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如今人已经住进来了,她没有办法赶他走,甚至还得小心哄着,只求他别伤害自己的家人。
  晚间叶锦程回来,柳氏与他说起这事,言语间有些羞愧,因为她没跟夫君商量,就自作主张把人接来了,叶锦程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因为叶凌渊救过蓁蓁,对他心存感激。
  “凌渊这孩子也不容易,大哥……”他无意说自家大哥的坏话,生硬地转了话题,“倩娘,我今日去见罗大人,他举荐我年后去转运使手下做提举,我也不想再继续做个无用的闲职,让你和蓁蓁受委屈。”
  柳氏听了心中感动,美目流转,正要说些什么鼓励丈夫,寒芷在外头说道:“二爷,夫人,厨房送晚膳来了。”
  叶锦程耳根子微红,“先吃饭吧。”
  夫妻俩到了小厅,蓁蓁已经乖乖坐好等他们,叶锦程发现桌上少了副碗筷,便问:“凌渊怎么没来?”
  柳氏也奇怪,“寒芷,你去叫了吗?”
  寒芷回道:“奴婢去叫了,李海说公子习惯了一个人用膳,就不过来了。”
  柳氏还想问什么,蓁蓁开口接过了话茬,“娘,哥哥既然喜欢独处,咱们也不好不尊重他,您快坐下吧,菜要凉了。”
  叶蓁蓁巴不得那人不过来,免得家人一个不小心,惹了他不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偏巧柳氏同情心作怪,心里想凌渊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变成这般孤僻的样子,落座时看见桌上有一道糖醋鱼,便吩咐寒芷:“蓁蓁说他爱吃鱼,你把这道菜给他送过去。”
  叶蓁蓁一口饭差点卡在嗓子眼里,急忙咽下去,先行跳下凳子,从寒芷手中接过盘子,“娘亲,我去吧。”
  叶锦程和柳氏讶异地看着她,柳氏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我就说蓁蓁挺喜欢这个哥哥的,去吧去吧。”
  “你顺便就在凌渊那里吃吧,别来回跑了。”
  叶锦程一句话给蓁蓁断了后路,小姑娘强忍心中悲戚从小厅出去来到西边的厢房门口,李海正坐在台阶上吃饭,看见她连忙站起来。
  “五姑娘来了。”
  “我给哥哥送糖醋鱼。”
  李海讨好地要接过,“怎好劳烦五姑娘,小的来拿就行了。”
  蓁蓁躲开他的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拿进去,我还怎么留下蹭饭。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一顿都不能落下。
  楚凌渊站在窗前,此刻无论是四周暖黄的烛光,还是北侧小厅里晃动的人影,都让他有一种不真实感。
  那个女人临死之前说给他寻了个好去处,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燕京那人的决定,远在京城,他依旧能想尽办法控制自己。
  楚凌渊无所谓,他去哪里都可以,世间无一处不是冰冷的尔虞我诈,可他没料想到,叶家还有这样纯然干净的地方,他站在这里,扑面而来的是隔绝不断的烟火气。
  门外传来了叶蓁蓁和李海的说话声,少年在一阵敲门中回过神,淡淡道:“进来。”
  叶蓁蓁再不情愿也得承认,她已经在那半个月被迫送饭时习惯了与少年相处,就好比他这一声进来,蓁蓁已经能听出他心情尚可。
  “哥哥,有你爱吃的糖醋鱼,一起吃吗?”
  不等少年应声,她已经坐下,看着桌上一筷子未动的饭菜腹中鸣响。
  楚凌渊走过来坐在她对面,语气复杂难辨:“你想与我一起吃?”
