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卫二丫低下头,隐住脸上的表情,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转头同卫大柱说,“哥,去部队之后给我安排一个不太占用时间的活儿,我想接着念书。陈国栋那个人虽然靠不住,但他说的一句话挺有道理,自己越有能耐,说话做事就越有分量。”
  “我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砸在这头道沟,想出去看看,去看看大家都知道叫什么名儿的**究竟长什么模样,想去首都看看,想吃好的、穿漂亮的……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陈国栋给不了我,所以我必须有本事,靠自己的双手去挣、去争取。”
  “就算他陈国栋将来有本事了,只要他妈在,我的日子肯定过不顺畅,不如泥潭拔足,早点解脱。她陈国栋的老娘不是看不起我卫二丫么?那我非得打拼出点名堂来,要上比他陈国栋更好的大学,挣更多的钱,让他后悔得青了肠子,错过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是他老陈家的损失!”
  卫老太:“……”虽然闺女有转变是好事,但这转变是不是太大了些?
  卫老太有些担忧,会不会是她把卫二丫给逼得太紧,让卫二丫魔怔了,还是卫二丫想出什么损招来,准备来个以退为进,瞒天过海?
  鉴于对自家闺女的强烈自信,卫老太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她顿时警戒心起,满脸提防。
  卫二丫有些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妈,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刚才已经同陈国栋说了,之前不管怎么样,我们都结束了。初五同我大哥大嫂去部队,大半年回来一次,你还担心什么?”
  “别瞎担心了,我想开了,不能把自己就交到陈国栋那棵歪脖子树上,我自问自己长得不差,让我哥嫂从部队里给我找一个更好的才不亏。”
  卫老太将信将疑地坐下来,一边招呼张春芽去给卫二丫拿筷子,一边同谢玉书和卫大柱说,“你们俩都听到了么?”
  “给二丫在部队相看着,妈把权力给你们,二丫眼光高,挑的细,若是遇到小伙子不错的,你们就帮忙打听一下家庭背景之类,若是你们觉得不错,那就不要拦着,打个电话到村里来,同我说说小伙子家的情况,然后等下次回来的时候,把人领回家来瞅瞅就行。”
  卫二丫见张春芽站起来要给她去拿筷子,连忙道:“三嫂,你坐着吧,我去拿筷子。”
  张春芽脸上的笑容渐渐石化,‘呃’了好长一声,她才硬着头皮说,“二丫,筷子被三嫂搁在顶柜他上头了,你踩个板凳去拿……”
  卫二丫心里多么明朗的一个人,一听张春芽这话,立马就想明白她不在家的这几个钟头里,家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哭笑不得地问卫老太,“妈,你是真的不准备要这个闺女,想把我给扫地出门了么?大年初一,连我的筷子都不留!”
  卫老太睁着眼睛说瞎话,“净胡说,那是你三嫂收拾碗筷柜的时候不小心放上去的,你是妈生出来的闺女,妈能不要你么?”
  张春芽:“……”她这大概就算是出力不讨好吧。
  不过转念一想,被卫老太当成挡箭牌使,这证明卫老太相信她,张春芽心里立马就不难受了。
  亲眼看着卫二丫不再顶着丧气的死人脸,虽然还有些郁郁寡欢,但好歹同别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了些笑意,卫老太心里松快了一些,但家住头道沟另外一边的陈老太糟心极了。
  不知道自家儿子中了什么邪,明明是说出去蹲个大号,结果就把人给蹲丢了,她房前屋后地四处找,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就在她准备去找生产大队队长发动人民群众帮忙一起找的时候,他儿子失魂落魄地回来了,更让她糟心的是,不管她怎么问,她儿子都一言不发,急得她着急上火,半个小时不到就长了一嘴的口腔溃疡。
  “儿啊,你这是怎么着了?别吓唬妈啊!”陈老太喊得心肝儿都在颤。
  陈国栋眼珠子动了动,没有说话。
  陈老太心中越发着急了,她病急乱投医,“我的儿,你是不是刚刚出去蹲大号的时候,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妈帮你去找路神婆求一道定魂符来烧了冲水喝吧……儿啊,你要是能听到妈说话,你就给妈眨眨眼睛,中不?”
