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只怕殿下只会觉得多心。”
  魏西溏冷笑,“换了谁碰到仙尊这样奇奇怪怪的人,都会多心吧。”
  相卿愣了一下,似乎没觉得自己会被灌上奇奇怪怪这个说辞,想了一下,才道:“许是相卿久居招摇山未曾来过凡尘,有些格格不入吧。”
  魏西溏把着手里的棋子,道:“仙尊出山便是为了所谓的帝王星?”
  相卿执棋的手顿了顿,才落子答道:“是,也不全是。”
  “哦?”魏西溏抬头看着他。
  相卿盯着棋盘,垂着眼眸,道:“殿下心中可有秘密?”
  魏西溏应他:“自然。”
  “殿下的秘密可是不愿对人说?”
  她又应:“或许。”
  “相卿也亦然。”他抬头,盯着魏西溏的眼睛,道:“殿下不信相卿所言,相卿却信殿下所说。殿下不愿说,不代表殿下欺骗。相卿也亦然。”
  魏西溏一愣,然后她问:“仙尊是说,仙尊有自己的秘密,对本公主所说却句句属实?”
  “正是。”他说:“相卿下山只为寻的殿下,助殿下达成所愿。只是,相卿有不可说的秘密,一如殿下有殿下不可说的秘密罢了。”
  然后他笑问:“殿下,一个人可辛苦?”
  魏西溏窒了窒,然后她垂眸看着棋盘,道:“一个人才不担心背叛,一个人才不会对他人在意,一个人才没有怀疑……”
  “殿下一个人的时候,可觉得寂寞?”
  魏西溏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一览众山小的时候,万般美景尽收眼底,那些以求热闹的人,还不是匍匐在山脚?”
  “殿下,”他说,“既然殿下注定要登上山巅,何必舍弃登山的助力?既然尔等注定为殿下利用,殿下何不专心攀爬,把先期的打点丢给他人?既然过程总有意外,殿下何必一人冒险,若能踩着垫脚石踏上山顶,哪怕殿下回身便弃,也比独自伤痕累累到达山顶要好的多,殿下何故非要一人独行?”
  魏西溏猛的站起来,她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更深刻的记住我是怎样一步一步爬到了山顶,我才不会轻易忘记过程的艰辛,才不会随便托付信任,才不会鬼迷心窍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才不会被身边最亲近的人捅上一刀,才不会落的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相卿坐在那里,他仰着头,安静的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眼,那样明亮,那样耀眼,那样惊心动魄。
  他道:“殿下,既然如此,相卿愿做殿下手中的长剑,跟随殿下一步步踏上山巅。”然后他慢慢站起,道:“相卿有所求亦不变,哪怕殿下功成之后把相卿这把剑弃之高阁,相卿也亦无悔。”
  他抬手,雪白长袖落在棋盘上,轻轻一扫,黑白棋子尽数落地,棋盘空无一子,他继续道:“时如此局,从无开始,亦如殿下,从新开始。殿下与相卿今日无路可逃,相卿只需走出此院回禀陛下,红灵公主乃大豫女帝转世,殿下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相卿既已失去目标,自会隐遁山中永不出世。殿下可愿与相卿一搏到底?”
  ☆、第044章 选一个
  她拧着眉,目光阴冷的看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他突然跨过棋盘,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扣入怀里,道:“殿下,相卿此言,不过是为了逼迫殿下罢了。相卿愿与殿下同行,风雨路上可以替殿下遮风挡雨,殿下若是不小心踩了空滑了脚,相卿便是你的那块垫脚石,不让殿下滑下山去。”
  魏西溏站在原地,她只及他的胸膛高,这样一比,他显得有多高大,她则显得的有多矮小。她平视,眼前触及到的一片雪白袍服,半响她冷静的开口:“成交。”
  “相卿谢过殿下!”
  从宫里离开回腾王府的路上,腾王妃的脸上带了几分愁容,牵着魏西溏的手也有了些凉,魏西溏抬头看她:“母妃?你有心事?”
  腾王妃摸摸她的脸,只笑了笑:“饿了?还是渴了?母妃没事,不过今天皇后娘娘说了几句话让母妃心里不舒服罢了,没别的事。”
  “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腾王妃看着前方,道:“就是说了不好听的话,没甚要紧的。你小小年纪,好奇心可真大。”
  魏西溏只是问:“可是让父王娶侧妃了?”
  腾王妃惊讶的点头,“池儿如何知道?”