  嗯嗯,蓁蓁点头,不客气地把桌上的饭碗据为己有。
  少年懒得提醒她,那是他的碗。
  两人吃了一顿尚算和谐的饭,其实是叶蓁蓁吃,楚凌渊看着,他只动了她后来送过来那盘子糖醋鱼,其他的菜看都不看一眼。
  吃过饭,蓁蓁摸摸自己尚有余地的肚子,差点脱口而出要寒芷上一盘水果,幸好她忍住了。
  “哥哥早点休息,我先走啦。”
  关上门,蓁蓁轻呼出一口气,别看她表面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坐下吃饭时腿肚子还在抖的,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楚凌渊的态度似乎温和了许多。
  这一晚蓁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不过她高估了自己对于危险的警觉性,抱着软软的被子做了一晚上甜香的美梦。
  第二日清早,小姑娘照例早起打了一套五禽戏,这些日子练过,她明显感觉自己不像从前那样体虚畏寒了,上辈子的叶蓁蓁是个病美人,走两步喘三步,她厌恶那种无力感,她要活的有生机。
  寒芷出来倒水看见她起得这么早不由夸道:“五姑娘真有毅力,若是奴婢三天都坚持不了。”
  蓁蓁笑了笑,道:“寒芷姐姐笑话我呢,你不也起得挺早。”
  寒芷:“快别提了,老夫人昨晚来传话,让各房都过去商量置办年礼的事,奴婢一会儿陪着夫人过去,五姑娘乖乖吃早饭吧。”
  这么早过去?
  叶蓁蓁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下,她想起一件事,若是没有意外,她前世的弟弟应该快来了,或许现在已经在柳氏肚子里了。
  上辈子就是因为费氏不满,经常借着由头罚她娘站规矩,这才让她娘在生弟弟的时候难产,从此病痛缠身。
  现在阻止她娘过去,怕是行不通,蓁蓁追上寒芷,“寒芷姐姐,我也要跟娘亲一起去。”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看着费氏折磨她娘,她要自己的家人都好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天动地兄妹情。
  蓁蓁:我明明不想,我爹妈每次都卖我!
  哥哥:嗯?再说一次。
  第9章 夜遇
  柳氏听到蓁蓁要跟她一同去正院,有些惊讶,以往蓁蓁害怕费氏,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的,怎的今日转了性?
  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敌不过女儿撒娇,柳氏还是带着蓁蓁去了,一到正院,她们才发现来早了,费氏还没起床,正院里静悄悄的,丫鬟婆子各自忙碌,费氏身边的大丫鬟采薇走过来,言语客气,目光中却有冷意。
  “二夫人,五姑娘,老太太昨夜头疼,睡得晚了,还没起呢,请二位稍待。”
  叶蓁蓁顿时明白费氏打的什么主意了,她们来时大房和三房的人都没来,想必是费氏故意派人告知她们提早来,好让她们站在这里等。
  若平时等也就等了,可柳氏现在可能身怀有孕,谁知道费氏让她们站到什么时辰,天气这么冷,万一久站伤到娘亲肚子里的弟弟怎么办?
  叶蓁蓁拉住采薇,漂亮的大眼睛里含着泪,“祖母头疼吗?呜呜呜蓁蓁好担心,我要去看祖母。”
  “祖母,蓁蓁来看你了呜呜祖母,听说你头疼蓁蓁好难过的。”
  哭声响亮,不知道的还以为费氏不是头疼补眠而是一命归西了呢。
  采薇厌恶地想捂住耳朵,这么大的声音,费氏再不醒可就说不过去了。
  “谁在外面喧哗?”费氏眉心拧紧,头真的疼起来了。
  叶蓁蓁在外面哭闹不止,她也躺不下去了,索性让婢女给自己更衣,不多时,费氏揉着额角来到正厅,柳氏和蓁蓁也被请进去了。
  费氏一看见这母女俩就拉着脸,柳氏经过刚才蓁蓁那么一闹也想明白了,婆婆这是故意折腾她,于是她不咸不淡地请了安,立在一边不说话。
  蓁蓁不像柳氏那样沉默,她眨巴眨巴哭红的眼睛,关心地问道:“祖母还好吗?孙女听隔壁街的盼如说,她娘亲精通针灸,若是祖母头还疼,孙女去请盼如娘亲来给祖母扎几针,一定很快就不疼了。”