  陈国栋不想喝符水,只能微微晃了晃头,哑着嗓子说,“妈,我没事,你让我躺一会儿歇歇,我心很乱。”
  听陈国栋这么说话,陈老太总算稍微放了点心,可她转头就又觉得不对劲了,“儿,你是不是又去见卫家那个丫头了?”
  “妈和你说,卫家那个丫头来路不正,村里的老人都知道,那丫头是卫家凶婆子在卫家汉死了之后怀上的,不然时间根本对不上,那段时间兵荒马乱,天上的炮弹飞来飞去,鬼子们满村的晃荡,没人知道那丫头是谁的种,甚至没人能够确定,那丫头到底是不是咱中国人的种!”
  陈老太语气激动,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喘,生怕陈国栋不信,她又多说了几句,“毕竟那时候卫家凶婆娘一个人带着孩子,家里没个男人照应,卫家凶婆娘年轻的时候长得也好看,被鬼子欺负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儿啊,你别怨妈当那打散鸳鸯的大棒,如果和你看对眼的是卫家大闺女,妈绝对不拦着,村里人都知道卫家日子现在过得松快,那卫大柱在外面混得不错,挺有出息,不说其它,妈看着你顿顿吃粗粮都心疼,愿意让你同卫家结亲。”
  “可你看上的是来路不明的卫二丫,那丫头同卫家凶婆娘不像,同她姑也不像,你说能随了谁?妈就算死,也绝对不会让你娶一个身上流着鬼子血的人进门!”
  躺在炕上的陈国栋翻了个身,语气满是不悦,“妈,你别瞎说。”
  陈老太怒了,“原来你真是去见卫家那个二丫头了?我的儿啊,你是不是真要气死你老妈才甘心?我不止一次同你说过,那卫二丫有问题,肯定有问题,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了?我是你妈,还能害你不成?鬼子是怎么糟蹋咱们国家、怎么糟蹋咱们老百姓的?”
  “妈,那都和二丫没有关系,她就是卫二丫,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卫二丫,你还用我把这话多说几遍才行?”陈国栋用胳膊肘撑着身子做起来,同陈老太说,“我喜欢卫二丫,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怎么看,我都喜欢她。”
  陈老太怒骂,“那卫二丫究竟给你灌了什么**汤,就把你给迷成这样?”
  骂完之后,陈老太心疼陈国栋的颓废模样,又忍不住好声好气地央求,“儿啊,你听妈一句话,天底下的好姑娘多的是,咱不盯着卫二丫看,成不?你是要念大学的人,往后的未来光明得很,没必要往自己身上安这么一个污点。妈原本不想同你说什么太重的话,但看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能同你说了。”
  陈国栋神魂恍惚地抬起头,原本在他心目中极为慈祥的陈老太此刻都变得面容刻薄残忍。
  陈老太说,“你如果非要和那卫二丫凑在一起胡闹,那妈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妈没本事,你想要同卫二丫搅和在一起,妈拦不住,同样,妈如果想要寻死,你也拦不住。”
  陈国栋脸上突然有了笑容,并且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放大,看得陈老太心里直发怵。
  “妈,不用你拦了,我和卫二丫已经掰了,她先提的掰,就是因为你,她不愿意等我了,说是等了我这么多年,她觉得看不到希望,不想再为了我委屈自己,她甚至因为不想见我,还找了她哥,要去部队工作,你还担心什么?妈,你可以活得好好的,可以长命百岁。可是……”
  陈国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急促起来,他紧捏着拳头,问,“看着我不高兴地活着,一天一天将就着过,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点的难受吗?”
