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饶是已经十分震惊,黎丹仍然等老张全部说完后才疑惑道:偷跑出校?
  您不知道吗?之后15班还停课了。
  听说是班里同学集体逃课,许佟澜也参与了?黎丹忽然有些气血上涌。
  他没有参与,但我们查出来,在班里同学逃课之前,许佟澜翻墙出去看了电影。他看着黎丹怀疑的目光,补充道:您不必不相信,处分关系到一个学生的前途,学校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也不会给学生记处分。
  黎丹面儿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内里却咬紧了后槽牙,灰粉色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许由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有他说的话:那可是我儿子,大骗子生小骗子,天经地义。
  她唯有死死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方才能冷静下来,他一个人去的吗?
  也是和他的同桌一起。
  那孩子叫什么?
  这个
  老张一时没开口,之前巩台山借着父亲欺负林时安的事儿,他一直因为没能替他伸张正义而自责,他知道黎丹家大业大,因而不得不去担心,她会不会做出对林时安不利的事。
  阿姨,旁边帮着老张整理作文的何廷忽然转过身来叫黎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他叫林时安。
  老张瞪了何廷一眼,后者无辜地看着他,他当着黎丹的面儿不好开口,只想着何廷这心思也太粗了,之后该跟他好好谈谈。
  林时安?黎丹忽然想起这么一号人来,微微蹙了眉,是那个贫困生吗?
  您认识他?这回换老张吃惊了。
  让那孩子转班吧。黎丹是惯常发号施令的口吻。
  她原以为自家儿子被那小骗子骗了一遭,两人就算在学校碰上也是冤家路窄,谁承想,两人居然做起了朋友。
  平日里许佟澜最多也就是倔了点儿,如今可好,翘课逃学什么都敢,和这小骗子相处了些日子,都开始骗她了。
  老张见她这么一副不讲理的模样,也有了些气,您知道,我们学校重点班有重点班的规矩,不是您说转就转的。成绩差的学生,再多关系也进不来,成绩好的学生,只要他自己不提走,谁也不能让他走。
  那就把他座位调的离许佟澜远一点,黎丹冷静了几分,也知道自己这样过于苛责。
  他们两个同桌半年了,从没闹过矛盾,还能互相帮扶学习,老张见黎丹态度好了些,开始打圆场,那孩子品行也很好,善良勤奋。
  黎丹刚要开口,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张老师,我想和许佟澜做同桌。
  你胡闹什么呢?老张看向何廷。
  黎丹略一挑眉,你是谁?
  我叫何廷,是15班的第2名,去年期末,我是第一。何廷说:我相信我能和许佟澜同学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黎丹点点头,转头问老张,之前班里集体翘课有他吗?
  没有,但是林时安
  张老师,何廷打断他说:我们都想请教许佟澜的学习方法,林时安已经和许佟澜同桌半年了,您再偏心他,也不能这样。
  一锤定音的定义下了,老张是怎么说都会被戴上偏心的帽子,他凉凉地看了何廷一眼,心说这小子不是心太粗,而是心太细了。
  那就让何廷同学跟我儿子同桌吧,黎丹站起身来伸出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老张跟着站起来和黎丹握手,把人送走后,他脸色铁青地叫住何廷,你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合适的措辞,毕竟他偏心林时安是真的,和许佟澜一起逃学的也的确是林时安。
  何廷只是说出了实话,可是他怎么就觉得不对劲呢。
  你了半晌,他挥挥手,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不用你整理卷子了,你先走吧。
  ☆、第 49 章
  周末放假前,老张贴出了座位表。
  与此同时,也意味着15班同学的一次换血。
  总共十个同学要离开,老张没给他们办什么告别仪式,只是在换座位的时候,目光依次从每张脸上扫过,淡淡地说了句:能不能回来,就各凭本事了。
  童哲走的时候,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到林时安的桌前,放了一袋杏仁,我妈给你剥的,说是谢谢你没让我干傻事。
  他不吃坚果。许佟澜把那袋杏仁往回推了推。
  童哲一时被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局促地掐着手指,也没有去收那袋杏仁。
  和你妈妈说开了吗?林时安抬头问。
  他小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半搭住童哲的手腕,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杏仁我收下,你别再冲动了。
  他顿了顿,眼神不经意地从许佟澜侧脸上擦过,继而对童哲说:按照我们约定的,好好活着,好吗?
