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宝钗吞声贾母论亲
  此时薛家还有一个人心也是不小的,既给薛蟠作妾,宝蟾的意气又不比从前了。金桂见此,十分后悔自己给自己添了一个敌人。
  一日,金桂吃了几杯闷酒,躺在炕上,便要借那宝蟾作个醒酒汤儿,因问宝蟾道:“大爷前日出门,到底是到那里去?你自然是知道的了。”
  宝蟾道:“我哪里知道?他在奶奶跟前还不说,谁知道他有什么事?”
  金桂冷笑道:“如今还有什么‘奶奶’‘太太’的,都是你的世界了。香菱如今同我皆不受待见,独你一个太太长姑娘短的。你还是我的丫头,问你一句话,你就和我摔脸子,说瞎话!你既这么有势力,为什么不把我勒死了,你做了奶奶,那不清净了么?偏我又不死,碍着你的道儿!”
  宝蟾听了这话,哪里受得住,便拿眼睛直直的瞅着金桂道:“奶奶这些闲话若是说出去谁人不笑话!我并没合奶奶说什么。奶奶心里不快,何苦来拿着我们小软儿出气?”说着,便哭天抢地起来。
  金桂听之火气越发的上来,便爬下炕来,要打宝蟾。宝蟾也是夏家的风气,半点都不肯相让。金桂将桌椅杯盏尽皆打翻,那宝蟾只管喊冤叫屈,哪里肯理会她?
  薛姨妈正将香菱喊来在宝钗房中,这时听见如此吵嚷,便吩咐道:“香菱,你过去瞧瞧,且劝劝他们。”
  宝钗却装模作样道:“使不得,妈妈别叫她去。她去了岂能劝住?到时那更是火上浇了油了。”
  薛姨妈便道:“既这么样,我自己过去。”
  宝钗却还是拦着:“依我说,妈妈也不用去,由着她们闹去罢。这也是没法儿的事了。
  左右看了看,最后香菱还是去了。
  她本意是要去劝说,奈何宝蟾却连她也拉扯了进去,金桂又不准她插口,所以香菱去了也等于没去一样,压根就没什么作用。反而是受了宝蟾的一番犀利。
  薛姨妈道:“这那里还了得!”说着,自己扶了丫头,往金桂这边来。宝钗只得也跟着过去。
  母女同至金桂房门口,听见里头正还嚷哭不止。薛姨妈便冷眼斥道:“你们是怎么着,又这么大肆喧闹起来?这还像个人家吗?矮墙浅屋的,难道都不怕亲戚们听见笑话了么?”
  金桂人在屋里,接声道:“我倒怕人笑话呢!只是这里扫帚颠倒竖,也没主子,也没奴才,也没大老婆,没小老婆,都是混账世界了。我们夏家里没见过这样规矩,实在受不得你们家这样委屈了。”
  宝钗道:“大嫂子,妈妈因听见闹得慌才过来的,就是问的急了些,没有分清‘奶奶’‘宝蟾’两字,也没有什么。如今且先把事情说开,大家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省了妈妈天天为咱们操心哪。”
  金桂嘲讽的笑道:“好姑娘,好姑娘!你是个大贤大德的,你日后必定有个好人家好女婿,绝不像我我这样守活寡,举眼无亲不说,还愣是叫人家骑到头来欺负。我是个没心眼儿的人,只求姑娘,我说话,你别往死里挑捡!因我从小到如今,没有爹娘教导。再者,我们屋里老婆、男人、大女人、小女人的事,姑娘也管不得!”
  宝钗听了这话,又羞又气,见她母亲这样光景,又是心疼不过。因忍了气说道:“大嫂子,我劝你少说几句罢。谁挑捡你?又是谁欺负你了?”
  “天下又有几人是贵妃的命儿?姑娘该行行好,别修的像我一样嫁了个糊涂鬼,守活寡。那就是活活儿的现了眼了!”金桂佯装哭诉道。
  薛姨妈听到这里,万分气不过,便站起身来道:“不是我护着自己的女儿,她是句句劝你,你却句句拿话来怄她。你有什么过不去,不用寻她的麻烦,勒死我倒也轻松的!”
  宝钗忙劝道:“妈妈,你老人家不用动气。咱们既来劝她,自己生气,倒多了一层气。不如暂且回去,等嫂子歇歇再说。”临去时又吩咐宝蟾道:“你也别闹了。”
  待回到薛姨妈房里,宝钗扶她坐下,又吩咐莺儿事情。却在此时听薛姨妈忽然叫道:“左肋疼痛的很。”说着,便倒在了炕上。唬得宝钗莺儿二人手足无措。
  薛姨妈一时因被金桂这场气怄得肝气上逆,左肋作痛。
  宝钗明知是这个原故,也等不及大夫来看,就先叫人去买了几钱钩藤来,煎了浓浓的一碗,给薛姨妈吃了。又和莺儿给薛姨妈捶腿揉胸。停了一会儿,才略觉安顿些。
  薛姨妈又悲又气:气的是金桂的撒泼,悲的是宝钗的气度和涵养,心里倒觉可怜。宝钗又劝了一回,薛姨妈不知不觉的睡了一觉,肝气也渐渐平复了。
  从宫里传话来说元妃的病好转了大半,贾家人听了没有不高兴儿的。
  待打赏了传话的公公,贾母喊贾政到跟前,笑道:“娘娘心里惦记着宝玉,前儿还特特的问他读书的事儿呢。”
  贾政陪笑道:“只是宝玉不大肯念书,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贾母道:“我倒给他说了好话,说他近日文章都做上来了。”
  贾政笑道:“那里能像老太太的说的这样呢。”
  贾母叹道:“你时常怪我宠坏了他,如今你这个做老子就是管的严一些,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将他教导成人才好。不过学业上的事,我虽不如你明白,可是人家说:‘胖子也不是一口吃成的。’你且耐心些!”
  贾政听了这话,心里欢喜,忙笑道:“老太太说的是,儿子一定耐心管教。”
  贾母又将元妃的话说了:“提起宝玉,我还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娘娘那日提起宝玉的亲事,说他如今也大了,也该给他定下一门亲事。所以你们也该留神,看到好孩子,给他定下。这也是他终身的大事。不用论远近亲戚,什么穷啊富的,只要深知那姑娘的脾性好,模样儿周正,就好。”
  贾政有些迟疑:“宝玉还未过十五,这事定的是不是早了?”
  “不早了,依娘娘的意思,宝丫头很得她的眼。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