  “我不想念书了,一点都不想念书了,与我年纪相仿的人,老婆孩子都有了,可我还在念,你觉得我念得安心吗?如果不是你一直逼着我念书,逼着我考高中考大学,咱家的日子至于过得这么紧张吗?”
  “妈,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你能不能为我好一次,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我过得舒坦一些?妈,你知不知道外人是怎么说我的?”
  “你怕我上学累,求着找我姨姨舅舅叔叔伯伯借钱借票,想尽一切办法,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也要让我吃饱饭,穿的体面一点,我感激你对我的好,可别人怎么说我的?”
  “别人说我虚荣,不顾亲妈死活,只为了自己光鲜体面,所有人都这么说我排挤我,就卫二丫不嫌弃,她一直劝我说,虽然你的做法给我招来了非议,但你全是为了我,我不应该糟蹋了你的好心。”
  “你不懂我,别人不懂我,只有二丫懂我,现在二丫同我掰了,因为不想看见我,她都要躲到不知道哪个地方去,你让我怎么办?”
  “你一直都在自以为是地对我好,可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的这份好,我究竟能不能承受得起!妈,我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感情,请你尊重一下,理解一下,体谅一下。”
  “妈,不要再因为我做了一些让你不如意的事情,你就同我寻死觅活,可以么?我不知道你说着寻死觅活的话里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但我知道,如果你再同我说几遍寻死觅活的话,我真的要活不下去了,你不是想要逼疯我就是想要逼死我……”
  一个一米七八的后生坐在炕头上放声大哭,陈老太被吓得脸色惨白,好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陈国栋止住哭声,陈老太才嗫嚅着嘴唇说,“你心里这么苦,怎么一直都不通妈说?妈要是知道妈做的事情让你这么难过,妈肯定不会逼你啊,我的儿,以后你心里有了事儿,不要憋着,同妈说出来,成不?”
  “妈是盼着你好,希望你能过上好日子。那卫二丫说要同你掰了,那还是因为你们俩的缘分不够,咱不留恋她,向前看,有更多更好的姑娘在等着我儿你呢!”
  掰都掰了,陈老太心头的那块大石落地,说起这话来,那叫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国栋面容阴鸷,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
  大年初一晚上,头道沟里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约莫只有一指厚不到,第二天的时候,因为天气回暖的缘故,雪就变成了雨,喜得老百姓都敲着脸盆和锅底走在街上庆祝。
  从五八年旱到六零年,田地里的粮食虽然不是颗粒无收,但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如今才刚入六一年的门槛,就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雨,老百姓们似乎已经看到了绿油油的庄稼从田地里长出来的情景。
  生产大队的队长孙栋梁乐坏了,大年初三一过,他估摸着去丈人家拜年的人就算再远也应当回来了,便冒着细细的雨丝将各家各户的人都喊了起来,叫到乡间地头上,让老百姓们扛着锄头去翻地,说是不能浪费了一滴雨水,要让这比油还贵的春雨全都浸润到土里。
  按理说正月还没过就被叫到地头上干活,老百姓心里肯定会不高兴,然后事实并没有这样发展,老百姓们干劲十足,激情四射,恨不得将自己的家都扎在地头,你在田地的这头唱一句,那个在田地的那头喊一嗓子,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卫老太把家里的男人女人分成两拨搭配开,一拨去生产大队做农活挣工分,一拨去了自家开荒的田地里,准备春种的事情。
  相比起生产大队划出来的那些地势平坦的农田,老百姓在山坡上开出来的荒地才是真正的靠天吃饭。
  像卫四柱一样时常从山下挑水上山浇地的勤快人是少数,多数人都是等着老天爷降点儿雨水下来浇灌地里的粮食,现如今春雨丝丝缕缕地飘下来,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那随雨丝落下来的,是丰收的希望,是秋天满仓的粮食。
  ……
  卫二丫在那段失败的感情中恢复得还算好,正月初五跟着卫大柱夫妻俩去了省城,临走前还同卫家人许下一堆事情。
  比如说,卫二丫承诺给卫添喜买好看的花布做裙子,买好吃的糖块与零嘴小食;她承诺给三个哥哥都买新布鞋寄回来,还承诺给三个嫂子买好看的布料与衣服。
  轮到七个皮得上天的侄子眼巴巴等着她的承诺时,卫二丫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许诺。
  “你们兄弟几个放心,二姑到了部队之后,仔细替你们选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之前给你们买的学习资料还是太少了,根本不够你们做,往后二姑多给你们寄一些回来,把你们每天该写多少页都记在纸上,同那些学习资料一并邮回来,让喜丫头督促着你们学!咱家缺文化人,你们兄弟几个都挺聪明的,二姑一定想尽办法将你们培养成有知识的文化人,争取你们兄弟七个将来都能考上大学!”
