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抚顺是一座历史古城,素有“煤都”之称。当年兄弟二人一同给电厂送煤,经年累月攒下一定积蓄,后来周霁佑的爷爷认识了她的奶奶,追着她奶奶步伐到北京,用兄弟二人平摊的钱买下胡同区小四合院里的一套房,也就是后来国家腾退,周霁佑从中得到补偿的那套平房。
  而周启华的爷爷则用那笔钱接手了一家煤矿,至此走上发家致富之路。
  周霁佑在抚顺一连住了三天,周启扬开车载她寻觅老一辈人的生活痕迹,周父提出想见一见周霁佑,他作为中间人,未征询周霁佑意见,直接回绝。
  他和周霁佑说起此事,周霁佑口气凉淡:“你的确不用告诉我,我不会去。”
  周启扬从小跟随父辈在商场耳濡目染,周霁佑之于他,就是一个浑身多刺的小女孩。他一点不气,淡然自若地解释给她听:“我和你都还半生不熟,早早带你见我父母,你说,你是认这门亲戚呢,还是不认呢?我总得和你关系处好了才能让你对我们这门远亲有点儿感情,你说是不是?”
  他笑得和煦春风,周霁佑怔了怔,忽觉心房被暖风熏到。
  亲人,真是久别的一个词。
  年初五的晚上,两人飞回北京。周启扬车就停在机场停车场,他驱车送她回公寓,到楼下,他降下车窗探出头向楼层望望。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餐厅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周霁佑立窗外,淡淡点头:“嗯,你回吧,我也没打算请你上去。”
  暖黄的路灯照耀下,周启扬的眼神清澈明亮,他笑了笑:“有事你就找我,别不好意思。”
  周霁佑没吭。
  他打了下方向盘,她向后避开,给他让道;思忖良久,趁他还在,追上前敲了敲升上去的车窗。
  玻璃又一次降下,他偏头问:“怎么了?”
  周霁佑抿抿唇:“你能找人查我,那……能不能帮我查一下我奶奶还在不在世?”
  周启扬微一挑眉:“我以为你不想知道。”
  周霁佑直白问:“为什么?”
  他叹口气,说:“你父亲过世她都没出现。”
  “嗯,所以我才想确定一下,她是否已经不在人世了。”
  周启扬明白,但还是忍不住给她打预防针:“如果她还活着,并且还生活得很好,你会很失望。”
  周霁佑目光平静,轻声一笑,但毫无笑意:“不会。我对周遭的人和事只选择接受,不抱有期待。就像你,我不会期待多你这么一个哥哥会给生活带来多大惊喜,你对我照顾有加也好,漠不关心也罢,我都接受。”
  一瞬间,周启扬恍然意识到,她之所以身上有刺,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久而久之形成一种自我保护。
  周霁佑独自乘坐电梯回到所属楼层,开门进屋,黑樾樾的空间里一道高大的黑影忽然出人意料地贴身靠近,牢牢抱紧她。
  “你回来了。”
  chapter 42
  周霁佑吓一跳:“这话应该我来说吧,你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坚实的臂膀搂着她,压着她靠在门板背后,寻着她的唇亲上。
  她刚从外面回来,脸颊是冰的,被他皮肤轻蹭,像被一个纯天然暖炉一点点捂热。
  “送你回来的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堂哥?”
  他温热的大掌捉住她冰凉的手,一并给她取暖。
  她之前和他提过周启扬,稍稍谈及到她和所谓的机构老板究竟有何渊源,算是解释吧,他那天那个闷闷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吃味。
  可是,上次归上次,现在归现在,他嗓音依然裹挟几分沉闷,她不由好笑:“都跟你说了他和我什么关系,你想什么呢。”
  忍不住把手从他掌心挣出来,捧他脸,恶作剧似的左右轻摇,“沈飞白,你怎么这么逗啊。”
  她手还没回温,仍旧有点凉,摸他脸上刚好能给他降温。
  黑暗中,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双手覆她手背,扣住,使她无法再乱动。他捉她右手,把她手掌心贴到唇边,蜻蜓点水地亲一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
  一点点靠近,再次吻上她。
  唇舌相交,他吻得细致柔情,久而久之也算摸索出技巧,若有若无地舔舐她牙龈,像羽毛一样轻轻擦过。
  周霁佑被他磨了一会儿,心里痒,挺好奇,鼻尖相碰,闻着彼此呼吸,她睁着眼,问闭着眼的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不信他会胡乱吃醋。
  大约过去十几秒,他说:“想买车。”
  一开口,热热的吐息扫在她嘴唇附近。
  微痒,手被他握着,又不能挠,只能通过皱皱鼻子、鼓鼓嘴来缓解。
  她感到一丝讶异,问:“为什么?”
  他眼睛还是闭合着,她能看见他鼻梁模糊的阴影,能看见他睫毛倾覆在眼眶下方的轻微颤动。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所有的情绪不止掩藏在眼底,就连面部表情也观察不出一丝异动,唯独呼吸,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控制到平稳。
  无言地又过了一会,他松开她一只手,长臂一伸,轻轻松松触到电灯开关,玄关瞬时亮堂起来。
  他捋了捋她额前碎发,退离开一寸距离,注视她:“吃了吗?”
