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随后几人落座,锦笙才看向跪在地上一直保持着卑躬姿势的兵奴,她平静地问,“项城发生了何事,悉数道来。”
  “回禀阁主,阁主手书中的计划很顺利,兵奴已助朝廷军马将项城黑市剿灭,天枢阁的叛徒也已经找到。”兵奴的声音听着有些机械,并无半分喜悦。
  尽管有了确切的战报,锦笙的心却依旧不敢松懈,吊在喉头,没由来地发紧发痛。
  数日前她写了百份手书,亲自打蜡密封后才交给云书,叫她送至各城密使手中。彼时她告诉云书,所有信中的内容几乎一致,其实不然。
  上次天枢阁的秘密路线被暴露,她就怀疑天枢阁出了内鬼,随即派人调查,终于将内鬼所统辖的区域缩小至金岭、槐郡、东阳,这三座城的天枢密使中,必有一人是内鬼。巧的是,这三座城都毗邻项城,毫无疑问,内鬼和项城黑市的联系甚密。
  因此,她在给这三座城的天枢密使的信中做了手脚。原本她信中内容无非就是两条指令:其一,搜捕蜃楼十三舵党羽踪迹;其二,在朝廷兵马和项城黑市开战时,联手朝廷在项城毗邻的各城城口布下埋伏,若是发现有可疑人物或者可疑队伍逃匿,直接拿下,以免此次围剿有漏网之鱼。
  但她给金岭密使的信中却是金岭不必布防,若生变故,届时朝廷兵马可从金岭退军,亦可从金岭借兵;给槐郡的是,槐郡不必布防,若生变故,届时朝廷兵马可从槐郡退军,亦可从槐郡借兵;给东阳的亦然。
  所有人的信末,她都嘱咐一句此事属机密,不可外泄,各城布防须得秘密进行。
  很明显,朝廷以压倒之势清剿黑市,来势汹汹,失败退军的可能性不大,那么黑市失败的可能性便大了,失败了,就会想方设法寻找退路。内鬼会将信中内容提前告知黑市,若是黑市战败,便可从内鬼所管辖的城口逃匿。
  黑市势力走的哪个城,自然那座城的密使便是内鬼。
  锦笙微皱眉,低声问道,“既然黑市已被破,叛徒也已经找到,那为何……”
  “此次行动,天枢阁派去的兵奴或葬身火海,或命丧洪流,或死于蛮族刀下,几乎无一幸存。”兵奴的声音强烈地抖动,气息都勾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颤音,他忍了许久的悲怆终于无法再抑制住,“名单在此,请阁主过目。”
  他再如何杀人如麻,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些死去的同宗,都是与他同甘共苦的兄弟呵。
  最让人难受的是,布下天罗地网的,曾经也是他们奉为至亲的兄弟呵。
  锦笙听见,随着兵奴的话音落下,室内有人发出了一声沉重愤懑的叹息,她已经无法分辨这是别人的叹息,还是自己的了。
  好半晌,她才皱起眉,惶惑地问,“蛮族?洪流?项城一战,为何会有蛮族介入?洪流又是如何而来?项城黑市的势力既用火攻对付朝廷兵马,又怎会引来洪流?你且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兵奴几乎是咬紧了牙关才没让激烈的情绪倾泻出来,他缓了缓气,解答道,“整座项城、项城黑市都早已被一股势力操控,朝廷兵马到达之前,项城内就已经被埋下了大量□□,守城者已不知去向,这股势力罔顾人命,在与朝廷兵马对战时直接放火烧了整座城……”
  锦笙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空中一点,脑中嗡嗡作响,好像被蚁虫充脑,啃得头皮麻痒,险些缺氧晕厥,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捏住桌角,“那、项城的百姓……”
  兵奴哑声道,“烧伤者过半。原本天赐转机,这几日沿海一带接连暴雨,河水决堤竟灭了一大半火势,局势反败为胜,逼得黑市势力不得不往内鬼所在的城内逃匿,但这股背后势力不惜牺牲黑市也要致我们于死地,他们大开黑市下水道的阀门……”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再次哽咽,“阁主知道这个阀门乃是城内河道的关键所在,阀门大开,致使洪流横贯项城。项城百姓……项城百姓……朝廷已经派兵前去救援,但只怕是凶多吉少,无多少人存活了。”
  心头好似钉入了锥头被撇弯的铆钉,不能再进一寸,也拔不出来,稍微一动就难受得全身疼痛异常,锦笙的骨头被酸涩泡得软了,没有力气,却又能紧捏着桌角,松不开手,仿佛一松手自己就会从椅子上摔下去,狼狈不堪。
