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慕容檀行至浴房,跨入门内,回头一瞧,那小姑娘原本亦步亦趋的脚步已然在木门外停下,正要替他将门关上。
  这原是过去数月来惯了的,可今日他只觉心跳得格外快,行为举止总不受控制,竟直勾勾盯着她问:“你可要入内?”
  语毕,二人便同时愣住,脸颊慢慢爬上红晕。
  宋之拂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水汪汪的双目圆睁,满是惊讶的瞪着他。
  这是……令她入内服侍他沐浴?难道还邀共浴?
  这这这,也忒快了些……
  实则慕容檀也不知自己叫她入内,到底是何心思,只知自己说完便觉无地自容,后悔不已。
  他轻咳一声,扭开涨红的脸,绷着脸冷声道:“罢了,你不必跟进来。”说罢,也不待她反应,便直接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宋之拂在门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坨红着双颊再往外间去置晚膳。
  然不看时尚不知,一看桌上摆得七七八八的晚膳,她登时吓了一跳。
  当归牛骨汤,韭菜盒子,牛鞭酒,酥炸泥鳅……这一眼望去十多样菜,半数皆是男子滋补阳气之物!
  孙嬷嬷望着她这副震惊不已的模样,遂笑着解释:“婢特吩咐厨房做的,替王爷好好滋补……”
  宋之拂只觉这一日的羞怯,当真令她恨不得生到石头缝里。若他误会这是她求子心切,她岂非脸丢大了?
  此时再重新置备饭食已来不及,她只能祈祷慕容檀看不出异样。
  然这点小小愿望,也成了奢求——
  慕容檀自浴房中出来,刚瞧见桌上的菜色,一张脸便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好像性格有点别扭……
  第21章 夜半失火
  他皱眉问:“今日菜色——是哪个安排的?”
  这样多滋补阳气的食材,他若都吃了,怕不得血气上头。
  孙嬷嬷还想着替宋之拂讨好他,赶紧笑道:“都是王妃特意替王爷预备的。”
  慕容檀的脸越发黑了,这简直是对他最恶劣的怀疑!
  宋之拂已是无地自容,撇开通红的脸一言不发。
  二人便在这般尴尬的气氛中沉默的用完晚膳,期间,她一点儿也未替他夹那些大补的菜,最后,还是他忍住额角直跳的青筋,给自己盛了碗当归牛骨汤,边喝边暗自计较,今夜真该好好收拾这小丫头,才不辜负她这一桌子菜。
  用完膳食,待婢女们收拾殆尽,服侍二人漱口净面,慕容檀即刻挥退左右,一时屋门紧闭,除摇曳烛火外,只余二人。
  宋之拂原以为他如往常一样,膳后仍要往书房去处理公事,却不料他就这般,当着她的面便将外衫褪下。
  这这这,是不走了?
  她连连后退,结结巴巴道:“夫,夫君,无须再处理公务了吗?”
  慕容檀扯起嘴角,惯常冷峻的面上露出几分恣意:“公务日日都可处理。”他扯住她的衣襟往怀中带,凑近道,“我怎能辜负王妃的一番心意?”