  许佟澜的笔尖悬空停了半分钟,毫无痕迹地落了下去。
  看着林时安的眼睛,童哲没忍住掉了一滴眼泪,林时安,我也谢谢你。
  林时安叹了声气,目送着他离开。
  或许离开了压力超标的15班,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件坏事。
  他偏过头,把杏仁塞到许佟澜桌肚里,你怎么记得我不吃杏仁?
  你自己写的忌口,你忘了?
  那么多你都能记得?
  那当然。
  许佟澜报菜名儿似的一溜串说完,眉飞色舞地看着他。
  林时安忽然发现他那双眼睛很大,但却英气,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时,就像把他整个人满满当当地放在心上一样。
  他眼睫轻颤,像是心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从救护车上意外而荒谬的心动之后,这样的触动便时有发生。
  许佟澜还在嘚瑟:这点儿东西都记不得,我还怎么考年级第一?
  林时安低低地笑,无端觉着这样的许佟澜可爱得不行。
  只是不知道还能看多久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从青春期一路走过来,躁动的荷尔蒙作祟下,他不是第一次对什么人有过心动,他也早就学会了如何化解这种意外的感情。
  他可以开开心心地活一辈子,但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对任何人许诺一个未来。
  把心动掐死在萌芽时,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
  送走了老同学,15班换了神情,又开始迎接新同学,有从前认识的这会儿正互相寒暄,不认识的也互相介绍着,还有热心肠的帮忙搬着桌椅。
  老张对新同学讲了几句欢迎词,拿投影把电子版的座位表放大,便离开了教室。
  考虑公平性的问题,往常班里的座位前后远近总是一周一变动,每个人的同桌却只是在他深思熟虑之后偶尔做出改变。
  因此每次贴出表来,就会有眼尖的开始叽叽喳喳起哄谁又被换了同桌,是不是最近被老张盯上了。
  被换同桌的总是笑闹着打趣回去,奔赴自己的新座位。
  毕竟么,这年头又不让男女同桌,在教室的主要任务也是学习,只要同桌没有难以忍受的坏毛病,换人也新鲜。
  然而这一次的主角却异常的沉默。
  刚才还和林时安嘻嘻哈哈的许佟澜这会儿少见地板着脸收拾书,身边人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个,更别说的起哄的了。
  林时安带着点儿好笑看完分班表,默默想着,老张莫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这边刚对许佟澜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老张就帮着他把这份心彻底断干净。
  若是换了从前,跟这冤家好不容易分开,他说不定就打趣过去了,可看着许佟澜的模样,他忽然就不忍心开玩笑了。
  哎,最后还是他戳了戳许佟澜,我可走了啊。
  许佟澜从鼻子里挤出一句哼哼,给林时安逗得噗嗤一笑。
  不跟我同桌了你就这么高兴?许佟澜白了他一眼。
  那谁敢啊?就他最知道怎么哄许佟澜,我这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同桌了不还一个宿舍嘛。
  他伸手去翻许佟澜的袖口,从他手腕儿上勾起那一根手绳,这不,还连着契约呢嘛,说完他冲许佟澜狡黠地眨了眨眼,半是玩笑半是私心叫了声,男朋友。
  许佟澜心里头那点儿不痛快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可惜林时安带来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许少爷最近大概是命犯太岁。
  在学校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家,推开门便见着黎丹冷着脸坐在长条沙发的正中央,偌大的客厅针落可闻,就连大金都安静地待在一旁不敢吭声。
  你还敢回来?
  许佟澜早在车上就听蒋川说黎丹回a市了,这会儿也不意外,他放下书包坐到黎丹右手边的沙发上,母子俩恰好隔出了对峙的距离。
  我怎么了?许佟澜揉着眉心,数学竞赛也按照您的吩咐参加了,信息竞赛的奖也拿回来了,开学考试我还是年级第一,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骗我。黎丹说。
  老张又告什么状了?他叹了口气问。
  你逃学出去看电影,还有翘课照顾林时安的事儿我知道了。黎丹十指交叠在膝盖上,澜澜,你以前从来不会让妈妈操心
  所以呢?许佟澜笑了,我不是早告诉你他是我男朋友,照顾他不是我应该的吗?
