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懂啦!” 梁国王主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侍女想说什么,不禁暗暗好笑:‘怪不得……曲周侯为儿子能娶到贵公主,连美人计使出来了,委实……煞费苦心啊!’
  “王主,送去洗衣房吧!”阿芹麻麻利利地献计献策:“要不,赶羊圈那边打扫?总之,绝不能给那贱货接近太子的机会!”
  好笑地瞅瞅忠心的侍女,王主姱悠悠摇头:“不好,不好!阿芹,现在就叫人去客房带人,领去西小院,交给……刘静……决断。”
  “王主?”阿芹先是一怔,
  等对上女主人笑吟吟的美目,终于慢半拍醒悟过来,“唯唯”“唯唯”应着行个礼,兴高采烈出去找人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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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鸦鸦的头发,瓜子脸,一对秋波含情目;玲珑有致的曲线,哪怕遍身穿的是简单素色的衣袍,依然勾人。
  海棠……微熏,人比……花艳!
  美人,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尤其当这位美人又摆出小意顺眼的低姿态,就更添楚楚风姿了,着实惹来观者爱怜。
  刘静不是冷心之人,多年的王室教育让这位楚国王女对‘美’拥有非凡的感受能力,乐于相亲,乐于欣赏,乐于……
  可眼前的美女,却让楚王主感觉和不小心吃了碗半生不熟的隔夜馊饭一样,肚腹间翻来覆去说不出的难受。
  瞅瞅带人过来的西跨院宦官——这人是梁王主的心腹之一,原来是梁王宫的内官——王主静腹诽不已:‘太子带回来的美人,却让我发落?梁王主,王主姱……好计较!’
  乳母楮氏跟堵墙似的站在自家王主后侧,以防贼的眼光死死盯着地上的新人;见王主静看过来,马上摇头,暗示——绝不可让此‘邪’花入室。
  “王主,王主……”美人儿察觉到了,神情间更显谦卑;一副柔躯几乎完全匍匐到地上,泪光盈盈苦苦哀求,就仿佛对方若说个不字,她立刻就会心碎死掉。
  ‘传说中的……一石二鸟,今天方才领教!’王主静幽幽地长叹,转瞬又暗暗苦笑——算错了,不是‘二’鸟,是‘三’鸟才对。
  “王主,王主!”侍女阿五从外面进来,凑近前靠在女主人耳边用彭城话小小声报告:“王主,打听到了,奴婢打听到了!太子去城阳王邸前确实问过她,还向内院管事偷偷问哪!王主,您可千万别心软……这女人断不可留啊!”
  ‘真是……孩子话!到底年纪小,经历少。’还是感动于乳母娘儿俩的忠心,王主静朝阿五暖暖一笑,掉头挥一挥衣袖,命美人起来。
  “太子妃有命呐……”刘静先和和气气安慰美人几句,既有所表示又不显得过于亲热,随后故作沉吟道:“今邸中,孟姜之子多病,而其母有妊……”
  向梁王主的内官客气地笑笑,王主静掉回头来,一派云淡风轻:“长男病榻之前,多需人手;暂遣之于……东院,以助孟姜!”
  中年宦官的脸上,闪过失望。瞬间恢复常态,弯腰行个礼。
  年轻的阿五稀里糊涂,傻傻的想再提醒提醒女主人;楮氏到底老辣,眼睛一眯,原先绷紧的面皮立即放松!
  美女听到被留下了,不会被退回去,那还会念到其它,早高兴得双膝落地‘噗通’跪下,连连叩头谢恩:“贱婢……感王主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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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后一个时辰,是点心时间。
  宦官侍女摆好餐案,放上各色食物。刘姱王主拿起勺子才吃两口,就见一个小丫鬟捧着只藤条编的描彩鸳鸯敞口篮进来。
  “咦?”视线在鸳鸯篮上扫过,停住。
  敞口篮里铺了层锦帕。光泽柔美的浅黄色锦缎上,躺着枚椭圆形的玉牌;牌首带孔,系一条五色丝线编织成的穗子,染色鲜亮纯正。
  ‘哪家亲戚来长安了?’梁国王主好奇地伸手,取过来细看……
  习俗上,这是种非正式的通知。
  要知道大汉朝从立国至今差不多四五代了,世家大族妻妾多儿女多,同宗和亲戚数目也相应庞大到令人头痛的地步。如果死究礼节一一拜会,就什么也不必干了,当事人的身体也吃不消;所以,就兴出了这个既有礼有节又轻松雅致的法子:凡贵族自外地入京,会首先向长安城中的各家亲亲戚戚发送这样的名牌——告知对方自己人到了;后面会酌情或拜访或邀请或什么都没有。
  抚摸玉牌上雕刻的王徽,梁王女向办完事刚回来的大侍女询问:“阿芹?城阳王后入京了?”