  “属下得到线报,所有消息都将主导项城被灭的这股势力指向了近年新起的蜃楼十三舵,而他们的舵主……”兵奴咽下喉头的酸涩,一字一顿缓缓道,“已经查实,乃天枢阁前任阁主,应天。”
  锦笙听见了自己反问的声音,苍白无力的狡辩,“长老,义父他……应天他是否真与蜃楼十三舵有关,是否真是黑市的背后势力之一,待我查证后……”
  “砰”地一声,久久不作声的长老放下了茶盏,磕碰声使得众人心尖一颤,历经沧桑的声音却让锦笙愈发涩然,他说出的话,就像是一口闷进口中呛喉的烈酒,“待你查证?你明明早已查证!你以为烧毁所有密卷就能瞒下他的身份?若非项城一事爆发,你还想包庇他到何时?!你包庇得了一时,难道还能包庇一世?!他现在要干的事情是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脾气暴躁,为首的长老拦下他,缓缓道,“你可知,你义父如今不仅仅是背主叛君的乱党,他如今已是谋朝叛国之人。公然勾结柔然蛮族叛乱者攻我梁朝,乱我朝纲,你若是不亲手将他缉拿归案,将他的人头献给陛下,先死的就是你。天枢阁从来不缺能当阁主之人,就如同朝堂从来不缺臣子一般,须得知向来都是铁打的朝廷,流水的朝臣。”
  长老的声音厚重沉稳,似有安抚人心的作用,锦笙深深闭眼,长慨一口气,睁开眼,她的声音苍凉又平静,夹杂着难以排遣的疑惑,“柔然怎会被应天煽动,柔然王族不是已经上书联姻了吗?今日柔然王子和公主也已经上门拜访……”
  ***
  与此同时,庄严伟岸的皇宫之中,御书房外,六部刚被大发雷霆的景元帝遣散。
  霍奕绷着脸走出御书房的时候遇上了被急召入宫的太子爷,他一愣,赶忙又笑脸相迎,“殿下这么晚了还忙于国事,真乃朝廷之福啊。”
  君漓冷眸睨他一眼,“霍大人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真乃朝廷不幸。”语毕,他负手进了御书房。
  被甩了脸色的霍奕不悦地眯了眯眸,沉声吐出一口心头浊气。实际上他确实笑不出来,他知道项城黑市迟早遭殃,本来已经找到了独身起身的法子,没成想,整个项城都遭殃了,竟还牵扯上了外族?黑市这帮龟孙儿竟给他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倘若此事查到自己头上……他想得头疼,甩袖离开了皇宫。
  御书房内,景元帝震怒,“路德忠,传锦笙入宫,朕倒要看看,她有几个脑袋!!”
  第100章 终于站在了义父的对立面
  锦笙被迫从长老的会晤中抽身面圣, 她知道此劫难逃, 也知道必然来得很快,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做好准备, 被传召的时候心中仍是一惊。
  皇宫的气氛向来沉郁, 她很是不喜, 今日尤其不喜。
  她以为走到御书房外就会听到陛下震怒的声音, 却不料室内竟一片宁静,连几丝絮语声都无,不想这般才将她的前路衬得更加可怕。
  “太子爷和安丞相还在里面。”路德忠轻声说了句, 而后便推开门,施礼,毕恭毕敬地道, “陛下, 锦阁主带到。”
  语毕,他恭敬地退了出去。
  锦笙跪伏行宫中拜礼, “草民叩见陛……”她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 猝不及防地, 谁都没有料到, 一块黑色的物什照着她的额头砸来, 几乎痛得她要晕厥过去, 随即有什么腥黏的东西流下来糊住了她的眼角,她微垂眸看见,巨响声后掉落在地的是一方砚台。
  她咬紧牙关没有喊痛, 坚持将拜礼行完, “草民叩见陛下,叩见太子爷,叩见安大人。”
  景元帝这一砸,疼的不仅是锦笙,还有就站在旁边君漓和安秉容,砚台被甩出去的时候他们的心尖儿也跟着一颤,任他们谁的身手想接下这一方砚台都不是难事,但任他们谁接都会将景元帝的怒火推得更盛,其次是,他们谁也想不到,上一刻还冥神静默的景元帝,会在看见锦笙的下一刻按捺不住怒意,打得人措手不及。
  诚然,景元帝将对应天的很大一部分怒火都加在了锦笙的身上,他恨不得将应天碎尸万段,但而今捉不住应天,自然看他的养女不顺眼。
  “草民知错,请陛下息怒。”锦笙平静地道。
  “知错?!你倒认得爽快!”景元帝咬牙切齿,“那你倒是说说自己何罪!”
  锦笙双膝跪地,腰杆挺得笔直,“罪不该欺上瞒下,知情不报。”
  “好一个欺上瞒下!好一个知情不报!朕把你从柳州调来汜阳就是为了让你和朕作对,让你以权谋私去包庇应天为虎作伥?!”景元帝怒目圆睁,眯眸沉声,“若非项城事发,你还想瞒朕到何时!?等着他攻入皇宫坐上朕的皇位了你再上报吗!?你想跟着应天一起谋反不成?!你有几个脑袋!”