  卫国健兄弟七个全都傻了眼。
  兄弟七个中年纪最小的卫光明眼里已经翻起了泪浪,性子最跳脱的卫东征则是哀嚎着抱住卫二丫的大腿,“二姑!亲二姑!咱别买学习资料了成不?我觉得在乡间地头种地就挺好的,何必去受那读书的苦呢?我爸我妈我奶都没读过书,不都把日子过得这么好么?”
  卫二丫淡笑着摇头,“不行,你们不吃读书的苦,往后就得吃生活的苦,二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可千万别辜负了二姑的一番好意。”
  谢玉书也一时嘴痒,忍不住同其它卫家人分享她的经验之谈,“孩子们不爱学习,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儿,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两顿不行就三顿,天天打,顿顿打,把他们的反骨给磨平了,他们迟早会爱上学习的。”
  “现在孩子们还小,没有经过事儿,不知道生活有多么苦,可咱们这些当爸妈的知道,也吃过生活的苦,所以必须狠下心来,哪怕是含着泪,也得将他们教育好,让他们长大成才!若是他们不想念书学习,那就算打,也得将他们打得爱上学习,明白了不?”
  卫国健与卫国康对于自家亲妈的这番惊人言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他们兄弟俩都是尝试过男女混合双打式竹编炒肉丝的酸爽,可卫家其它孩子没有尝试过啊!
  在卫东征兄弟几个眼中,魔鬼大伯母已经找到了同伙——魔鬼二姑,并且这俩魔鬼要合体了!
  第33章 万字更!
  卫大柱夫妻俩对卫二丫是真的好, 没有半点敷衍, 绝对的掏心掏肺, 头天才把卫二丫带去了部队, 次日卫大柱与谢玉书夫妻俩就亲自找了卫生队的负责人,在卫生队的药房里给卫二丫谋了一个工作的缺。
  给卫二丫安排的工作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将药房里的药物购入与药物支出做好统计工作,并且时刻清点对照药房里列的药物储存标准,将那些库存量不够的药物单独拎出来,提醒采购员去采购。
  原先做这个工作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看什么都不大真切了, 她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 但因为卫生队一直找不到合适放心的人, 就一直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卫生队不是没有往药房里插过新人,每年都会安排几个新人进来,但是那些新人都通过不了这个刁钻老太太的考验, 被老太太以‘难当大任’为借口给打发走了。
  卫生队的负责人听了卫大柱的介绍后, 直接同卫大柱与谢玉书说的是, “那谷大夫将药房看成命根子, 对掌管药房的人要求极为严苛。搁我这儿,你妹子绝对能够进药房, 但谷大夫的脾气不好, 看人也挑, 你妹子能不能留下来, 就看她能不能拿本事征服谷大夫了。”
  负责人口中的谷大夫就是那个逼走一拨又一拨人的刁钻老太太。
  从小到大,卫二丫很少出过头道沟,去县城里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背井离乡数千里,到部队上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了。
  她不想给自己哥哥嫂嫂丢脸,因此去了药房之后,颇为羞怯地同谷大夫打了招呼,然后就对照着药房墙上挂着的准则开始琢磨,手里还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本子,一边琢磨一边写,遇到一些自己实在琢磨不明白的疑问,她就会壮着胆子去请教谷大夫。
  谷大夫脾气不大好,但是对于愿意学习的新人还是很有耐心的,真正不招她待见的是那些死活都教不会,学什么东西都不走心的关系户。
  卫二丫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就到药房了,她用自己琢磨出来的笨办法将早一天记下的业务明细检查核对一遍之后,会工工整整地列一个单子出来,等谷大夫晃悠着来上班时,她已经将药房打扫得窗明几净了,甚至还在卫生队里找了一个花盆,往药房的窗台上种了一盆欣欣向荣的野花。
