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钟意坐在他床上,甩着两条腿笑眯眯地看着他:“赖着你啊。”
  秦深:“我做了什么孽?”
  钟意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两圈:“你扒了我的衣服,昨天。所以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说的是昨天她动僵脱不下来浸水的衣服,当时由他代劳了,脱到还剩三点式比基尼级别,还是湿到半透明的。
  秦深并没有因此而脸红,反倒是她自己说完了觉得脸热。男人耸耸肩,仿佛有满头问号:“如果我没记错,是拿热水进去的时候才点的蜡烛,我能看见个屁。思想是有多不健康,我会趁人之危?我他妈心脏都要抽死了还有闲心看你身材,怕不是禽兽?”
  行,算她脑子发热才提这个话题。也怪他,没事儿干什么架出什么头,花什么钱,操什么心,害得她脑子被外星人占领居然好意思说这个事情。
  钟意沉默了,想把自己舌头割掉。
  秦深紧接着无情讽刺:“要不要我把眼珠子挖了给你当下酒菜以解心头之恨?”
  钟意:“不要,不想吃这么恶心的下酒菜。”她吸吸鼻涕,又浪费了两张纸,尽管气氛已经这么折磨人了,她仍然没有走的打算。
  她总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像茶壶里装汤圆倒不出来,而她本人并不知道汤圆是什么芯的。也许,又只是想呆在他身边,那样会觉得特别舒心。
  毕竟她是病人嘛,病人总是格外依赖人。
  秦深却对她的无赖很有意见:“我的床是不是真的有治愈功能?”
  是的,上次她拉肚子也往他床上扑,还直接在他床上睡着了。
  钟意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啊,你有治愈功能。”
  秦深挑眉:“不啊,我没有,我甚至怕被你感冒病毒传染。”
  好吧,传染的问题的确应该担心一下。老狗最近瘦了不少,精神不佳整个人都颓了许多,要是再被她传染一下,这日子也太煎熬了。她不是没有良心的,她也心疼老狗最近太辛苦,昨晚还去干了一架,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她只好从床上跳下来:“好吧,如你所愿我会离你越远越好的。”
  “越远越好?”打开衣柜正准备换个外套的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发出疑问,“我没有这样要求你。”
  钟意:“是我,我自觉离你远一点好吧。我就知道你觉得我烦,哼!那我就从你眼前消失掉。”她说完了话,瘪瘪嘴,把手揣兜里转身出门。
  却在走到门口的前一刻,被一个力量拉了回去,然后,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被某人抱住,突然的,没有任何征兆,抱住她的那股力道并不容许她动弹分毫。
  脑海中“哔——”死机中。
  头顶传来某人颤抖的声音:“从昨天你出事起我就在害怕,整夜睡不着,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你。你却突然告知我会离我越来越远,说要从我眼前消失,你这才叫不负责。”
  钟意:“……”他在说什么?
  秦深:“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么?”
  钟意彻底懵逼了,秦老狗就像变了个人,突然说这些黏糊糊的话让她毫无招架的能力。正诧异着,一个吻便落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带着几分怜惜。
  她想她要死了。
  心脏要炸了,跳得她好崩溃。
  可是就在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给个什么反应的时候,他却稍稍放松了手臂的力量,说了句“对不起”。
  两秒的停顿后,他补充:“不好意思,入戏了。”
  钟意:“????”
  男人嗓音低沉,有一些疲惫和无力,低垂着眼皮解释:“陈瑶,我是何东。”
  钟意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心里头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是的,前段时间还跟老狗商量过最好早点调整状态尽早进入角色,他就是这么调整的?成为了那个默默喜欢陈瑶,为陈瑶疗伤出头却从不敢说爱你的何东?然后在刚刚送给她一个懵逼大礼包?
  此时,心里头冒出来一股甜——她是陈瑶,她也入戏了,她相信自己如此依赖老狗是角色的灵魂捣乱的结果。不管怎说,他的补充顺便也解释了她刚才心神不宁的原因,让她得以缓了一口气。
  却在同时又有一点点自己也未必察觉的酸。
  他是何东啊……他只是何东……
  两个人就这么搂着谁也没有撒手放开对方,破烂的窗户纸投下来几缕细碎的光,恰照在他们脸上。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被照得清清楚楚,眼底闪烁的情绪也没能逃过光亮的暴露,她的慌张和他的疲惫,彼此都看得明明白白。
  这短短三米秒钟的对视,比一万年还要永恒。
  最终,钟意先动了。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行动先于头脑,顺从了角色的呐喊,把脸贴在男人的胸口,轻轻嗅了嗅他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就这样吧,你是何东我是陈瑶,入戏了就有情了,你是喜欢我的,我是喜欢你的,咱俩谁也别笑话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是循序渐进的,陈瑶是胖娃的遮羞布,你们懂的~你们要的表白估计是在后天,答应我,不要养肥,我希望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们~
  晚上继续~记得夸我~
  第39章
  这天过后, 两个人谁也没提喜欢不喜欢, 爱情不爱情。但是只要眼睛不瞎就看得出来,这俩人绝对有情况。
  钟意:“老狗,我要喝水!”
