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99节
  胡亥一剑直刺,眼看蒙盐就要命丧当场。
  忽然背后“嗖嗖嗖”几声轻微却真切的破空声,胡亥只觉脖子一麻,便失去了意识。
  等胡亥再醒过来时,只见窗外落日熔金,竹屋内四壁绿意可爱,而他独自躺在草垫积成的床上,身上换了新衣裳——抬起手来,却见上面的细密小伤口都处理过了,散着药物的清香。
  他挣扎着坐起来,一动浑身酸软。
  竹门“吱呀”一声,刘萤推门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两名蜜色肌肤的女子、衣裳似楚地人士,然而头戴花冠,颈坠翡翠,又似南越之人。
  “您醒了!”刘萤惊喜道,她身后那两名女子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退出去了。
  “这是哪里?”胡亥摸了摸脖子,仍有僵直之感。
  刘萤抿嘴一笑,娓娓道来。
  原来当日胡亥等人小船靠岸,岛上岸边的捕鱼人便已察觉,当即回去告知亲族。他们隔着岩石小心查看,因不知来人用意,小心起见,先吹毒刺迷晕了胡亥等人;又因为见胡亥拔剑,格外多给他吹了几下。
  由是刘萤等人半日便醒来了,胡亥却是昏迷了两日一夜才醒。
  刘萤虽勉强能行走,却还是体虚,告了罪,坐下来,又道:“这些人原是故楚王族后裔,十余年前,因楚哀王之乱,避祸南下,隐居于百越之地,与当地越族人杂居。”
  胡亥问道:“那怎么来了这岛上?”
  刘萤叹息一声,道:“后来屠睢大将军南伐……”
  胡亥恍然大悟。
  历史上,强秦号称有百万精兵,然而陈胜揭竿而起,周文攻入函谷关,却只能让章邯领七十二万刑徒出战——那百万精兵去哪里了呢?
  分作两端,一半在北方上郡戍边,另一半则是著名的南方兵团。
  早在公元前223年,秦始皇便派与蒙恬齐名的屠睢为主将,以赵佗而副手,令他们领大军南下攻打百越之地;等到胡亥继位之时,南方兵团五十万大军都在外。
  历史上,屠睢与原南海郡郡守任嚣死后,赵佗见秦末战乱,于是封关、绝道,割据岭南,自立为“南越武王”,传位五代,直到近百年后才重归中原统治。
  如今,北方上郡的大军,胡亥留了十万戍边,令王离领兵二十万回来拱卫朝廷、节制在外将领;而南方兵团的五十万大军,虽然还未自立一国,但是却已经不听差遣,至今未有回信。
  “……他们心知不敌,又不愿降秦,于是聚集了数百族人,先是逃到了海南岛上;可是后来连海南岛也被赵佗等攻打下来了,于是无法,只得再往南逃来,最终来到了这处群岛之上。”刘萤又道:“他们问我们身份,我说咱们也是逃亡之人。他们见咱们来时形状狼狈、生死一线,暂时也信了。”
  胡亥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既然这些人能来,自然也有离开的方法。
  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忽然竹门轻响,却是李婧等人得了消息也来了。
  李婧一进来,就道:“等会儿你可不要漏了馅儿。人家问你为什么提剑要杀蒙盐,我说你俩为了阿萤姐姐争风吃醋,你小心眼要杀他。”
  胡亥咳笑道:“我还当你只会雕木头,原来也会撒谎。”
  李婧哼道:“若不是我机灵,咱们可都被抛下海喂鱼了。阿萤姐姐,你说是不是?”
  刘萤面上微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正说着,一名须发俱白的本地长者走进来,身后跟着那两名半故楚半越人打扮的女子。
  胡亥便要起身相迎。
  长者微笑慈祥,示意他不必起身,温和道:“醒了就好,我那孙子实在淘气,伤了你……”他说着语调古怪的雅言,听起来极为生涩,很可能是逃离大陆之前学过一点,却并不常用。
  胡亥道谢,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听闻您们也是从大陆而来,敢问船只可还在?”
  长者微笑道:“当初我们来了这岛上,见此处土地肥沃、作物肥美,王说,自此就不回纷争中原了;于是将来时巨船付之一炬。”
  胡亥难掩遗憾之色。
  长者又笑道:“你们既然也是逃亡而来,又何必回去?就在此安住。我们久不与外界通音信,如今从你们口中,得知世事变迁,也是既感慨又庆幸;若不是吾王英明,我们还留在故土,此刻子孙又遭战火荼毒。”
  胡亥心中惭愧,问道:“不知此岛怎么称呼?”
  长者抚须微笑,“金子岛。”
  “金子岛?”
  长者无奈笑道:“吾族公主自幼性喜金子,初登岛时见金沙铺地,只当是金子,脱口而出‘金子岛’,众人劫后余生,也都沿着这名字叫下来。”
  胡亥附和着笑了两声。
  “你们都且好生休养,等身体康复了,再随我去见吾王。”长者留了那两名女子,“这是阿花与阿草,你们若有事情,都可交给她俩去做。”
  “敢问您怎么称呼?”
  长者微笑道:“无名老朽,因须发俱白,族人都叫我白太公。”
  “多谢白太公及族人救命之恩。”胡亥在榻上,冲白太公拱手致谢。
  一时白太公离开,阿花与阿草在外浆洗,竹屋内只剩了自己人。
  胡亥环视众人,问道:“事已至此,只怕天下已经大乱,就算我们回去,恐怕我的位子早已有别人坐了。我们是留是回,你们作何想法?”
