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微醺
  赵衣娜将猫咪送回了家。
  换了身衣服,也换了个新的卫生棉条,就打车去了悦山房。
  晚上约定的聚餐时间是七点整,赵衣娜怕路上堵车,提前出发,到了门口一看手机才六点半。
  夏天了,天黑的晚。
  天空半明不暗的,粉紫色的晚霞满天,莫名就很浪漫。
  赵衣娜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下看到了宋何。
  准确地说,是宋何的车。
  深灰色的保时捷停在马路对面,他一身浅色休闲西装从驾驶位出来。
  后排的车门打开,是一个女人。
  七年没见了,赵衣娜居然一眼又认出了她。
  她还是很喜欢做新中式打扮。穿着件修身的黑色真丝旗袍,低低盘着发,一根发簪横穿过她光亮的秀发,留出一截短短的发尾翘在外面,是优雅又很有个性的样子。
  还是那样的好身材和好面容,只是这次肤色好像比当时更深了些,两弯细眉扭起,嘴唇也抿得紧,满脸写着不高兴。
  而她突然听到一声响。
  从另一边车门下来了一个同样脸色不太好的男人。
  赵衣娜惊讶地发现,他与那女子长得眉目间有四五分像,都是高鼻深目,有点混血的感觉。
  男人身材高大健硕,气宇轩昂,这么热的天,穿着一身黑西装,硬挺的像军人。
  他越过一旁的宋何,大步稳健,走到女人身旁,板着脸教训她。
  “我不想再跟你吵。你再这么混账下去,我就告诉妈。”
  “哎你自己婚姻不幸福,还不许我桃花多啦!叶畅你讲不讲道理?!”
  “我哪里不幸福了?我和你嫂子……”
  “哎呀不听不听不听!”女人耍赖地捂着耳朵,踩着高跟鞋横冲直撞地过马路。
  一时汽车鸣笛四响。
  身后的男人立刻紧张地追上来,拉住她就是劈头盖脸一通骂,又和探出头的车主们道歉。
  宋何闲闲地跟在他们后面,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赵衣娜一时捋不清这几个人的关系。
  只是看着他们的穿着鞋履,莫名就觉得原来这就是宋何属于的世界。
  网上所说的……阶级。
  黑西装男人强硬地抓着那女人的手,两人体型差太大了,他像老鹰捉小鸡般把她带到了对面,嘴里训斥的话一直没停。
  “有完没完了你?烦人,”那女人被骂得羞恼,甩开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叶澜你再敢走一步。”男人在她背后警告。
  那个女人看到了赵衣娜,停下了脚步。
  “哎,你!”她眼里流光溢彩的,是惊讶又欣喜的表情。
  “哎呦宋何,”她转身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毛,“我说今天不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呢,原来是佳人有约。”
  她手里抓着精致的晚宴包,踩在铺着古朴石块的小路朝她走来。很短的一段路,她走得摇曳生姿,旗袍的分叉露出一些皮肤。
  “你好,我是叶澜。”她对赵衣娜伸出手。
  望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她突然觉得胆怯,是气势被压了一头,“……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名字,”她打断她。
  “啊?”赵衣娜一时惊讶。
  “可爱呀,”叶澜长指甲掐着赵衣娜的一侧脸蛋,把她脸颊肉往外拉了拉。
  “还和小时候长得一个样!”
  “……?”赵衣娜一脸迷茫。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哪个小时候抱过她的邻家姑姑似的。
  “别动她的脸。”雪松香带着宋何上前,他目光不明地看着叶澜,语气冷淡,“她容易过敏。”
  “真扫兴,”叶澜无语地对着宋何翻了一个无比大的白眼。
  “好,好,好~不碰你的宝贝,”她投降似地举起双手,往后退了一小步,“不碰,行了吧?”
  她刚刚说什么?
  宝、贝?
  赵衣娜思考着她的话,看向宋何,对方却不开口。
  “你也回来了啊,”叶澜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赵衣娜。
  ……什么意思?赵衣娜不解地看着她,“我一直在这里啊。”
  叶澜:“你不是去北京念书了吗?”她手指着宋何,“他当时还想……”
  “你们不去吃饭吗?”宋何打断她。
  “我毕业了。”赵衣娜老实地说。
  叶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就说嘛~”
  她小包打了下宋何手臂,“可以啊,也算是等到了。”
  “哈哈哈哈,祝99!”
  她潇洒地回身,洋洋得意对着她哥宣告。
  “看到没,差9岁也能成。我差6岁怎么了!”
  “你敢!”叶畅铁青着脸。
  “我就要他我跟你讲!”叶澜信誓旦旦地宣布。
  “我已经怀他孩子了!木已成舟,你就等着做舅舅吧!”
  “回见啦~”她不顾叶畅快要喷血的眼睛,笑眯眯对赵衣娜挥挥手,就要往餐厅走去。
  “你跟我说清楚!”叶畅立刻追上去。
  “有什么好说的?”她甩开他,“我饿了,我要吃饭。”
  “你真怀孕假怀孕,这个也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
  “要你管,又不是你的孩子。”
  “你——”
  一对兄妹俩拌着嘴进了餐厅。
  赵衣娜站在原地,思忖着叶澜刚刚说的话。
  这女人来去如风,是和长相一样潇洒的人。她说了好多其中不乏信息量很大的话。
  旁边有人轻轻点了点她的手臂,“还不进去?肚子不饿?”
  “饿的。”
  宋何笑了下,“那走吧。”
  两人并排往里走。
  晚风轻柔,带起一阵清香。
  赵衣娜突然停了下来。
  “她说我是你宝贝?”
