象,委实养眼至极。修长俊美的少年在阳光下武刀,一举一动全是凌然的劲道,没有丝毫花架子。而他力气看着大,动作却并不笨重,反而走的是快、疾、猛的路子,身形腾挪灵巧,四肢纤长又有力。
  慕明棠坐在栏杆上看了一会,默默感叹,谢玄辰的腰,也未免太细。她记得之前她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还亲手测量过,细而紧绷,手感极好。
  慕明棠身为一个女子,感受到到深深的危机感。
  慕明棠不正经地想了一会,忽然见谢玄辰放下了手里的刀,去武器架上换了一把。他上手耍了几下后,又换了把新的。
  ……怎的,显摆自己武器多吗?
  慕明棠轻轻啧了一声,说:“凡事贵精不贵多,都是一样的刀,你为什么要不停地换?”
  谢玄辰回头,见慕明棠坐在栏杆上,长长的裙裾堆叠及地,宛如海棠盛放。
  谢玄辰干脆放下武器,对慕明棠说:“每把刀重量不一样,轻的大致找到手感就好了,没必要一直用。武器太轻了没意思。”
  这话听起来很装逼,可是谢玄辰确实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慕明棠想起以前似乎还有人为此打过赌,赌谢玄辰能不能举起一百斤的武器,后来谢玄辰听到嫌轻,当众把一百五十斤的方戟舞的虎虎生风。
  慕明棠突然就有些好奇了,说:“听说你的刀都很重,我想试试到底有多重。”
  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好奇,谢玄辰见怪不怪,大步朝慕明棠走来。如今已经入秋,金灿灿的落叶铺了一地,谢玄辰停在慕明棠身前,他站在庭院中,而慕明棠侧坐在栏杆上,两人一里一外,中间横着一道围栏。谢玄辰摊开手,单手握着刀,说:“我不松手,你可以握上来试试。”
  回廊边的落叶簌簌落下,在空中轻轻打着旋,慕明棠跃跃欲试地握上刀柄,才一入手,她就感觉到了。
  是她承担不了的重量。
  慕明棠仅仅握着刀柄都觉得沉,而谢玄辰单手举着刀,竟然纹丝不动。慕明棠便是个女子,此刻都有些酸:“你不累吗?”
  谢玄辰听到,甚至露出意外的神色:“这才多大点重量,怎么会累?”
  慕明棠不想说话了。她又摸了摸刀柄,恋恋不舍地松开。慕明棠明白过来,谢玄辰刚刚频繁换刀是逐步让手臂熟悉重量,凡事循序渐进,身体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慕明棠好奇心已了,随口问:“好几次都见你用刀,刀应该是你的绝技了吧?”
  谢玄辰想了想,摇头:“不算。”
  “竟然不算?”慕明棠吃惊,问,“那你最擅长什么?”
  “我擅长所有。”
  慕明棠忍住嫌弃,无奈道:“我问你真的呢。”
  “就是真的。”谢玄辰说,“每一种武器我都会。也说不上哪样最擅长,因为都擅长。”
  慕明棠惊讶地瞪大眼,她仔细看谢玄辰的表情,发现他竟然不是开玩笑。慕明棠将信将疑:“真的?你说你擅长三四样我信,擅长每一种,怎么可能!”
  谢玄辰微微含了笑,道:“你不信,那我们打个赌好了。你随便指兵器,若是哪一样我不能使到让你满意,那就算我输,否则,就是你输。”
  慕明棠心想谢玄辰果然不会做生意,哪有他这样打赌的,输赢竟然是慕明棠的主观判断,那她当然赢定了。
  慕明棠觉得自己稳赢,于是痛快地应下:“没问题。赌注是什么?”
  “是你。”
  慕明棠听到一顿,大活人怎么能做赌注?谢玄辰不是在想那种事吧?
  许是看到慕明棠怔了一下,谢玄辰从善如流地改口:“换成我也可以,我不挑。”
  很好,慕明棠确定了,他就是在想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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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醉酒
  慕明棠尴尬,虽然谢玄辰图谋不轨,可是慕明棠依然觉得自己不会输。她点点头,应下:“好。但必须按刚才说的,过不过由我来定。”
  谢玄辰轻松地点了下头:“好。”
  慕明棠也起了劲,穷文富武,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十八般武器呢。许多武器立在那里,她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慕明棠想要去武器架跟前看,她站起身,本打算从栏杆后面绕过去,却被谢玄辰拦腰抱起。慕明棠吓了一跳,本能地抱住谢玄辰的肩膀,眼前天旋地转,天空里金黄的落叶似乎也打起圈来。不等慕明棠反应过来,她的脚已经落到实地,谢玄辰的语气十分淡然:“绕远路干什么,这不就下来了。”
  慕明棠有点晕,她定了定神,才说:“你怎么这么突然,吓我一跳。”
  谢玄辰悠悠地,说:“多来几次,就不突然了。”
  慕明棠瞪了他一眼,飞快跑远了。谢玄辰慢慢跟过去,见慕明棠在一排排武器架前徘徊,都有些叫不出名字。
  谢玄辰适时给慕明棠解惑:“这个是钺,这是钩,这两个是锏。”
  慕明棠慢慢点头,跟着谢玄辰一样样看过去。到了最后,她将信将疑:“我以前只见你用单兵,你竟然双手兵器也练过?”