  “请陛下息怒,草民绝无谋逆之心……!”锦笙微拧起眉,她第一次见景元帝发这么大的火。
  她大概明白义父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了,他想借此次机会将她一厢情愿的包庇完完全全地摊开在人前,她自己做不了决定,左右为难,他就帮她做决定,逼得她没有退路,只能与他针锋相对。
  “呵,你倒是敢?!朕看你也是不想活了!”景元帝甩袖冷笑,平日里的平和近人荡然无存,俨然,他心气平和得太久,大家都忘了,这才是君王主宰天下苍生该有的轻蔑,“朕限你两月之内彻底清剿蜃楼叛党、抓捕应天归案,天枢阁若连抓人的本事都没有,留你还有何用!两个月之后,朕要看到应天的项上人头,若看不到,就拿你的项上人头来顶!”
  君漓疾跳的心被猛地揪紧,他眼神一凛,站出一步,刚好将锦笙挡在身后,隔断了景元帝的视线,他面若平静地道,“父皇,项城一事本由东宫……”
  “草民,遵旨。”锦笙喉头微哽,却莫名地落下了心头巨石,抢在君漓之前,叩头回道。
  她猜得到君漓要做什么,可是她不愿。她一直狠不下心、下不了手,他纵容她多时,如今害人害己,两个月之后,就算是死,也是她应得的,他不该如今站出来为她洗罪,她不想永远活在他的庇佑之下。
  项城黑市一直由东宫着手处理,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灾祸殃及百姓,应是东宫有罪,似乎没错;运押私盐去往项城的那一单是东宫接手的,如今这单被毁,还害得朝廷兵马落入陷阱,损失惨重,应是东宫有罪,似乎也没错;这么久以来天枢阁都是东宫在管理,天枢阁主欺上瞒下他竟也毫不知情,应治东宫失职之罪,似乎更是没错。
  可项城黑市如今被破,多亏东宫拿到了黑市地图,官兵才有得清剿余地,黑市背后势力也是太子爷一手拔除,理应功不可没;运押私盐本就是清剿黑市的契机,毁单无可厚非,若非太子爷一早便施巧计与下单之人定下“每过一城便收一金”的协议,天枢阁这一单才是真的分文未赚;至于欺上瞒下毫不知情,她将密卷都烧了,他要如何知?
  太子爷想要为她诡辩的这三条其实根本就不成立,但她明白他的想法。
  趁陛下气头上思绪不明,混淆两者概念,把罪名揽在他自己身上,把他做的事都归功于她,还有爹在,他们自然可以为她求情减轻罪行,他或许想的是好歹他是太子,景元帝的亲骨肉,再如何也不会死,但他大概想不到,她不愿意这样。
  其次便是,这样做太冒险了。今日的景元帝与往常的景元帝大有不同,如今他又正在气头上,倘若真教太子爷将那些话说出口,或许非但不能为她洗罪,还要陪她一起被治罪。她不愿意。
  她能想到,君漓自然也能想到,可他方才还是想为她求情,哪怕与她一同被治罪。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你这一回,未免也太冲动了。
  君漓的手微微回握,想握紧,却又克制着松开,他侧过头,垂眸睨向她。锦笙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只一眼,两人同时错开。
  纵然不动声色,但依旧没有瞒过安秉容的眼睛,他微抿唇,嘴角耷拉下来,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原状。
  似乎所有人都在平息情绪,一瞬间,御书房中静谧得听得见景元帝震怒的出气声,那怒意与压迫感沉甸甸地笼罩在她身上,闷得透不过气。
  “陛下!”原本退出了御书房的路德忠忽然高声疾呼,打破了满室静默,“陛下,长公主府遭遇刺客袭击!顾世子为护柔然王子受了伤……”
  顾勰!?锦笙蹙起眉,压下心中微惊。
  “滚进来回话!”景元帝怒声叱道。
  路德忠进门便伏地跪下,“陛下!”
  “柔然王族可有受惊?如今是何情形,悉数道来!”