  “对啊!王主,”阿芹笑着回答:“今天清晨,陈王后携王太子延、太子妃、王主妜进京。听说还是赶在开城门的头一波入城哪!”
  “城阳姑母……”王主姱想想,立刻吩咐侍从去准备出客穿戴的衣服饰品:“等太子醒了,就去城阳王官邸向姑姑请安。对了,去东跨院问问二叔今天进不进未央宫……倘若不入宫,一块儿去拜访姑母。”
  ‘事先也没来个信!城阳姑姑幼子小着呢,什么事就撇下幼子和成年儿女一同入京?’刘姱王主心中疑惑颇多,转脸追问贴身侍女:“阿芹,姑姑那边的来人,你碰到没?知不知道姑母一家这回进京为什么事?”
  侍女阿芹听了,浅浅一笑:“王主,婢女碰到了,也打听了;陈王后和王太子此番……乃入京嫁女。”
  “嫁女?王主妜?”刘姱深感意外,微微眯起眼寻思:‘总算定了吗?挑挑剔剔这些年……’
  “定了,这次确实定了。这不,陈王后将给女儿的嫁妆都带来了,听说光丝绸就装了整整二十大车呢!”阿芹还在笑,只是笑容变得有些——古怪。
  梁王女觉察到了,呷一口粟羹,不动声色地催问:“阿芹??”
  大侍女收敛神色,规规矩矩地正色答道:“禀王主,城阳王室嫁嫡王主妜于……周坚。王后与王太子夫妇亲自送嫁,成礼。”
  “周坚?” 王主姱一时间没想起这位是谁,直觉上感到比较陌生。
  阿芹体贴地补充信息:“周坚啊,条侯亚夫同父异母弟弟,先绛侯勃之嫡少子。”
  “呀?”
  “翠鸟……周坚?!”
  梁王主想起来了,同时也更惊讶了——惊讶到几乎合不拢嘴。
  作者有话要说:高温
  高温 高温
  高温 高温 高温
  中暑啦
  ——昏啊!
  大家注意多喝水,避免中午出门
  ☆、第23章 庚辰‘联姻曲’之义薄云天
  “周坚?”
  同样的话题,也在长信宫的东殿内被提起。馆陶长公主看着手中雕了城阳王徽的玉牌,点着额角沉吟不已:“周坚?周坚……呀……”
  窦太后倒是迅速想到新郎是哪家哪号,随手指指鸟笼的方向:“翠鸟!”
  “噗哧!”长公主笑倒在母后身上,几乎直不起腰:“阿母,阿母……”
  窦太后扯扯嘴角,搂搂女儿,巍巍然不动。
  过世的大汉开国功臣绛侯周勃子嗣众多,而这个成员数量庞大的家族中,能被当朝皇太后记住的只有区区三人:
  其一自然是‘混帐’周亚夫,一个为军功不择手段,差点害死梁王的卑鄙小人;
  第二个是周安世,竟然无正当理由休掉发妻,充分印证了周亚夫本质上的恶劣——周安世是周亚夫同父同母的弟弟。
  还有一位,就是这位‘翠鸟周坚’了。
  因为送了好几只可爱至极的翠鸟进宫,这位周弟弟非但赢得娇娇翁主的欢心,还进一步给皇太后长公主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甚至成为吴楚之乱后,唯一受到邀请进入长信宫的周亚夫家族族人————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成就!当时引起朝堂震动,百官们一度误以为皇太后愿意谅解周亚夫了。
  不过,即使对周家那个擅长训鸟的小子感觉良好,皇太后窦氏依然对这桩周刘联姻连连摇头:“王主……白身?哎,非……良配也。”
  长公主坐直了,朱唇向上弯翘。刘嫖皇姐明白母亲的意思:
  周坚作为周勃的儿子,出身嘛勉强算得上高贵。可周氏家族的侯爵已落到周亚夫头上,以后理所当然只会传给周亚夫一系的子子孙孙。
  而周坚,头上空有个彻侯嫡子的名分,实际既无爵位也无官职,甚至没什么像样的财产。母族默默无闻,没任何助力;兄长周亚夫与他隔着一层肚皮,各自的娘,各自的心。如此的身家和处境,凭什么迎娶一位父兄都是亲王的嫡出王主为妻?