  李婧无所谓道:“我都行。”
  刘萤温婉道:“我听陛下的。”
  李甲则是道:“当然是回去。生灵涂炭,正是用我辈之时。”
  蒙盐沉默不语。
  胡亥现在看到他就心烦,跳过他看向夏临渊。
  夏临渊左看看,右看看,只他是个遇事最没用、凡事靠李甲帮他又或靠运气的。见皇帝看过来,夏临渊眼神闪烁,期期艾艾道:“我看……这儿也挺好的。再说,等咱们回去,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
  夏临渊眼睛一闭,冲口而出道:“只怕大秦早就亡了!”
  “混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东西!”胡亥如何看不出来,一行人中除了李甲少年心志最坚,余者多多少少都生了退意。
  便是他自己,海上漂了三个月,多少英雄壮志都消磨尽了。
  可是醒来静心一想,他这个皇帝失踪了,大秦便不堪一击了吗?而诸叛军就能万众一心,勠力抗秦了吗?
  如今是他继位二年冬。
  真实历史上,章邯叛秦,在三年七月;沛公入关,在三年八月;项羽召集众诸侯,在三年十二月;沛公至霸上,在三年冬,子婴降秦在十月。
  而这中间秦二世做了什么呢?他逼得右丞相冯去疾与儿子冯劫死于牢中;听信赵高谗言与屈打成招的罪状供认,将李斯满门抄斩。
  李斯之死,乃是秦朝国事的一大巨变。李斯死后,朝廷再无重臣。内乱纷起,章邯恐而叛秦,项羽吃掉秦军主力,坑杀二十万秦军;而刘邦得以安然入关。
  胡亥森然道:“叛军难道又是一心吗?这些反贼,起于匹夫,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否则,项羽巨鹿大战之时,众诸侯何以作壁上观?以至于项羽大胜,杀卿子冠军后,诸侯朝见,要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武信背叛陈胜张楚,自立为赵王;而燕又叛赵;齐王直到陈胜死的时候,都不肯出兵相救。这些跳梁小丑,举着反秦的旗号,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难成大器!所行非王道!”
  胡亥声音尚虚弱,语气却很重。
  更何况,若大秦已亡,他早被系统收回去了。
  由是,胡亥铿锵道:“只要朕一日不死,大秦便一日未亡!”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听在李甲等人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皇帝这样有信念感,跟随的人也有了底气。
  李甲少年眸中全是热血,道:“您在一日,我就追随一日!”
  刘萤想到她呕心沥血辅佐出来的新政,还未普及,也是心中焦灼,叹道:“唯盼早归。”
  李婧坐在窗台上,翘脚摇晃着双腿,道:“有我祖父和冯伯父在,总能支撑个一年半载的。”
  夏临渊左看看、右看看,有点惭愧,小声道:“我听陛下的……”
  “好。”胡亥捂住一阵抽痛的胸口,“当下第一要务,是如何回去。”
  蒙盐始终沉默,他垂眸望着地上,那里有阳光投下的胡亥半身影子。
  这个才脱生死,非但毫不泄气,反能鼓舞众人,肩负天下之人;与那个听信谗言,屠戮功臣,杀他父兄的昏君,果真是同一个人吗?
  第108章
  胡亥等人客居岛上, 一开始待遇是蛮好的。
  毕竟岛上已经多年未有外人来,所以听说胡亥等人从故土而来,临近的家家户户都寻来相看,带着好吃的好喝的, 款待他们,要听他们讲故土新事。
  胡亥等人隐去天下纷争,只道秦始皇如今已经驾崩, 其十八子继位为秦二世, 新政普惠天下黔首。众人听到最后, 老人惆怅,稚童不解。
  海水再广, 时间再久,也隔不断那悠悠思乡之情。
  胡亥见这金子岛上的民众,都淳朴热情,年长者或许还有世事历练出来的机敏戒心,年少者却都一片天真、毫无防人之心。他不知怎得想起关中农人张伯来, 想起张伯那农人式的狡猾与装傻。倘使中土富庶如此地, 又无赋税徭役之重担,大秦黔首是否也能如这金子岛上的少年人般,不生欺瞒争抢之心, 永葆天真赤诚呢?
  如是十余日, 胡亥等人身体渐渐复原。
  白太公原说,要将胡亥等人引荐给他们的王。
  可是王年事已高,正在病中, 暂时并未召见胡亥等人。
  胡亥等大男人有手有脚,也不好白吃白喝。见岛上民众掘沙土建造台子,说是要备着大节庆之用,尉阿撩与蒙盐、李甲都去帮忙。
  胡亥也不好闲着。他的优势不在干体力活上。
  起初,他找到白太公,问是否需要教岛上的孩子们读书识字。
  白太公长须飘飘,慈祥笑道:“不需要,不需要。在这岛上,他们只要会日常所需的计数与字词就足够了。”
  他那双苍老却睿智的眼睛里蕴着精光,望向胡亥,仿佛能看透他的心肝脾肺肾,“若是识字多了,读书多了。他们将来难免会好奇,书上所写的泰山何在,孔子获麟又是何物……”他摇着头走远了,喃喃诵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那是属于他少年时光的诗篇,属于他故乡的诗篇。
  正是,人生忧患识字始。
  胡亥想做文差事的路是被堵上了。
  他决定参考一下其他人。
  胡亥在海边椰树下,找到了被一圈妙龄少女围住的夏临渊。
  夏临渊不知道从哪里捉了只毛色鲜亮的野鸡,又干起了冒充真人的老本行,给小姑娘们算情缘。他本就生得一双天真大眼睛,哪怕不算情缘,小姑娘们都愿意找他说说话。
  胡亥走过去的时候,就见夏临渊抱着花野鸡,捏着小姑娘的柔荑。
  “我看看,哎唷,你这个情路可不得了!老实说,暗中喜欢你的小伙子是不是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