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陆晴川也吃不准,屋子前的禾场里偶尔传来说话声,应该有人在乘凉,“过去问问就晓得了。”
  看到手电筒的光,一条狗从禾场冲了下来,对着她们狂吠。
  陈小凤把陆晴川护在了身边,战战兢兢地说:“你不能咬人啊,咬人是不对的。”
  跟狗讲得通道理就好了!陆晴川憋住笑,蹲下身捡了块石头,对着狗扬了扬,狗快速地往后退了两丈远,以为到了安全距离,叫得更欢了。
  陆晴川捡了块石头给陈小凤,“看到狗不要跑,你越跑它越追。狗最怕被石头扔,它扑上来了,你不管身边有没石头,你做个下蹲的样子,它就会跑开。”
  陈小凤很吃惊,她记得杨喜莲不喜欢狗,所以陆家没养过狗,“川川,你怎么晓得的?”
  “别人教的。”陆晴川顺着土台阶往上前,那只狗早跑到了禾场,吠声惊动了主人,有人问道:“来的是哪个?”
  陆晴川接口道:“请问周冬桃在吗?”
  几个人不急着答话,嘀嘀咕咕的小声交谈着。
  “我是冬桃嫂子的朋友,我姓陆。”陆晴川自报家门,尽管她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谈论什么,但也能猜到这几位就是周冬桃的娘家人,他们担心她是落烟坪林家的人,大家正在商量对策。
  周冬桃正在最头上那间睡房里陪花儿睡觉,听到陆晴川说话声轻轻开门出来,“哥哥嫂嫂,她们是我的朋友。晴川,你们跟我来。”
  点上了煤油灯,屋子里亮堂多了。熟睡的花儿突然把瘦巴巴的右腿往上一抬,小脚丫子不偏不倚放进了嘴里,吸得滋滋直响。
  陆晴川被她可爱的样子逗乐了,又怕吵醒她,捂着嘴偷笑。
  周冬桃把小脚丫扳回来,凝视着花儿的样子慈爱温柔,“这是她断奶时养成的坏习惯,到现在还改不掉。川川,你们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林大壮出什么事了?”
  “可能明天他会来接你。”陆晴川没有多说,如何决定是周冬桃的事,她只是过来送个消息的。
  周冬桃冷笑道:“是林大军让他来问收条的事吧?还真没完没了了?”
  这是别人的家事,陆晴川不方便插嘴,她今天来,其实也是为了憋在心里的疑惑,“冬桃嫂子,丢收条那天的情况 ,你还记得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周冬桃现在很反感别人跟她谈论收条的事,就是那个破收条,把她好好的一个家祸害成了这样。
  陆晴川很清楚她的心理,可不把这件事弄明白,周冬桃和林大壮之间的误会解不开,“我总觉得收条无缘无故失踪没那么简单,可能我们遗露了重要的细节。”
  “什么意思?”周冬桃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大壮回来的时候,你正在给花儿穿衣,这个过程大概要多久?”
  听陆晴川这么问,周冬桃又把那天的情景慢慢捋了几遍,然后很肯定地说:“应该就三分钟左右的样子,我担心华儿乱动,急急忙忙就把花儿抱去了灶房。我见布袋好好挂在板壁上,就没管了。谁晓得第二天早上,林大壮发现收条不见了。想来想去,可能是华儿拿去扔了。”
  不可能是华儿!陆晴川摇摇头,“春桃嫂子,华儿敢自己站在椅子上吗?”
  周冬桃一愣,“对啊,我们家华儿胆子很小,她怕摔,不肯站椅子上。这么说来,她根本没有拿过收条?那收条去哪里了?”
  她的脸突然变得惨白,“难道是我们家有鬼?”
  第八十三章 收到回信
  见周冬桃还没完全开窍,陆晴川干脆将放在床上的包袱系好,当着她的面塞了一张粮票进去。
  “晴川,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周冬桃一把抢过包袱,麻麻利利打开,然后傻眼了,刚才她瞧得真真切切的,粮票怎么就不见了呢?
  陆晴川微笑着摊开手掌,“在这里呢!”
  周冬桃呆呆愣愣地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么说,收粮的底单林大军根本没给我们家林大壮?”
  “具体如何,可能只有林大军晓得。”陆晴川笃定自己前几天没看错,林大军擦脸的那张纸,应该就是丢失的那张收条。不过,林大壮是他二堂兄,实在找不出他这么做的动机和理由啊!
  “理由简单得很,他还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扳倒老支书?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周冬桃一直在替林大军保守这个秘密,现在,既然他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林大军想当大队支书?”