  秦深:“自己倒。”
  钟意:“不,你倒的水是甜的。”
  秦深瞪她一眼,拿着茶盅给她倒了半盅, 然后“哐当”放在她面前,并吐槽道:“知道吗,你这不叫入戏,陈瑶没你这么懒。你这叫假公济私, 支使我为你操心劳力, 阴谋坏水儿昭然若揭。”
  钟意抱着茶盅暖手, 得意地晃脑袋:“可是你还是给我水了啊。”
  秦深:“我怕不给你你又诬陷我不照顾弱小,我耳朵要完蛋。”
  钟意:“嘿嘿。”
  她和老狗就这么相亲相爱在山村里继续生活着, 不过出于角色需要,类似于这种“钟意会做而陈瑶不会做的事”在她身上越来越少见。她努力地在把自己活成陈瑶, 有爱的画面越来越少,她没有工夫再去和老狗开玩笑,甚至和老狗话都渐渐少了, 与剧中人物一样多用眼神交流。
  陈瑶跟何东是什么样的状态, 他们就尽量往那个状态靠,去找到戏里需要的感觉。彼此都很努力,她在进步老狗也在进步。
  十一月底,有两个消息同时传来。
  ——剧组将在下个月中旬提前过来开拍, 据说是魏导身体不舒服,想早日完成作品,也是担心自己的效率降低会影响进度,错过他要的季节场景。
  ——左伊阳主演的电影《风筝线》拿到今年百草奖的最佳电影作品奖,而她本人利落地斩获最佳女演员奖,成功封后。
  演技加流量加颜值的最强实力派青年女演员,这个奖拿得实至名归。这还是她首次触电电影,出道不到四年就光荣地成为了一线,事业的节奏漂亮得让人嫉妒,对此,钟意表示非常眼红。
  【我是陈瑶:“然而我出道快二十年了,至今一个奖都没有,提名零蛋,只有一个《暴风家庭》团体奖。】
  【左边天空有太阳:“莫方,下一个就是你哈哈哈哈哈哈。”】
  【我是陈瑶:“感觉整个人都很丧,活着真的太艰难了,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人那么幸运,有人一辈子都是悲剧。”】
  【左边天空有太阳:“你这么没心没肺还能受我刺激?醒醒,这不是我认识的胖娃[微笑]”】
  【我是陈瑶:“……”】
  【我是陈瑶:“入戏了……sorry,被陈瑶占据了我的灵魂。”】
  【左边天空有太阳:“是不是最近过得不太好?”】
  【我是陈瑶:“是很不好,我的思想要被陈瑶取代了。忘了说恭喜,我最亲爱的姐妹儿,我会紧追你的脚步争取明年证明自己[加油][加油][加油]。”】
  最近钟意的状态已经出现了明显变化,刚来时候的有说有笑再也见不着了,她变得时常一个人呆坐着,眼神木然。刚开始会咋呼咋呼地喊着手上长冻疮了,冻疮好痛好痒她想妈妈,而现在把手伸进冷水却已经只剩麻木。谁能够想得到,她原本是半点家务都不会的人,现在敢操起鞋子打老鼠。
  她成了那个被生活折磨得放弃挣扎的陈瑶,唯有在见到秦深的时候会找回一点灵动,会对他笑甚至开玩笑。但也是偶尔,毕竟她和秦深之间连对话都少了。
  入戏要把握一个度,太深了出不来将后患无穷,令人犯愁的是连秦深也状态出现变化,比从前木讷,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脸越来越瘦,看起来同村里那些小年轻们像极了。
  好在是电影在不久之后就开拍了,众人终于在两个月的磨难之后等来了大部队。眼下正是最冷的时节,四处结冰下雪,魏导一个老人家裹成个羽绒球驱车来到第一线。
  七十岁的老人了,为了艺术还来受这份儿罪。
  戏开始拍,钟意没有了羽绒服穿,又厚又脏的棉衣棉裤穿上身连走路都感觉费劲。手脚冰凉更不用说,穿的棉鞋踩雪里用不了一会儿脚就冻得没知觉。脸上别说化妆了,被抹得脏兮兮得只剩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来流露角色情绪。嘴唇就不涂唇膏了,纯天然冻到开裂。
  钟意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做演员可以苦到这个份儿上。当初吊三个小时威亚,熬夜一周拍戏就觉得自己已经很敬业很辛苦了。
  魏行舟导演很满意,他看到了一个他想要的陈瑶,一个他认为很贴切的何东。似乎不需要他怎么来说戏,两个演员都能很快表演出他满意的画面。
  来之后拍的第一场戏,是陈瑶被老公赶去河里破冰取水的戏。现在的冰面还没有到最厚的时候,如果再往后拖将非常不好拍,所以这个不是很好拍的一场戏被提前了。