  魏西溏应道:“父王在朝里做的是个闲差,涉及不到政事,母妃平日一不出门二不惹事,未曾做过丢皇家脸的事,若是母妃有什么错,只怕就是没生出个世子。这样一说,倒是孩儿委屈了母妃,孩儿也恨自己为何不是个真世子……”
  “傻池儿,母妃委屈什么?倒是我家池儿一直以来都受了委屈,明明是个女儿家,偏要被打扮成男儿跟那些混小子待在一起,错的不是池儿。”腾王妃把她搂到怀里,道:“母妃的身体确实生不出了,皇后娘娘教训的对,是母妃对不起你父王。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让你父王娶侧妃。今日母妃也想通了,若是你父王同意,那便替他娶个侧妃吧。”
  魏西溏没说话,管的真宽啊,连小叔子家没有世子都要管啊,倒是多闲啊,有这么找茬的吗?她拉拉腾王妃的手,道:“母妃,你放心,池儿不会比人家的小子差在哪里,也不会让父王娶什么侧妃。”
  腾王妃只是笑了笑,把她搂到怀里,道:“这是大人的事,池儿不要管,真要娶了侧妃回来,池儿也要安安分分的当好孩子。”
  回到王府以后,腾王妃的兴致明显不高,神色奄奄的回了房,急的腾王追着魏西溏问:“池儿!你给我站住!说,你是不是在宫里做了什么坏事,惹了你母妃不高兴?你还跑?”
  魏西溏又不傻,腾王手里不知哪里摸过来的鸡毛掸子,啥话不说就要抽她,她不跑干嘛?
  “站住!让你站住听到没?”腾王一直追:“快说,你干嘛了?”
  “父王,孩儿冤枉,什么都没干,就跟仙尊喝了点茶,然后陪着母后就回来了!”魏西溏跑到亭子的另一面,嘴里嚷嚷道:“父王,哪有你什么不问就追着孩儿打的?分明是你自己的问题……”
  腾王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在柱子打了几下威吓:“你站不站住?你再跑打断你的腿!”
  魏青莲三姐妹听到动静都跑出来了,几个人联手,赶紧过来把腾王拉到凳子上坐下,“父王,有话好说,池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怎能还这样打她?”
  “出去一趟你母妃回来就没精神,谁都不搭理,不是她气的?”腾王呼呼喘气。
  魏西溏在亭子外头说:“没精神就对了,任谁被人逼着给自己夫君娶小老婆都不会有精神。”
  腾王猛的抬头:“什么?”
  魏西溏一指腾王卧室方向,道:“母妃说了,要给你娶个侧妃传宗接代,生个世子。”
  魏青莲三姐妹个个张着嘴,盯着腾王看,其中魏静思突然站起来,嘴里嚷了一句:“父王要是娶侧妃,我就绞了头发去庙里当尼姑去!”
  魏西溏纠正:“庙里都是和尚,庵里才是姑子。”
  魏静思跳脚:“池儿,你真是气死我了!”
  腾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女儿说了这话,顿时被气个半死:“静儿不要胡说?谁说父王要娶侧妃?”然后站起来,直接往卧室冲:“柔儿,你听说为夫说……”
  剩下姐妹四人面面相觑,半响,魏青莲失神的坐了,嘴里喃喃道:“若是连父王都要娶侧妃,这世上还有书上写的神仙眷侣吗?”
  魏红衣的眼圈有些发红,她吸了吸鼻子,才道:“不过是池儿随口一说罢了,哪里就真娶了?”
  魏西溏没说话,而是转身回了房,魏丁站在门外没敢进去,半响才小声叫了一句:“殿下。”
  “说。”
  魏丁道:“刚才高小公子过来,给殿下传了个字条,说是跟王府有关,不知殿下……”
  魏西溏拉开门,把纸条接了过来,高小胖消息果然灵通,这么快就消息就到了他那里。腾王妃没个魏西溏说的是,皇后打算让腾王娶的侧妃不是别人,而是她娘家那头最小的一个妹妹。
  魏西溏把纸条烧了,接下来的几天开始观察腾王,腾王似乎还是那样,却也有了些变化,有些不耐,有些无奈,更有些愤怒却没奈何。很显然,那个让他娶侧妃的事还是伤了他的脑筋。
  腾王这一身差不多算顺风顺水,大事小事抱着荣承帝哭一哭闹一闹总能解决,可这次他没这样做,更多的是把烦恼埋在了心里。
  或许,他自己也在权衡如果把皇后的妹妹娶回家,对王府的作用到底有多大。
  毕竟太子是皇后所出,名正言顺,只要他没有犯下不得了的错,只需耐心等待荣承帝退位,登基是必然的。如果和皇后那头结了姻亲,太子登基之后,腾王府不单有魏青莲维系和太子幕僚的关系,还会有皇后的支撑,那对王府而言必然是更加稳固的。
  这些,不单腾王知道,就连腾王妃也知道,所以她回来以后没有和腾王闹,而是选择自己忍气吞声。
  这么多年夫妻现状,即将被一个外人打破,任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连续几日的用膳气氛都十分压抑,这日晚膳时分,魏静思突然问:“父王,你真的要娶侧妃吗?”