  周冬桃的话让陆晴川心里豁然开朗,她猜得不错,从一开始,林大军的整个计划和目标就是周保生,他先造成收条被华儿弄丢的假象,把责任推到一个三岁孩子的头上,再故意激怒黄芸芸,迫使她毁掉收条底单,接下来又跟江主任翻脸,收条的事就变成了死局。所以他才急着去公社找周乡长告状。而且全程拉了她陆晴川做陪同,以为她看不出破绽,一切天衣无缝。
  陆晴川暗自庆幸她没有围观,否则,眼前这位可怜的女人又像前世一样,做鬼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死的,还有床上抱着小脚丫子吮吸的小丫头,她的命运应该也被改写了吧?
  “不行,我得回去找林大军算帐去!”周冬桃愤怒不已,没有陆晴川,她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估摸队里的人会连夜掘她的坟呢!一想到她和林大壮当成亲弟弟的人居然要踩着她的尸体上位,她就气得发疯!
  陆晴川抢先堵在了门口,收条的事一环紧扣着一环,可见林大军是多难对付!善良的周冬桃绝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我们没凭没据的,林大军会承认吗?到时候你被他反咬一口,林大壮又听他的话,你这个家就保不住了。”
  她的话像一记闷锤重重地击打在了周冬桃心上,“难道他把我害成了这个样子,我什么都不能做?”
  陆晴川扳住她的双肩,双目直视着她,“不,你不会被他白白欺负的,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
  三天后,周冬桃被林大壮接了回来,收条的风声似乎已经过去了。
  陆晴川摘了半竹篮红辣椒,天气热,辣椒吃多了容易上火,她干脆留着让它们红,可以做成剁辣椒,灶房里有现成的坛子。
  “川川,这些全用来做酸豆角吗?”陈小凤提了满满一竹篮豆角,正所谓人不可貌相,钱志彬人难相处,但种出来的菜不赖,现在她天天打理一下,菜结得又多又好,他们一个组的人还吃不完呢!
  陆晴川随手在竹篮里翻了翻,“选一下,老点的做酸豆角不脆,炒来吃。对了,盐还有几包啊?”
  做腌菜得费不少盐,前一段连着去了两次乡里,都是办事,来不及买东西,想想好些东西要买了,陆晴川琢磨着该去乡里买办些东西回来了。
  “还有两包,腌酸豆角用掉一包,大概还能吃半个月吧!”陈小凤家庭条件一般,习惯了什么东西到非得要买的时候才买。
  两人提着菜出来,见周雪娥一声不吭地在院子里站着,也不晓得她来多久了。回回这样,陆晴川有些哭笑不得,“雪娥来了?快进来!”
  周雪娥背在背后的手伸到她面前。
  “信?”陆晴川激动得不得了,她天天等天天盼,终于来信了!
  她把三封信接过来,父母和李家各给她写了一封,另一封是父母写给陈小凤的回信。
  高兴之余,陆晴川心底有几分失落,因为她没有收到李远征的来信,也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了。
  父母的信要比李家的厚实很多,她先拆开了李家的那封,前面大半部分是夏晓芬写的,满满的牵挂和思念,生怕她在这边过得不好,还告诉她要寄些钱和粮票过来。
  李民朴写的那部分是让她注意自身安全,跟周围的人打好关系,有需要买的东西可以去乌梅县解放北路的那家供销社,主任是他的朋友。供销社旁边两百米有粮站,主任也跟他熟。到了报他的名就行了。
  看到这里,陆晴川鼻子一阵发酸,眼眶也红了。强忍着泪意接着往下看,信的结尾是李大伯写的,“孩子,一定要坚强,能克服得了的困难,想办法克服;克服不了的困难,给大伯发电报。”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但陆晴川能感受到李大伯深沉的情感。她吸了吸鼻子,抹去泪水,李大伯说得对,一定要坚强。
  父母的信封很大,应该超重了,右上角贴了两张八分的邮票。头一回单独离家这么远,这么久,妈妈一定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小心地拆开信封,抽出来一叠厚厚的十行纸。陆晴川的手莫名地抖了一下,打开来看,信的前半部分是她爸爸写的,以鼓励的话居多,杨喜莲写的内容与夏晓芬有小部分极为相似。她写的信中没有具体提到这边的情况,以及她上工的情况,杨喜莲非常担心,女儿从小在城里长大,农活干得不好,也不晓得队民和干部们有没刁难她。
  温暖与思念在心里交织着,陆晴川仿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无穷的力量,再往后看,“亲爱的川川”几个帅气飘逸的字映入眼帘。
  她的心兴奋、激动得嗵嗵直跳,“凤姐姐,远征哥哥给我来信了!”
  陈小凤早已将陆文忠夫妇写给她的回信一字不漏的看了三遍,字里行间全是父母对孩子的关爱和挂念,就算她的亲生父母在世,可能也表达不出这么深厚的情感。泪水悄无声息的在她脸上攀爬着,是的,她也是有父母的人,陆文忠、杨喜莲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听到李远征给小丫头写来了信,她由衷地替她高兴,只有李远征那么耀眼的男人,才配得上她优秀的妹妹。
  第八十四章 他是你们老大?