  钟意没有让导演失望,娴熟的动作,冻得开裂的手,想哭却哭不出来的眼睛……那一锤锤敲在冰面的力道,是她想要敲破牢笼的呐喊。
  镜头里的已经不是钟意,而是陈瑶本人。
  紧接着的第二场戏,陈瑶在取冰过程中一只脚不小心踩进了冰水了,她需要靠自己从冰窟窿里把腿提起来。那场戏显而易见只能是一条过的,钟意拔了半晌才把浸水之后沉甸甸的腿□□,瞬间棉裤上就结了一层冰,她因此冻哭,原计划这一条应该就这么完了,而导演却一直没有喊cut。
  冷到人崩溃的天气飘着小雪,眼泪一流出来就冻住了,她每眨眼一下都感觉眼皮沉重,因为眼泪已凝在睫毛上成了小冰坨子。导演没有发话指导,她开始挣扎着站起来,去找自己的锤子和桶,她哭着想要回那个其实并不想回去的家取取暖。
  导演给了特写镜头,终于在她出水一分钟后才喊了cut。
  而后,工作人员赶紧把她抱屋里去,脱掉冻成冰棒的裤子,钟意的腿已经冻得没一点知觉。好在她当天的戏份只有这一条,接下来都安排的是秦深的。
  大家都说钟老师演得真好,钟老师辛苦了,她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
  干妈说的突破,她想她找到了口子,这一次陈瑶这个角色带给她太多细腻的感受。很苦,但是她很高兴,一个文字中的女人从自己身上获得了生命,这种异样的感觉不是任何人都能体会到的。
  第二天,天气格外恶劣,倒不是下起鹅毛大雪的缘故,而是风刮的人连站直都成问题。于是剧组临时修改拍摄计划,改拍了室内戏份。
  这是一场强|暴戏,陈瑶的老公是个哑巴,有脾气不会说,只会操起棍子打她。她因为端过来的水太烫了便被暴揍一顿,然后被压在床上□□。
  因为是冬天,当然不会脱衣服,镜头只给了上半身。这场戏只拍了两条,导演就宣布通过。演对手戏的演员那两个巴掌是实打实落在她脸上的,虽然对方没有用蛮力,但她的脸还是感觉有点肿。
  之前那次不太好的经历让钟意对这种生活中很少见的情景有了自己的理解,导演意外于她的表演张力,给了特别好的评价。
  而这一场戏拍完,钟意的精神状态出现了严重问题。毕竟是场强|暴戏,入戏太深的话对陈瑶的打击等于伤害到她的身上,她呆呆地坐在片场,神情麻木一直搓着自己的手。
  “钟老师,喝口水吧。”化妆师小姐姐为她化妆的同时,也负责了照顾她的工作。本来这些应该让小石头来做的,但是考虑到这里的环境太糟糕,钟意并没有同意小石头过来。
  小姐姐注意到她太木了,甚至窝在角落里一个人在发抖,就担忧地陪在她旁边和她说话。然而效果并不好,钟老师始终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钟意强撑着一直拍摄到晚上,期间努力调整了自己的心境,完美呈现出陈瑶几个不同阶段的状态。等宣布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她虚脱地倒床上去,感觉自己精神分裂,饭也没有胃口吃。
  做演员很苦,光鲜亮丽只是其中一面。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可以活出不同的人生,杂乱的情感交融着,或是正面或是负|面,背负太多感觉很累。
  晚上秦深来看她,那个同样拍了一天戏,现在也就比他好一点点的男人,能通过什么有力的话来安慰她呢,他自己都不是很好。
  秦深摸了摸她的脸:“还痛吗?”
  她点点头,眼泪花流下来:“痛死了,痛得我想杀了他。”
  “这是拍戏,是事前说好真打的。”
  她愣了愣:“哦。”
  安静了两秒钟:“可是好像真的……我有点分不清我是钟意还是陈瑶了,我觉得今天晚上我大概会做噩梦,你……来陪我好不好?”
  秦深看着她那张陷入迷茫的脸,颦眉笑着:“你有什么吩咐我是不满足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一向都盼望着能陪着你的。”他伸出手,被磨出茧子的手划过她依然细嫩的脸。
  钟意闭上眼,终于感觉到有温度传来,能够勉强使得体内的鲜血不再那么冰冷:“你是……何东还是秦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