  “不算练过,几年前上手比划过。”谢玄辰说,“我十二三那段时间混迹军营,认识的人杂,什么都想试试。有一个人家中祖传使锏,家传绝技名声很大。我好奇和他过招了几次,差不多学会了锏。后面其他双手武器,也就都融会贯通了。”
  这话慕明棠不信,人家祖传的秘笈,谢玄辰看了几遍,就能学会?慕明棠一脸好笑,故意问:“真的?”
  “当然。不过我学会后,他就不再是全军使锏使得最好的人了。”
  “行。”慕明棠点点头,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那你来。”
  慕明棠本来预料谢玄辰不至于撒谎,这些双手武器他确实都会使,但是用的多好却未必。没想到谢玄辰上手后立刻变了个风格,与他使刀剑时截然不同。
  双手武器并非主流,最要紧的就是两手配合。谢玄辰左右手翻转浑然天成,密不透风,而且锏本来就适合力气大的人,那样重且方的锏挨到身上,恐怕当场就能迸出血来。慕明棠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有点相信谢玄辰曾经的师父教会了谢玄辰后,被徒弟碾压了。
  杀伤力真的很可怕。
  慕明棠心服口服,谢玄辰收了武器后,慕明棠又指了枪。刀、锏都是近兵武器,枪、棍却是长兵,完全是另一个体系。慕明棠就不信,谢玄辰真能面面俱到。
  事后,慕明棠被打脸,打得很疼。
  谢玄辰将武器架上每一样都演示了一遍,他微微出了汗,许是因为运动,他此刻神采奕奕,双眼亮得惊人:“服不服?”
  慕明棠无话可说。她原本觉得输赢靠自己主观判断,岂不是由着她说好说坏。可是当一件事真正做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外行人,也说不出不好来。
  谢玄辰难得活动开了筋骨,此刻本来心情就极好,看着慕明棠眼中笑意湛湛,神采飞扬:“愿赌服输?”
  慕明棠脸慢慢红了,还是强自镇定道:“好,愿赌服输。”
  谢玄辰一整天都神采飞扬,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一个……很操蛋的意外。
  他力气太大,平时感觉不出来,但是某些比较激动的时候,会控制不好力气。
  这个问题伴随了他许多年,人激动的时候本来就会不自觉加大力气,这是身体自然的保护机制,然而普通人加大力气是自保,他稍微加大些力气,对另一个人就是灾难了。
  以前他和人过招的时候,时常会收敛不住,下手稍微重了些,另一人往往要带些淤青。然而又不见血,谢玄辰不在意,对方也不在意,回去涂些药养一养,三四天后又是一条好汉。反而彼此不留后手,才是真正的切磋。
  从小到大,毁在谢玄辰手里的家具器皿、被谢玄辰弄成淤青的人数不胜数。东西坏了换新的,对方受伤了赔伤药回去养养,谢玄辰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激动的时候,往往都是对敌之时,力气大些根本无所谓。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栽在另一档子事上。
  圆房这种事情吧,亦是近距离肢体接触,人的精神状态亦十分激动。谢玄辰便发现他才稍微用了些力,慕明棠就喊疼,果然,她被他握着的地方就出现了淤血。
  谢玄辰十分郁卒,并且暴躁了好几天。真是报应,以前他练习力气,因为力气大而无往不胜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同样因为力气大而苦恼。
  谢玄辰恨恨地在心里骂了句粗话。
  谢玄辰心情很不好,连着半个月疯狂训练。这次他不练粗放的重武器了,专门练习小重量,尤其着重练习对力道的细微控制。
  慕明棠觉得好笑又尴尬,但是她也不好说,只能假装不明白他的用意。
  说来奇怪,前几天还是金秋万里,下了场雨后突然急转直下,天气变得极冷。才九月底,竟然就要穿夹棉加绒的衣服了。
  这场秋寒来的又急又快,好些人被冻得伤寒,王府也在一夜之间,换了冬装。
  然而今年的冬天不止来得早,也来得冷。十月的时候,竟然就落雪了。东京位置并不算靠北,往年冬天很少下雪,但是如今雪片从天幕落下,一边下一边化,最后落在地上已成了水,等晚上冻一夜,第二天全是尖锐的冰凌。
  慕明棠穿着朱红色襦裙,外面披着紫色的大袖衫,衣领和袖口都缀了细密的绒毛。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冰和雪,难掩忧心。
  “下雪便罢了,偏偏还这么冷,落到地上全结了冰。这一冬天,得冻死多少人。”
  谢玄辰从身后走来,也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幕:“不止。”
  慕明棠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谢玄辰的侧脸映在雪光里,鼻梁线条仿佛被镀上一层莹莹冷光:“不止是我们。草原落下来的雪不会化,他们那里,远比我们受灾更厉害。”
  慕明棠突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中原以农为本,无论寒门富户,冬日屯粮是常识。可是草原游牧民族依赖打猎和放牧,这么冷的天气,许多羊被冻死,说没粮食就没粮食了。
  慕明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低声试探:“你是说?”
