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但,储卜凡也没有觉得甄鄘风或者甄请来的高人一定能够将那鬼物从他老婆身上赶走。
  凡事无绝对, 这是他在商场拼搏了大半辈子,积累了无数矿产后得到的经验。
  鬼神之事,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会寻求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他信任他们, 但没得到最终的结果,他依旧不能够放心。
  储卫打开门,便看到他爸正提着毛笔在客厅里画符。黄符纸,朱砂,毛笔, 一笔一画,极为板正。
  储卫:“……”
  女朋友信奉土地神, 爸爸研究画符, 哦,原来他已经被封建迷信包围了。
  父子俩默默对视一眼,空气迷之尴尬。
  老谋深算、经历过大场面的储卜凡先打破了沉默:“怎么回来了?不是和女朋友在一起?”
  储卫看一眼黄符纸上被画得歪歪扭扭的朱砂, “她有事。——怎么突然对画符感兴趣了?”
  自小,储卫跟着储卜凡见过许多商场的人,他爸做事也不避讳他,偶尔还会主动讲一讲,储卫知道经商的人大多比较迷信,但他爸属于比较另类的,不信神不拜佛。如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他爸是终于不独树一帜,要同流合污了吗?
  储卜凡不打算把老婆被鬼物上身的事情告诉儿子,他儿子又不是天师,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别给他添乱。他的儿子他不清楚?坚定的无神论者,别告诉了他,自己还要花时间去给他重塑三观,解释一大堆。算了,心累。
  “画着玩。你接班,我退休。培养点爱好,打发寂寞的老年人生活。”
  储卫:“……”我信了才有鬼。
  “我妈呢?”他问。
  自从接手公司后,他工作一向很忙,加之之前和乐心感情不顺,现在一想,他许久没看过他妈妈了。
  他走,妈妈没起;他回,妈妈睡了。
  “约朋友喝茶去了。”
  储卜凡随意编了个理由,继续研究画符。
  知识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有底气。
  远离城市的深山里,甄鄘风在山脚下徘徊,他不时向四周望一望,却没看到人影。
  印章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空气里,“你别着急啊。”
  “你不是说乐心大人不一定来吗?”甄鄘风有些紧张,师门上下被那鬼物闹得鸡犬不宁,他试着正面与那鬼物交过手,不敌。幸好他能屈能伸,直接跑了。然后联系了印章,花钱请乐心出马。不过,土地神果然是神,不是他等凡人能够揣度,竟然在五千万的基础上三番五次地要再加五十,——她要求再加五千万,甄鄘风相信雇主也会愿意出的。
  当然,甄鄘风没敢让乐心和印章知道他后面还有雇主。
  人间唯一的神啊,怎能让肮脏的金钱交易侮辱?
  为师门挽尊,这样的理由才足够光明正大。
  印章说:“是啊,她见男朋友去了。你想啊,如果你和你女朋友,你能说走就走吗?也许一不小心被美色所迷,就不走了呢。”
  “我没有女朋友,我怎么知道?”单身狗甄鄘风可怜兮兮,“不过,土地神还有男朋友?”
  他问:“也是……神吗?”
  土地神有男朋友很奇怪吗?印章想一想至今还埋在沙漠下方的上一届土地神,好像是挺奇怪的。
  印章未来得及回答甄鄘风,便见乐心背着昨日的包,披散着及腰的长发,缓缓走来。她的刘海长得长了,遮住了眉毛,看起来眼神无辜,是个懵懂又天真的年轻女孩。
  印章立刻指责:“乐心,我就知道你重色轻友,你居然忘记把我带上!幸好我有神识在甄鄘风身上,不然就要错过你赚取五千万的现场直播了。”
  乐心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松子,“我虽然重色,但你不是我朋友啊。”
  印章“嘤嘤嘤”委屈地哭了。
  看在未来五千万的份上,乐心递出手里的松子,问甄鄘风:“吃吗?”
  甄鄘风受宠若惊,在乐心出现的刹那,他便立正站直,恭敬又尊重,“谢、谢谢乐心大人!”
  他颤抖着手指,从乐心的手掌心里捏了一粒松子,那份小心翼翼,就好像他不是要从乐心手里拿松子,而是要去拆地雷。
  “怂!”印章边假哭边评论。
  甄鄘风假装没听见。
  笑话,他是要修仙的,他面前站着的就是仙,他没有兴奋尖叫、哭泣,原地三百六十五度旋转,已经很控制了。
  甄鄘风把基本的情况给乐心讲了讲。
  玄学如今发展平稳,各门各派兼容并包,百花齐放,颇有不管什么大师,抓伏得了鬼的大师都是好大师的意味。本来,大家齐心协力抓鬼鬼,再各自比比抓鬼业务能力,偶尔嘴上酸对方几句,日子过得挺好。但忽然,不知从哪冒出一鬼力强大的鬼物,附身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姿态娇媚,光天化日之下,直闯各门各派大本营。不劫色不调戏,就是拿出一古老画轴,逼问各门派的掌门人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
  在众多门下弟子面前,掌门人们被娇媚女人单手掐住脖子各种威胁,掌门人们不要面子的啊?!
  关键是,各掌门人私下碰面讨论过,他们都没见过画上的人,翻了门派多代祖师爷的画像,也无一相像。
  鬼物可不管这么多,一个门派一个门派折腾。
  按照她的行程,今日她要来清溯门。清溯门就在他们所在的这座山上,玄门中的厉害人物今日全部聚集在这里。
  甄鄘风以闲庭漫步的速度为乐心引路,顺带着为乐心讲解路过的风景,姿态从容而悠闲。
  印章提醒:“一个小时前,清溯门的人就打电话求救了!”