  他话中的揶揄令她又羞又臊,伸手想挡住他压近的身躯,却无法撼动。
  这一来二去,一推半就,便将她带到床边,二人投进那一方纱缎包围的方寸之地,直将那稀薄空气烧灼得满是馨香黏腻。
  迷蒙间,宋之拂双眸带露,颊边含春,只紧紧咬着薄唇不敢松懈。
  慕容檀轻笑,咬着牙故意作乱,直逼着她难以抑制的轻吟出声,方满意的轻笑,浓黑的眼眸里掩不住的柔软。
  这娇娇弱弱,似嗔非嗔的小女子,便是他的妻,成婚数月,他终于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跟抹了蜜似的,甜得不住低头亲吻她。
  这一场灼烧,断断续续,直至月上中天方歇。
  宋之拂双目微闭的侧卧着,浓长双睫投下两团疲惫的阴影,乌发汗湿,贴在颈侧,蜿蜒如水草。
  慕容檀此刻餍足不已,自身后将她整个圈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既得意,又温柔。
  怪道食髓知味,如今他看身边这块疙瘩,真是越看越顺眼,恨不得一口将她吞进肚里去。
  一夜雨露,二人头一遭交缠而眠。
  ……
  第二日清早,慕容檀方起身,便逮着孙嬷嬷问:“药呢?快送来给王妃喝下。”
  孙嬷嬷心头的巨石总算落下,笑得双目眯起,也不顾宋之拂通红的面颊,躬身道:“就来就来。”
  慕容檀一刻也不放松,直至药送来,如昨夜一般亲自望着她皱着眉一滴不剩喝下方满意的踏出寝殿,往外廷去。今日冯显启程回金陵,他须得亲自相送。
  宋之拂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却不得不撑起疲惫的身躯,强打精神梳洗装扮。
  她不但得往西侧院徐夫人处请安,还得陪同这母女二人出府上香。
  也不知徐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日竟派陈嬷嬷来邀她今日同去云济寺,替慕容檀上香祈福。
  云济寺位于北平西郊翠微山,乃一座百年古刹,因寺中供有佛陀舍利一枚,素来香火极旺。只是距离燕王府稍远,一来一去得近两个时辰,照徐夫人的意思,还需在寺中住上一宿,第二日清早再回府。
  孙嬷嬷伴着她用完早膳,收拾些衣物,便与她一道往徐夫人处去。
  也不知是否因慕容檀不在,杜海月无礼的态度变本加厉,时不时嘲讽她苍白孱弱,徐夫人仍是面上温和,却纵着女儿的出言不逊,丝毫不管。
  宋之拂原也不愿同杜海月争,加上今日体乏,只恹恹任她奚落,待一启程,便钻进自己马车中,两眼一闭,补起眠来。
  行在前头的另一辆马车内,杜海月百无聊赖,不满的质问:“母亲,咱们往云济寺上香,为何还得带上那个女人?当真扫兴。”
  徐夫人望着女儿,却是一副恨恨的无奈模样:“你这傻孩子,喜怒如此藏不住,为娘的若不替你谋算好,你往后可如何是好?”
  她邀郑氏同往,自然有别的打算。只她这个女儿是个藏不住事的,自然不能告知。
  杜海月撇嘴不屑道:“母亲哪里是替女儿打算了?还不是一喜为了兄长。”
  徐夫人忽然低喝:“住口!休提此事,你懂什么?你兄长若无爵可袭,咱们杜家的荣华便算到头了!凭你什么皇亲国戚,没有爵位,那便是一文不值!到时你还怎么嫁檀儿?”
  杜海月讷讷,心知母亲说得不错,可一想起如今被旁人捷足先登,又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将手中茶盅自车中重重丢出。
  那茶杯落在宽阔道边,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七零八落的碎片滚出,最后停在一双皂靴前。
  靴子的主人乃一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是才从蒙古出逃至燕地的新汗哈尔楚克。只见他一身毫不起眼的靛色圆领长袍,身形雄健,体魄宽阔,面目虽还有少年气,眉眼间却自透着一股摄人的虎狼之气,令人不由敬而远之。
  他双眸微眯,望着这一支稍显张扬的队伍,默默上马,悄然跟上。
  ……
  许久,马车方驶出城区,入郊外山道。
  云济寺建于翠微山山腰处,马车无法再行。徐夫人为表诚心,便亲自步行而上。
  这却苦了宋之拂,本便身子孱弱,还须忍着酷暑,踏过上百级台阶,直行得她面色泛白,浑身无力,摇摇欲坠。
  躲在暗处的哈尔楚克始终紧盯着这一行人。
  他入北平数日,日夜打听慕容檀动向,欲避开耳目密会,却苦寻不得。今日好容易打听到,燕王妃将出行,这才暗中跟随,预备伺机混入。
  然那车中女子才掀帘而出时,却令他呆楞了片刻。
  蒙古人自来爱丰满健阔,性情爽直的女子,不爱中原那些柔弱无力的女子,可他今日见此女,却只觉她美若天边的仙子,面容柔美而不艳俗,肌肤洁白若雪,虽身形纤细,却姿态婀娜,令人恨不能直接揽住那纤细腰肢。
  那便是燕王妃吗?