  周霁佑直言不讳:“你在转移话题。”
  他有些无奈,语意含糊:“不为什么,头脑一热胡思乱想。以我现在的经济条件,既买不起,也养不起。”
  他说话的神情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周霁佑想说一句鼓励他的话,又觉得似乎他并不需要类似于“你别担心,不要气馁”这种虚得不能再虚的安慰。
  她换了一种方式,带点儿理直气壮的颐指气使:“对啊,你先把我养好再说吧,买车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沈飞白自此,许久未移开过眼。
  周霁佑大大方方任由他看着自己,头一歪,向后轻轻一靠,刚好抵在厚重的门板。
  她抬手捏他下巴,拇指肚小幅度地轻轻摩挲,摸出一点点胡茬快要冒头的触感。
  “今晚还走吗?”她漫不经心地微一勾唇,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映入头顶的灯光,如碎银一般暗光闪烁。
  看似是隐晦的暗示,可眼神却非常直白。
  沈飞白掌心滑入她衣领,两只硬茧滑在她娇皮嫩肉的颈侧,眸色逐渐深沉:“你想让我留下吗?”
  问题防不胜防就被踢回来。周霁佑暗吸一口气,自那天向前跨越一步,他总能在不经意间反攻为上。
  她不由产生一种错觉,他的每一次转变,仿佛都和她息息相关。他就像一块海绵,她硬的时候他软,她软的时候他比她还软。她甚至觉得,他能够慢慢摸索出与她相处的最有效方式,在适当的时机不露声色地拿捏她的七寸。
  譬如现在,他故意的,他想听她说:想。
  想吗?的确想。
  她不愿承认,但是,能在大年初五的晚上看见他,她心里孤单的一处角落的确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填满,不再空落。
  她身体贴过去,脖颈后仰,凑他唇边,语调轻飘飘的:“我想啊,你想吗?”
  嘴唇阖动时,轻碰到他,有点干。
  沈飞白凝视她的眼,和她一样干脆:“想。”
  一低头,唇压上。
  她干干的嘴唇被一点点润湿,她手勾他颈后,手心抚他硬硬的短发,一下一下,嗓子里哼出笑声。
  沈飞白离开她的唇,掌心在不知不觉间滑向她细细的脖颈后面,“笑什么?”
  周霁佑依靠双手交叉环他颈后的那股力,轻轻吊着自己,脖子向后仰,眼睛悠悠盯着他,唇角弯弯:“笑你啊,每回都把我推到门上。”
  沈飞白哑然。无意识的举动而已,被她刻意强调,他微微垂下眼。
  她脑袋前倾,贴他耳廓:“我在飞机上吃过了。现在呢,我去洗个澡,待会儿……你把我推到床上试试?”
  她眼珠向内一转,瞥见他耳朵有点红,事实上,她也有点耳热。
  强装镇定从他和门板之间逃出来,她脸颊始终微微发烫。
  洗过澡,她用干毛巾擦拭头发,路过客厅,看他开着电视坐沙发上。
  他偏眸与她对视,她没说话,直接回房间,坐床尾,把头低下,垂落一头长发,用力搓干。
  客厅的电视机关了,门口出现脚步声。
  她没动,于长发缝隙里看过去,他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站到一边。
  她裹一件系带式睡衣,里面真空,v领又大,微一俯身,那两团随重力垂坠,沟壑自然且深邃。
  沈飞白眼睛移至别处,只专注看手里湿漉漉的头发丝。
  水洗过的头发一时辨不清真正色泽,在灯光的照射下,微闪光芒。
  她发质很好,且,不烫不染,却像既烫又染,就像她纯天然的瞳孔颜色,高一时有一节早自习课,大家都在晨读,语文老师检查背诵,抽到她时,盯她眼睛问:你戴隐形眼镜了吧?又蹙眉看她头发:还染了发。
  在此之前,他从未深想过关于她发色和瞳色为什么不是纯黑的问题。
  她用淡而无味的语调向老师解释她有四分之一的美国血统,他在嘈杂朗朗的书声中捕捉到,隐约察觉,老师惊讶的赞叹并未引起她的同感,她转过脸时,一闪而过漠然的神色。
  思及此,沈飞白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她那位美国祖母犹如活在老一代人的故事里,可闻,不可寻。
  “吹风机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周霁佑扬手一指,然后,她坐到靠近插座的位置,等他拿电吹风过来。
  电吹风嗡嗡的风声中,发丝被吹得轻摇曼舞。
  她背对他,略有感触:“沈飞白,你偶尔也拒绝我一次。”
  她低喃的音调被风声阻隔,显得模糊不清。
  沈飞白暂时关闭,问:“什么?”
  她扭头,认真看着他:“我叫你做什么你都做,知不知道太容易被使唤会受欺负。”
  他一怔,倏尔轻笑:“你是说被你欺负?”
  他舒眉展眼的神色令她心头微恙,转回头去,手支下巴回忆:“好像都是我在欺负你。”
  似反省,似叹息,如同一缕微风拂进沈飞白薄薄的耳膜。
  “不是。”
  她头发差不多干了,他没有重新按下吹风机开关,而是慢慢卷起电源线,将之搁置在手头最近的桌面。
  周霁佑一时间怔忡,下巴离开曲起的指背,回头,不予认同地一声揶揄:“你还有欺负我的时候?”
  他笔直立她身后,漆黑的眼眸深处似映有一簇暗光,她分不清究竟是否是灯光所致。
  他向前半步,紧贴她后背,一只手从她肩窝处紧贴肌肤滑下,一寸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