  谢玄辰看着窗外的落雪不说话,唯有薄唇紧紧抿着。
  从十一月开始,各地都是请求赈灾的折子。不光是京畿地界,江南同样迎来了百年不遇的大寒潮,江南粮仓都吃不消了,更不必说其他地方。
  然而这时东京亦自顾不暇,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街上、路边、屋檐处处挂着冰,京城炭火价暴涨,越来越多的百姓烧不起炭,这几日路边已经出现冻死的人。
  东京商业繁荣,百姓大都小有积蓄,饶是如此,都有人被冻死。京城之外的城池,可想而知。
  早朝上文官们天天慷慨激昂,忧国忧民。如今赈灾已成大势所趋,但是如何赈灾,如何解决京城寒灾,如何平衡全国各地的灾情,却是一个大问题。
  皇帝成日皱着眉,谢玄辰的危机尚未解除,国内又发生内乱,实在让他心力交瘁。皇帝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老了,精力不济,即便臣子不说,他也知道自己该准备继承人了。
  皇帝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臣子们,以及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谢玄济,心里忽的叹了口气。
  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培养一个处处合心意的继承人了,皇帝只能扶持着谢玄济,让他尽快掺入中枢。哪怕谢玄济并不是一个十分适合当皇帝的人,哪怕皇帝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可能让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邺朝重新陷入动荡飘摇,可是至少,那是皇帝死后的事情了。
  皇位依然在他的子孙手中,子孙世世代代,总有一个能成为明君,收复失地,重现辉煌。如果皇位落到谢玄辰手中,那就什么都没了。
  此刻朝堂众人并不知道皇帝做了什么决定,他们也同样没有想到,赈灾的章程还没有讨论出来,忽然接到一封意料之外的上书折子。
  说是意料之外毫无夸张,因为这封折子是安王谢玄辰写的,上面的内容,竟然还是提醒众人提防北戎,更甚者,他要求皇帝现在就调兵,重驻邺戎边境。
  朝臣们看到这封奏折立刻就炸了锅,今年夏天北戎和朝廷才刚刚签了合约,两国以兄弟相称,在边境撤兵,开通互市。若是这种时候调兵,岂不是出尔反尔,公然违约?
  读圣贤书长大的文臣们立刻不干了,纷纷写了文采斐然的骈文,论证信、义之重要性。谢玄辰早就想过这群书呆子脑子转不过来,可是等真的看到这一天,他还是被气到了。
  谢玄辰专程换了朝服,去早朝骂醒这群书呆子。慕明棠大清早送他出去,然后就一直在王府里等着,等到中午时候,下人传话王爷回来了。
  慕明棠立刻迎出去,谢玄辰从外面大步走来,给他举伞的小厮小步快跑都追不上他。才片刻的功夫,谢玄辰的肩膀上就积了一层落雪。
  慕明棠微微叹气,知道今日早朝恐怕不太顺利。
  谢玄辰看到慕明棠站在门口,快步走上台阶,止住了她想要出来的动作:“外面冷,你衣服都没换,出来做什么?”
  谢玄辰拉着慕明棠走入室内,玉麟堂内丫鬟立刻上前,帮他们俩人解披风、换衣服。慕明棠没有出门,一直穿着家常衣服,谢玄辰的朝服有些地方被打湿,必须要换了。
  等谢玄辰重新换了身常服后,慕明棠打发丫鬟下去,端着蛊热汤走到西次殿。她将汤放到桌几上,一抬眼,见谢玄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明棠掀开盖子,缓慢搅动着驱寒汤,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眉眼:“还想外面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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