  “是。”路德忠简明扼要,“今日柔然王子与公主进城,老奴按照陛下的意思将两位客人安排在公主府中,不知让何人得了消息,竟埋伏在公主府周围伺机而动。”
  “那歹徒首领似乎也是柔然人,他竟对王子说柔然有叛党已被大梁拿下,为劫持人质,大梁会将王子二人扣留在此,还说他们等人乃奉柔然使者之命前来营救。幸亏锦阁主入宫之前早有安排,派来一位会柔然语的能者,拆穿歹徒诡计。”
  义父如今定是控制了柔然的叛乱者,想要挑拨柔然正统与大梁的关系。方才锦笙在天枢阁与长老会晤时便想至此处,料到义父不会放过柔然王子和柔然公主这么大好的时机,必然想从他们身上下手,掳走二人,或者,在大梁皇城杀了二人。
  “那帮歹徒一计不成,大开杀戒,欲夺柔然王族性命,以此达到瓦解大梁与柔然之间睦邻关系的目的。顾世子明白其中深意,为护柔然王子,右肩中箭,如今太医已经赶去。只是……那群歹徒已吞毒自尽。”
  景元帝向前几步疾行,眉间褶皱立起,如鹰隼般的招子犹如深渊,他怒声沉沉,“如今一个个都不把皇家天权放在眼里,此事究竟何人所为?!”
  路德忠几不可察地看了一眼锦笙,“驸马说,似乎与项城作案者隶属于同一个组织。”
  “蜃楼……”景元帝的视线缓缓落到锦笙身上,挑眉冷笑,“又是你义父干得好事……朕让你查应天的身份,如今还没有头绪吗?!是没有查到,还是你蓄意隐瞒!?”
  纵然义父已经为她铺好了路,将她逼到与他对立的如此境地,她还是情愿这个问题来得再晚一些。一旦她将实情说出口,就真的站在了义父的对立面,从此不论情义,只有生杀。
  额间被砚台一角砸破的地方疼得钻脑钻心,干涸的血黏在眼角。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得苍凉,像是有人坐在那里轻轻拨着最孤寂苍凉的琴弦,带着凄怆的靡靡之音就在房间里泛起涟漪,一阵阵地填满整个屋子。
  已经由不得她选择和犹豫了,她深深闭目,叩头在地,平静地道,“应天原名傅文卓,原瑞王府客卿傅智的独子,天枢阁密卷上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录。”
  她不宜将傅家当年被陛下设计杀害之事说出来,但陛下应该明白了:傅文卓是谁,为何要与皇室作对,又为何要报复皇室……
  义父想要的,也就是这个结果罢。他要告诉所有人,修罗返世。他不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要么篡位成功,他坐拥江山天下;要么密谋失败,他死无葬身之地。
  而她,也终于没有退路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无须纠结烦忧,只能狠下心与他作对。
  “他竟没死……!”景元帝咬紧后牙喃声一语,仿佛回到了当年与瑞王党争时,仿佛还是那个心狠手辣被权势簇拥着杀红了眼的皇子,咬牙切齿地饮血啖肉,“他不死,李承运就别想活了……天枢阁听令,明日早朝,朕不想再见到那个人!”
  锦笙心底巨震,李承运!又是这个人!他在傅家斗争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何?!
  微抿唇敛息,她压住浮动的心绪,“草民领命。”
  不知过了多久,景元帝才深闭目吐出心中郁结的浊气,睁眼睥睨,“锦阁主,天亮之前,朕要知道关于傅文卓的所有消息,若有欺瞒,你也不用等两个月后了。”一顿,他脸上的阴鸷又散了去,“路德忠,摆驾公主府。”
  第101章 我的猫呢
  景元帝怒气冲冲甩袖离开。与此同时, 路德忠不敢有片刻歇缓耽搁, 立即应是, 一边倒退, 一边朝君漓施礼, 退出了御书房。
  安秉容作为丞相, 公主府遇刺的事情又涉及朝政, 重要的是柔然王族还在那里,诸事尽需善后,他自然得跟随离开。
  走之前, 他在锦笙面前缓缓蹲下身,伸手想要为她擦去眼角已经干涸的血渍,也想慈爱地抚摸她的头, 像她小时候那样, 揉一揉她的小脑袋来宽慰她,也想用掌心蹭一蹭她的脸, 将手掌的温度传递给她。
  但是这短短的几个弹指间, 他什么都没做, 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抬起手又放下了。
  他只是深深看了锦笙一眼, 那经过岁月沉淀、世事炼化的双眸中饱含太多复杂的情绪, 最终又不得不闭目化为无奈与平静。
  安秉容站起身,看向君漓,眸光渐凝, 俨然端着一位丞相该有的腔调, “太子殿下,不论对何人何事,都须得三思后行。”
  君漓微垂眸,视线落在锦笙的发心,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声气,复又抬眸颔首,“多谢安伯父教诲。”
  安秉容转身朝门外走去,走至门口时顿住,低声道,“殿下,明日酉时,臣当上门拜访,有要事相谈,还请殿下为臣空出些时辰来,容臣叨扰几时。”
  君漓眸光微黯,他已料到,安秉容想和他聊什么了。他刻意表现得面无波澜,只施晚辈礼道,“安伯父要来,曦见自然恭候。”
  语毕时,安秉容已经走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