  他脑中飘过模糊的念头,随即便失落起来,可惜了……
  恍神间,便见那女子似浑身娇软无力,而侧旁一对母女,却丝毫不顾她不适。
  他心头闪过怜惜,这般女子,若是自己的妻子,必得给她最好的绸缎,最多的黄金,娇养在帐中,不被烈日晒,风沙吹……
  待好容易登至山腰,踏入云济寺,便有住持领众僧迎候。
  女眷所居厢房早已备好,宋之拂住东侧一间,徐夫人与杜海月责住西侧两间。入厢房不过稍息,便需往前殿进香祈福,稍后又得听方丈讲经,片刻怠慢不得。
  孙嬷嬷低声咕哝:“这般劳心劳力,姑娘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婢瞧着,那两个正是有意折腾姑娘呢!”
  宋之拂心中亦有所猜测,却说不出她们到底意欲何为,只能处处小心谨慎些。
  可一日下来,徐夫人却未再有动作,只作虚心状紧随方丈大师脚步,吃斋念佛,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
  直至傍晚,用过斋饭,三人各自回屋,竟是相安无事。
  寺中寂静,僧侣们一入夜便闭门安寝。宋之拂疲乏一日,待熄灯躺至榻上,却是心中空落落,怎么也无法入睡。
  翻来覆去许久,她方才想起,原是因今日独眠,无他陪伴身侧,才觉空寂。
  她这般想着,心中越发恐慌害怕。原来这短短数月,她竟已对他生出依赖。不不不,她不该如此——
  如今他身边只她一个,可往后会如何?他是要夺位,要做皇帝的人,必然会有无数妻妾后妃,届时她独眠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多……
  ……
  这寂静黑夜中,却有黑影自东厢房边闪过,不多时,窗柩、门框边,便悄无声息的洒满许多灯油。
  再过片刻,便有火苗自后院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演变为冲天火光,一下便烧至东厢房处。
  直至烟雾升起,方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起来救火!”
  一时间,寺中警钟响起,众人惊醒,纷纷惊慌失措,抄起锅碗瓢盆便要引水救火。
  瞧火势,东侧院已经遭殃,那里头住的可是燕王妃,了不得的人物,若有闪失,可得累及全寺的人!
  西厢房中,徐夫人与杜海月被一众仆婢簇拥着奔出。徐夫人望着东面直蹿的火苗,眼中闪过异色,转瞬即换上惊恐焦急的面孔,厉声叫道:“王妃还住那里头呢,快快,快派人去灭火——”
  却说厢房中,宋之拂原只是迷迷糊糊的睡去,一听外头动静便已清醒,旋即下床,来不及披衣便将柳儿与孙嬷嬷唤醒,预备冲出去。然那火势蔓延的极快,三人未至门边,两扇门框便已经被火苗挡住去路,再无处可逃。
  而屋外,众人慌慌张张捧着一盆盆、一桶桶的水泼来,却都如投汪洋大海,毫无作用。而那越烧越旺的火苗,越来越稀薄的空气,更是阻挡着众人冲入其中救人的脚步。
  眼见屋中浓烟滚滚,熏得人再难睁眼呼吸,宋之拂越发绝望。
  前世的她,便是在寺庙中为烈火焚烧而亡,那痛苦的感觉,她始终铭记。难道,今生也难逃此劫?
  当此之时,忽有一黑影提刀而来,大喝一声“统统闪开”,便举刀猛一劈开为烈火灼烧的门框,露出个一人多宽的豁口。
  此人正待冲入其中救人,便听众人身后传来声声高喝:“燕王至,燕王至!”
  只见慕容檀浑身肃杀之气,飞奔而来,二话不说,拎起水桶将浑身淋湿,便不管不顾的自那豁口冲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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