  ——要知道大汉王室的嫡王主们,除非是倒霉到被朝廷点名送去塞外和番,否则,不是嫁入权贵侯门成为娘家在京都的内应,就是嫁给当地豪强以维护父兄对王国的统治。
  ‘是什么……让陈王后为女儿选了第三条路?’熟知宗室内情的馆陶长公主,也暗暗地纳闷:‘周坚?周坚?要是换成我给阿娇挑女婿……’
  突然,长公主“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朗朗,好不舒畅。。
  “吾女?”窦太后被女儿的笑声弄一愣,奇怪地问道:“吾女,阿嫖?”
  “噢,阿母,阿母呀!”长公主好容易忍住笑意,依在窦太后肩膀深深喘几口气,才套在母亲耳朵上嘀咕:“阿母,女儿知城阳王后之所想矣!”
  “何?”皇太后侧头,做倾听状。
  皇帝姐姐的分析,简单而坦率:周坚确确实实是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要背景没背景、要前途看不到前途。不过所有这些缺点,如果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也是优点啊!
  父母双亡,没了势力?
  那王主嫁过去,也就不用伺候公婆了啊!上头没直系长辈,既不用晨昏定省,也不用早请示晚汇报,要什么做什么都自己做主,这日子——多自在啊!
  没背景?
  周亚夫这个庶兄兼周氏族长既然之前对异母弟弟没什么关心;相应的,以后对周坚的小家庭也就不好意思指手画脚了吧!一可以免去敷衍叔伯,二可以免掉与妯娌周旋,更不需花费心思在支应夫家一大群人上,多轻松?
  没钱?
  陈王后就这么一个亲闺女,城阳太子刘延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陪嫁必定丰厚;实在不够,娘家母亲兄长时不时贴补些,也没什么可意外的。再说了,按周坚往常的作为看,绝非不懂经营家业的败家子。
  ……
  总之,撇开‘家世’啦‘关系网’啦‘面子’啦这类虚的,总体而言,招周坚做女婿属于实打实的——实惠。不提别的,就小夫妻关起门来过过舒心的小日子,必然没差啦!
  “阿嫖!”听到后来,窦太后握起拳头轻轻捶了女儿两下,口中低低地笑骂着,看堂堂长公主讲的都是些什么?照这说法,敢情‘公婆早逝’还变成好事了?自己都是当婆婆的人了,说话也不知道个轻重!
  挨上两下,长公主笑呵呵昵回母亲身边,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又不会传到儿媳妇耳朵里。娶媳妇是一种想法;嫁女儿是另一种想法,天经地义!
  母女俩正有说有笑,一名内官进来请示:“奉常、南皮侯彭祖求见!”
  窦太后听了,连声让请。长公主则干脆起身,迎了出去。
  南皮侯窦彭祖刚进来,第一个就是恭恭敬敬向窦太后问安,然后嘘寒问暖好一阵,待问清楚皇太后姑母近期样样安适后,才慢腾腾落了座。
  窦彭祖还没坐稳,馆陶长公主就拿奉常表兄打趣了:“从兄呀……太子妃福音归家,侯夫人可曾‘喜极而泣’乎?”
  可怜的大汉奉常,脸一下子就红了。
  ‘喜极而泣’指的是南皮侯夫人。
  当初南皮侯家和城阳王室联姻。成婚之时,新娘子窦缪年方八岁;丈母娘侯夫人担忧女儿幼年远嫁,在婚礼间隙偷偷落泪,不慎被观礼的贵妇看到了。后来,就在新婚夫妇即将启程之际,城阳王后被诊断出有孕在身;于是一行人只能取消行程,滞留京城待产。
  消息传出,众人有好笑的,有羡慕的,可任谁也不曾料到所有人中最激动的竟会是——亲家母?!
  据说,初闻喜讯的南皮侯夫人当着若干亲戚女眷的面跳起,欢喜到眼泪掉下来。当然,放到台面上的理由是‘为陈王后高龄得子而高兴,所以失态’了,可问题是谁信啊?
  南皮侯好不尴尬,讨饶地看向厉害的皇家表妹:“长公主……”
  “阿嫖!”窦太后心疼侄子,赶紧打圆场。
  长公主抿嘴,笑眸弯弯。
  “皇太后,长公主……”南皮侯窦彭祖决定赶快切入正题,举手整一整衣冠,向窦太后长公主依次深深一躬,然后满脸严肃地提出:“彭祖……愿求阿娇为……长男良……之‘南皮太子元妃’。”
  东殿宇中,安静下来。
  长公主稍稍一惊;扭头瞧瞧母亲,见窦太后略现惊色,知道窦表兄事先并未和长信宫通过气;于是,缓缓地问道:“从兄……何处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