  黎丹秀眉微蹙,看着他停顿片刻,开口道:你现在怎么回事,说话没皮没脸的?
  许佟澜忽然被逗笑了,琢磨着自己大概是没逃过林时安潜移默化的影响。
  学自己喜欢的人怼人,还挺爽的。
  他眼底的笑意给气头上的黎丹烧了一把火,她喝了一口茶,一双眼直直地看向许佟澜。
  他们母子俩长得很像,这样对视着,像两只非要决出个胜负来的老虎,谁也不肯让谁。
  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们都清楚,我不想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黎丹下了最后通牒:和他绝交,不然别再回这个家。
  独断专行的笃定激怒了许佟澜,巧了,他忽然冷笑一声,我也不想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既然您干涉我的交友,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干涉您的交友?
  你什么意思?黎丹环抱住手肘,眼尾略向上扬。
  许佟澜眼底晦暗不明,带着三分痛苦四分复杂,然后他说:
  让我绝交之前,您不如先和那位叫您宝贝儿的人绝交。
  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黎丹脸色唰得白了,她摩挲着僵硬的手指,半晌没有吭声。
  心里头不痛快的时候,过往的坏情绪便一股脑儿涌上来,非要把人淹没不可。许佟澜一时没克制住,忍不住刻薄起来。
  妈,跟你比,我翘个课又算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有公事,过年都不回去陪姥姥姥爷,其实你却是在会情人!
  真会玩儿啊,他带着嘲讽的笑意,揭开在心底耿耿于怀的几个月的疮疤,一边和人上床一边接儿子的电话,您好意思管我吗?
  许佟澜你给我闭嘴!黎丹猛地站起来,嘴唇气的发抖。
  我凭什么闭嘴!许佟澜吼回去。
  凭我是你妈!
  我的嘴长在我身上,妈也管不了我!
  许佟澜气势不减地怼回去,却没再听见黎丹的声音。
  十几岁的大小伙子,早就比黎丹高出了一个头还多,他微弓着身去看,却见突然沉默下来的黎丹眼眶泛起了红。
  如同一盆冰水浇头而下,气血上涌的许佟澜在看见那双眼睛的时候,猛地冷静了下来。
  无数的过往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过,那是许多个红着眼的黎丹。
  抓到丈夫出轨时的黎丹,办理离婚独自带着他离开家的黎丹,创业初期受尽白眼的黎丹,坐在梳妆台前拔白发的黎丹
  那都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模糊的记忆碎片了,久远的,若不是看见黎丹的眼泪,他都想不起来了。
  几乎从他能清晰记事的时候起,黎丹就是光鲜亮丽的成功女总裁,他就是不愁吃不愁穿的富贵小少爷。
  以至于他都忘了,黎丹也会掉眼泪。
  他顺了顺黎丹的背,软了声道:是我语气不好,妈,对不起。
  妈妈会让你觉得难堪吗?黎丹忽然问。
  许佟澜低头没有吭声。
  那是你爸,黎丹闭着眼说。
  为什么?许佟澜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为什么?
  黎丹伸手捂住了脸,保养得当的双手带着精致简约的饰品,却独无名指没有。
  澜澜,我不想说。
  她放下手,没再留在原地,径直走上二楼,啪得一声甩上房门。
  仿佛卸下了名为黎总的盔甲,一同卸下的还有克制的礼数与矜持,就像二十来岁的时候,初被生活欺骗的那个小姑娘。
  许佟澜没去追,他静静地抱着膝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干净光滑的地面映着他的倒影,映着一个少年满腹的委屈与心事。
  ☆、第 50 章
  林时安放下手机,帮着林叔往货架上放东西,林叔笑眯眯地看着他,时安啊,和谁打电话打了这么久?
  许佟澜,林时安笑着应。
  嗐,我还以为你恋爱了呢,林叔撇撇嘴,两个大小伙子有什么好聊这么久的?
  什么都能聊,林时安顺手接过林叔手里的大桶矿泉水,这个我来。
  边收拾着,边跟林叔解释:他也没说怎么了,总之是心里头不大痛快,我想明天早点去学校,把芳姨之前熏的香肠给他带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