  谷大夫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卫二丫,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等卫二丫出去同采购员交接采购明细单的时候,她会悄悄翻开卫二丫记的那个本子瞄上几眼,大致浏览一遍卫二丫记在本子上的东西。
  一连过了五六天,谷大夫对卫二丫已经相对满意了,她亲眼看着卫二丫从一个什么都不会做、遇事只晓得抓瞎的门外汉变成了已经初通做事调理,并且琢磨出自己使着顺手的一套方法的内行人,心里着实欣慰。
  等到第七天给卫二丫写考核意见的时候,谷大夫将卫二丫唤道身旁,鼻梁上架着的厚眼镜没有摘,她挑着眼皮问卫二丫,“你是真想留在药房?”
  卫二丫连连点头,“我很喜欢这个地方。”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谷大夫嗤之以鼻,“一般人都说很喜欢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很喜欢药房这个相对干净轻松的工作环境,不脏不累,做起来还体面,但小丫头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想把一辈子都交代在这个地方吗?从你现在这花儿一样的年纪,一直重复同样的工作,做到我这个年龄,你甘心么?”
  卫二丫愣住,抿着嘴唇思索了半晌,她揣摩不清楚谷大夫说这话的意思,只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讲了出来,“我不甘心一辈子都做一样的工作,但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这份工作是最好的,也是最合我意的。”
  她诚恳地说,“谷大夫,不瞒您说,在来部队之前,我只念过初中,文化水平不高,去纺织厂当女工都不一定能够考进去,如果不是我大哥大嫂帮忙,我怕自己一辈子都会被局限在灶台那三寸大的地方施展拳脚,但农村人就这样。”
  “对于绝大多数农村的女人来说,养鸡喂猪,缝缝补补,生子教子,便是一辈子,我能跳出那样的生活,真的已经很满足了,我也想爬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但我知道,那样太贪心了。”
  谷大夫嗤笑,“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如果你想改,谁能拦住你?我当年也是农村走出来的,后来全靠自己的能耐上了大学,你听说过法兰西么?我是在法兰西念的大学,后来听说国家百废待兴,需要建设,就响应国家的号召回国了。”
  “四十年前,我能靠自己的本事跳出农门,四十年后,你就不能?卫二丫,同我说实话,是你觉得自己跳不出去,还是你没有胆子跳?”
  卫二丫脸色涨红,“我能跳出去,我也有胆子跳,只是……”
  “只是什么?我难得遇到一个合眼缘的,拿你当徒弟一样亲自带。”
  谷大夫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钥匙来,打开锁在柜子上的锁,从里面抽出好几本书来,拍在卫二丫面前的桌子上,道:“药房的破事儿没必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来搭理,只要账目上不出问题就行,卫生也用不着天天都打扫。”
  “你抽空把我给你的这三本书看了,看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不过我不建议你一遇到不懂的东西就问我,而是建议你多去咱们部队的藏书室转转,也可以去部队的子弟学校借一套高中课本看,抽空去旁听也可以,”
  卫二丫激动得手都在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谷大夫,你这是让我去学习么?”
  “怎么,你不想?”谷大夫以为卫二丫不愿意,脸色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