  宋何喉咙不易察觉地咽了咽。
  “她在瞎说。”
  “……哦。”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
  “猜的。”
  宋何面无表情地回复。
  “她还知道我大学在北京。”
  宋何越走越快了。
  餐厅是清雅的苏式园林风格,有山有水有庭院。
  侍者们穿着清一色的优雅旗袍,领着他们绕过山石竹林,往里进。
  二楼包间。
  “哟呵!”齐凌一看到他们推门进来就扬起了眉毛,“两位这是准备公开的架势啊。”
  众人都跟着起哄了几句。
  英语组的同事都到的差不多了,只剩三四个空位。
  齐凌指着靠在一起的两座,“宋主任,小赵老师,你们俩坐那儿吧。”
  欧阳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就你小子灵气!”
  宋何神色如常。
  “你坐这儿吧。”宋何指着右边更靠里的那个位置,避开空调没那么冷。
  “哦好。”赵衣娜坐过去。
  大圆桌上已经摆上了七八个小巧玲珑的冷菜,大家边吃边聊,等着上热食。
  等得无聊的间隙,齐凌提议玩成语接龙。
  顾琳念:“……你无不无聊。”
  欧阳:“玩呗,那我先开始!我就用「一」打头了啊,一了百了。”
  齐凌:“了,了,聊胜于无!”
  宋何:“无独有偶。”
  赵衣娜看他一眼,“藕断丝连。”
  ……
  同事们意味深长地看他俩一眼。
  欧阳心里对赵衣娜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你都能变相表白,牛逼,出师了!
  赵宁:“连绵起伏。”
  顾琳念:“伏……福星高照!”
  “照?……”跟在她后面的新老师磕巴了半天,“照葫芦画瓢?”
  “喝!——”
  转了三四圈,到最后,就只剩欧阳、宋何和赵衣娜他们三个。
  成语像石子一样不假思索地从他们仨嘴里蹦出来。
  欧阳:狐假虎威。
  宋何:威震四海。
  赵衣娜:海枯石烂。
  ……一众噤声。
  说实话,赵衣娜自己说完之后也想给自己鼓个掌。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张口就是情话,运气到了没办法!
  她琢磨着宋何的表情。
  他眼睫低垂,脸色一派镇定。
  真难撩!
  赵衣娜恨恨地想。
  “烂……你们先别倒数,我想着呢!马上了,”欧阳终于憋出了一个,“哦哦哦烂醉如泥!”
  她大呼一口气,看向宋何。
  “泥古不化。”宋何没有一丝思考地接了下去。
  赵衣娜:“化腐为奇。”
  欧阳:“奇文共赏。”
  “说过了。”齐凌提醒。
  “那就,奇耻大辱!”
  宋何:“辱国殃民。”
  赵衣娜:“民生凋敝。”
  “敝?”欧阳思考了一下,“喂你们两口子故意的吧!到我就是难的了!”
  “输得起,咱输得起。” 齐凌劝她。
  欧阳心不甘情不愿地罚了一杯酒。
  “好,顺接下一位,「敝」,开始。”
  宋何:敝帚自珍。
  赵衣娜:珍禽异兽。
  这回,宋何略微思考了一下,“兽心人面。”
  赵衣娜在心里默默地点了个头。
  她看着宋何的侧脸,“面如冠玉。”
  宋何:“玉润珠圆。”
  赵衣娜:“……”
  欧阳扑哧地笑出了声。
  赵衣娜: “鸢,圆,远,愿……”
  她把从第一声到第四声全试了个遍。都说过了……
  愿赌服输地举起杯里的酒,她一饮而尽。
  热菜终于上来的时候,场子已经炒得很热了。
  玩游戏就是这点好,平时不熟的同事也能在这种气氛里互动起来。
  这家做的是私房的粤菜。
  大厨手艺好,几道鲍鱼、松茸、乳鸽做的有滋有味。
  赵衣娜来姨妈,肚子坠得身子有点重,没了平时的好胃口。
  看着周围的同事们大快朵颐,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得吃的时候,她就观察宋何。
  他口味清淡,爱吃鱼虾海鲜一类,她知道。
  而今天是第一次这样细细地离得近地观察他。
  宋何正在慢条斯理地拆一只螃蟹。
  他衬衫袖子利落地折了上去,露出一节肌肉线条漂亮的手臂。
  骨节分明的手纤长有力,将蟹腿含在嘴里吮吸。
  赵衣娜咽了咽口水。
  如果我是那只螃蟹就好了她想。
  好想被宋何这样慢条斯理地吃啊。
  先被他剥开外衣,再细细地舔吃,含在嘴里……
  整张脸都烫起来了。
  感觉到自己脑中的画面逐渐往不可描述的方向走,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停下!赵衣娜!
  都是因为来姨妈了!激素不受控制!
  她把自己的色欲熏心全部归咎于生理期。
  而这时,一只堆满了蟹肉的螃蟹壳推到了她眼前。
  “吃吧。”宋何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赵衣娜不敢置信地转过去看他,脖子僵硬得像一只木偶。
  “这是给我的?”
  宋何轻轻地笑了下,“不是一直盯着看。很馋。”
  我那是馋你啊!
  赵衣娜在心里说。
  “……谢谢宋主任。”
  她小心地将那盘蟹肉移到餐盘旁,努力憋住嘴角控制不住的笑意。
  宋何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赵衣娜赶紧拿出手机,拍下了照片。
  这次宋何第一次帮她剥东西啊天呐!真的好想发朋友圈昭告天下。
  她看着一盘子的蟹肉,白润完整。
  她没有喝酒,却突然觉得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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