  “他在那边还好吧?”问出这句话时,陈小凤才发现周雪娥早已经走了,说话也无所忌惮了,“他做的什么工作啊?没有上前线打仗吧?”
  陆晴川迷惘了,李远征总共写了四封信,除了对她的思念,基本上没有谈到他在那边的情况,与工作相关的话全是一笔带过。
  “南省军区总部研究院”,陆晴川对着信封右下角的寄件人地址思索了良久,陡然明白过来。远征哥哥跟前世一样,是做某方面科研究工作的。这种部门,一定保密性极高,要不然,前世远征哥哥怎么会死在一封举报信上?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小心点好。
  有了前世的经验教训,陆晴川给李远征的回信说话都很小心谨慎,除了表达她的相思之情,就是长篇幅的介绍了落烟坪的形势以及她目前的情况。
  远征哥哥对与她相关的每一件事情都非常细心,如果哪里写得不清不楚,他肯定会坐立不安,影响到他的工作可不得了。反正她暂时也算过得去,捡些好听好玩的告诉他无妨。
  一口气写完三封回信,已经是半夜了。
  见她写好了,坐在写字台一侧的陈小凤把叠得整整齐齐的信交给她,“川川,我们的信可以一起寄吗?”
  “当然,以后咱写给爸妈的信都装一个信封里。”陆晴川接过信,不忘打趣她,“怎么少了一封?”
  陈小凤不明所以,“就一封,哪里少了?”
  “给我哥哥的信呢?”提到陆晴朗,陆晴川狠狠地磨了几下板牙,居然给那个害人精来往!行,看你们还能好几天?我就不信拆不散你们!
  她把跟李远征的合影装到了信封里,在封口上抹上糨糊,前世她在落烟坪没有跟李远征通过信,李远征的地址是怎么泄露到林大军那里的呢?
  不行不行,照这样下去,林大军晓得李远征的地址也是迟早的事,他心肠那么歹毒,况且现在又在设计让她看上他,写举报信也是早晚的事,“凤姐姐,明天我想去一趟乡里。”
  陈小凤以为她是要去买办东西,没割的黄豆不多了,她出去一天不影响什么,“行啊,那你早点动身,信我给送月婵伯娘家去。”
  陆晴川抽出李远征的信,把另两封留在了写字台上,“这两封你送去,远征哥哥的信,我亲自送乡里的邮局寄去,林大军晓得了怕给远征哥哥惹麻烦。”
  陈小凤也赞同她的做法,林大军连自己的堂兄都害,是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他现在正往晴川挖的坑里跳,李远征的事绝不能让他晓得。
  她连夜去了趟队屋,晴川一个人上乡里她不放心,而且还得买些东西,她想找个男同志帮忙。
  胡向前一听,立马答应了,让男知青们把需要的东西列出来,好明天一起买。
  早上天不亮,杨卫国跟王威在学校等陆晴川。
  虽说地里的活不多,也得有人盯着,胡向前派的这两个人牛高马大,有的是力气,陆晴川可以放心大胆的买。
  陆晴川首先去了邮局,恰巧遇上了负责给落烟坪送信的邮递员小赵,自从赵涛晓得她哥哥也是邮递员,便把她当成了妹妹看待。
  “赵涛哥,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如果我有信不用你送,自己来取,该怎么办?”
  要是远征哥哥的回信被送到了生产大队,仍是同样的后果。
  小赵爽快地答应了,“这样,你让对方把收信地址写我们邮局,到时你自己定期过来问。”
  陆晴川向他道了谢,把给李远征的信寄了。
  由于两位男同志是头一回来乡里,陆晴川带他们到处逛了一圈,然后进了一家公社办的米粉馆。前世,她最喜欢吃这家店的牛肉米粉,味道好,份量足,浇头多。
  “老板,三碗牛肉粉,多加点浇头。”陆晴川甜甜地喊道,她选了张桌子坐下,让杨卫国和王威也赶紧过来,“这里的牛肉粉超好吃,保证你们在城里也没吃到过。”
  “这么好吃?那是要尝尝了,但算我请客。”杨卫国说道,他们出来之前,胡向前给了足够的粮票和钱,一再交代,不准给男同志丢面子。老大吩咐的事,他们不能不听。
  陆晴川把端上来的米粉推到王威面前,“你们免费帮我当搬运工,还得你们请客,说不过去。”
  “如果你不想我们老大弄死我们的话,就你请。”王威吹了吹,尝了一口,味道真的很好。
  陆晴川一怔,“你们老大?”
  “对啊,就是胡向前。”杨卫国解释道。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陆晴川早看出来了六个男知青无形中对胡向前的服从,果然有内幕,“怪不得他很有领导天分,原来是你们老大啊!”
  “那当然!”王威人实诚,对陆晴川不设防,还要往下说,杨卫国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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