  费氏嘴角抽了一下,心烦地一摆手,“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祖母好了,不用你操心,都坐吧。”
  柳氏和蓁蓁刚坐下没多久,大房和三房的人就到了,看见高氏和沈氏身后的叶巧巧和叶芊芊,蓁蓁更心安了,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孩子。
  高氏记恨着先前的事,狠狠剜了一眼柳氏和蓁蓁,坐在另一边,沈氏朝她们点了点头,也带着叶芊芊坐下。
  费氏让采薇给她揉头,终于不那么难受了,才清清嗓子,开口道:“今日叫你们来,也是商量商量给燕京叶氏备的年礼。”
  高氏最是爱财,听到此忍不住心疼,每年他们给燕京那边送的礼都堆得小山似的,可没见人家有什么表示,不然叶鸿生也不会在扬州任上这么久,迟迟不能升迁。
  “母亲,今年家里的庄子和铺子收成不太好,可否……”
  沈氏这时开口:“母亲,虽是如此,可若比往年少了,难免让人觉得咱们轻慢了。”
  费氏正是拿不定主意,才找几个媳妇商量,见高氏和沈氏各执一词,便看向柳氏,“老二媳妇,你说说。”
  柳氏知道婆婆并不是真的问她的意见,以往有这种事,她照实说了,少不得被费氏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是以她又把这皮球踢回去了,“儿媳都听母亲的。”
  那意思你说什么是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
  费氏心里那口气一噎,一时找不到出口,顿时头更疼了。
  “罢了,就还比照往年送去吧,那边总不至于太过分,最迟三年五载,会有作为的。”
  这事定下了,费氏也就不着急了,留她们喝茶,摸着手边温热的茶,费氏终究还是想把心里这口气出了,于是淡淡说道:“茶凉了,柳氏,给我换一杯。”
  她身边好几个婢女却偏偏要柳氏来换,一看就是存心的,柳氏不好拒绝,起身去换茶。
  叶蓁蓁皱眉,摆弄起裙摆上挂着的小荷包,那里面是一包杏仁糖。
  柳氏很快回来,给费氏换了一杯茶,费氏接过轻抿一口,又说:“太烫了,再换一杯。”
  柳氏心头火起,碍于身份也只能接过费氏手里的茶。
  叶蓁蓁早有预感,这换茶是个没有尽头的折腾,此番听见费氏的要求,不再迟疑,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颗杏仁糖,巴巴地嚼着。
  她这饵已经布下了,没一会儿就有鱼上钩了。
  大房的叶巧巧比她大两岁,性子霸道,平常最喜欢抢她的零嘴,此时看见叶蓁蓁吃糖,哪里还忍得住。
  “叶蓁蓁,你吃什么呢?给我瞧瞧。”
  大人都没注意这边,叶巧巧伸手就要抢蓁蓁的荷包,蓁蓁一下子就蹿出去了,一边跑一边盯住前方摆放古玩玉器的架子,费氏好面子讲排场,能摆出来的都是最贵重的珍玩。
  她故意引着叶巧巧往那边跑,跑到当前又灵活的往旁边一躲,叶巧巧追的急,直接就撞上架子,一声巨响之后,那木架摇晃两下直接就倒了。
  费氏正悠闲地等着柳氏的茶,被这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得惊叫起身,她闻声望去,心痛得滴血。
  “谁干的?”
  叶蓁蓁早就跑远,哪还有嫌疑,倒下的架子前只有叶巧巧傻傻地站着,她惊慌起来,“我,我没有。”
  柳氏换茶的功夫错过了这场乱子,再回来时她虽然纳闷,但还是把茶给费氏端过去。
  这一次她吸取教训,茶直接上最烫的,就看费氏敢不敢喝一口再找她麻烦。
  哪知费氏气的头昏眼花,正缺这一口茶来顺气,看也不看一大口喝下去。
  噗……
  柳氏躲得及时,那一口热茶汤喷出来全溅到想要上去关怀婆婆的高氏身上。
  “烫,烫……”
  费氏已经说不出话来,她指着懵懂无辜的叶巧巧,再恨恨地看一眼柳氏,终于头疼欲裂天旋地转地晕过去了。
  “母亲,祖母,老太太……”
  乱七八糟的声音将费氏淹没,她白眼一翻彻底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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