  腾王没来得及开口,倒是腾王妃对魏静思训了句:“静儿,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别搀和。”
  魏静思伸手扔了筷子,恼道:“母妃,我不小了!我是大人了!再者,我是父王母妃的孩子,我喜欢看父王母妃两个人和和睦睦的,以后要是真多个外人,王府不定就弄的乌烟瘴气……”
  “静儿!”腾王出声训道:“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魏西溏身后拉拉魏静思的胳膊:“三姐,吃饭,别惹父王母妃生气。”
  魏静思直接站起来,“猪!就你吃的下!我不吃了……”
  话没说完,腾王厉声道:“这么大人还没规矩!坐下!”
  素来温和的腾王一晚上语气都不善,魏静思倒是害怕,乖乖坐下吃饭,只是眼泪包在眼上,表情十分委屈。
  魏青莲和魏红衣两人就只能摸摸她来安慰。
  腾王妃一直低着头,晚膳吃的也少,一看食欲就不佳。
  回到房里的魏西溏来回走了几圈,直接下了结论:本来还想多留一阵太子,让他和其他皇子杀的头破血流,如今一看,腾王府的这些事都是太子带来的附加影响,太子必须尽快死。
  日落西山,过了冬的天还带着瘆人的冷意,晚风吹在身上,直叫人打了多少。
  淮阳侯府门口,开门的门厅听说的殿下过了寻付公子,倒是有些吃惊,“这么晚殿下还过来?殿下请进,小人这就带您去找公子。”
  魏丁对着看门人好言道:“我家殿下就不进去了,付公子出来就说一句话便好。”
  魏西溏坐在轿里,目视前方一动不动,轿子的一侧立着无鸣,两个轿夫安静的等着,周围静的让人不敢大声喘气。
  不多时,付铮从府里出来,“池儿?”
  走到门口才发现站着的不是魏西溏,而是魏丁,魏丁对他恭敬道:“付公子,我家殿下在轿子里,请你过去说一句话。”
  对于她素来的随心所欲,付铮倒是没计较怎没下轿,而是过去,不等他动手,轿帘已经被她揭开,露出一只手小小的手,周围有些暗,轿子两边挂着的灯笼只隐约瞧得见路,却完全最照不亮她的脸,以致她的面部被隐没在黑暗里。
  “池儿?”付铮弯腰,想要拉她出来。
  魏西溏开口:“付铮,你哪日休沐?”
  她很少唤他付铮,大多是故意不喊,又或者是想求他办事时喊他付大哥,这一声付铮倒是让他愣了下,他伸手拉开轿夫,一脚踏进轿子里,蹲在她面前问:“池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哪日休沐?”她只重复问了这话,看他的眼神十分平静。
  付铮看着她,半响他道:“若你希望我尽快休沐,那便明日可好?”
  “明日我有事找你,早上在客来酒楼等你。”
  “好,我一定早些去,不让你久等。”
  “嗯,”然后她道:“那我回去了。”
  付铮闻言,只好从轿子里退了出来,站到一旁叮嘱轿夫:“路上小心些,别摔了殿下。”
  目送她的轿子离开,付铮才重新进了大门。
  次日一大早,季统如往常那样过来练剑,练完剑他打算回去,不妨魏西溏突然开口:“留下用点早膳,待会本公主也要出门。”
  季统没有做声,只是看了她一眼,她对面桌上摆放了一份早食,然后在她对面坐了下。
  魏西溏垂眸喝着她的茶,道:“前些日子本公主记得你说过一些话。”
  “不知殿下指的是什么?”季统觉得自己说过的话挺多,他不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
  魏西溏道:“不论本公主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这话还算不算数?”
  季统后退,直接跪在她面前,道:“殿下但请吩咐,季统决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