  “乐心大人,小心台阶。”甄鄘风殷勤提醒乐心。
  “清溯门以前嘲笑过我们修仙门派,说我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成仙是不可能成仙的。哼,我记着呢。”他回答印章,“不急着去,等他们门派被鬼物拆了我们再恰巧赶到就好。”
  笑话,别的门派掌门人都被鬼物胁迫过,如果清溯门没有,那多不好。门派嘛,就要整整齐齐。团结、和谐,有难共享。
  晃晃悠悠终于到了山门。阵法凌乱,符纸满地,一副被鬼物蹂躏过的凄惨模样。
  “放开掌门!”
  “放开我师父!”
  娇娇柔柔的女人声音:“仔细看看,告诉我,你见过这个人吗?”
  说话声从庭院里传来,甄鄘风一喜,时间刚好,他们来对了。
  乐心拍拍手,将松子壳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从甄鄘风的形容中,她基本可以断定他们口中的鬼物就是那晚在储卫家不远处她曾经见过的狐狸精,不,准确来说,是死了的狐狸精的鬼魂。
  庭院里,狐曼驾轻就熟地单手掐住清溯门掌门的脖颈,另一只手熟练地打开画轴,礼貌地问:“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或者,你的祖师爷里有和他长得像的吗?”她换了一种方法问。
  若不是她还掐着别人的脖子不放,周围躺倒了一圈受伤的弟子,单听她的声音,温柔悦耳,仿是一种享受。她画着精致的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是要去见心上人。
  “我见过这个人。”
  身后传来一道女孩子的清脆声音,下一刻,狐曼珍惜无比地握在手中的画轴便脱离了她的控制,在空中精准地飞到了乐心的手里。
  画上的人依旧是那幅漫不经心的神色,无论是眉眼还是高挺的鼻和削薄的唇,画得都很传神,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会对乐心笑起来。
  可见绘画者的用心。或者说,对画中人的喜爱。
  “这画是你画的?”乐心虽然是在问狐曼,但她心中已经知道这画必定是狐曼画的。
  “是你。”狐曼认出了乐心,她见到乐心身后的甄鄘风,也明白了乐心的来意。
  玄门中人的帮手,来降服她来了。
  而玄门中的人却不太相信乐心,太年轻了,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真是高人?修仙门一贯不靠谱,不会是从大街上看小姑娘漂亮,随便拉了来糊弄他们的?该死的修仙门,招摇撞骗惯了,这个时候还开玩笑!一时间,玄门中人看向甄鄘风的眼神都不算友好。
  可狐曼在乐心出现的那一刻,脸上散漫的神色就变了,带了丝警惕,小心戒备着。
  玄门中人也发现了这一点,难道是人不可貌相?也是,她一来,就抢了鬼物手中的画轴。
  “还没到五天。”狐曼松了手,随意地将清溯门掌门人扔到了一边。她从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拿出一方白帕,仔细地擦了擦手指,很是嫌弃它们刚刚沾染到臭男人的肌肤。
  臭男人清溯门掌门人:“……”
  “我答应你了吗?”口说无凭。
  也是。狐曼也不纠结,她更在乎的是乐心刚刚说过的话,“你说你认识他?”
  “是。”
  乐心望向画轴的目光里含了怀念,但从甄鄘风的角度看去,是她满怀深情地看着画中人。
  他忍不住与印章小声嘀咕:“我女神,不会是喜欢画里的人?”
  印章刚说过乐心和她男朋友在一起,难不成这个是前男友?
  “不会?”印章吃惊,“那她岂不是一脚踏两船?”
  这届土地神,厉害了!
  玄门中的人商议过,他们一致猜测,这个画轴里的人肯定是鬼物喜欢的人。能让一个女人如痴如醉地追寻,哪怕做了鬼也不放弃执念,除了爱情还有啥?没了!清溯门弟子,包括各门派来助力的人此刻全是满心“卧槽”,这个画里的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这么厉害的鬼物和修仙门请来的高人一同爱上?他们越发好奇起画轴里人的身份。
  一时之间,庭院里的人心思各异。
  狐曼拢住了手,妩媚的笑凝在唇边,“他在哪?”
  乐心移开视线,将画轴收了起来,“你先告诉我你和他的关系。”
  “关系?”狐曼唇边的笑再度生动起来,“自然是我的心上人啊,我喜欢他。”
  “那他喜欢你吗?”
  狐曼手指抚上下颌,“自然。”
  乐心勾了勾唇角,“你撒谎了。”
  狐曼:“……”
  上一次见到狐曼,乐心认出了画里的人。她没有处置狐曼,给了她三天的时间,那是因为,乐心知道,在这人间,狐曼是找不到画里的人的。找不到画里的人,时间一到,她就送狐曼去地府。既然已经死了,盘桓在人间是没有道理的。
  乐心敢肯定狐曼找不到画里的人,是因为,画里的人,是她的师父,道一仙君。
  九重天上的仙君,凡间的狐狸精,乐心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纠缠牵扯上的,但自古以来因为狐狸精的特性,乐心能自动脑补一出她师父与狐曼之间的又狗血又香艳的爱恨情仇。
  但是,道一仙君,全仙界都知道他是个注孤生的强者,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女性产生瓜葛,哦,他徒弟乐心除外。
  小辈不问长辈情事,这是乐心对师父的尊重。
  可是,在五千万面前,偶尔不尊重一次师父也没什么?
  “告诉我你和画里人的关系,我便告诉你他在哪里。”她挺好奇的,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听到师父的八卦。
  乐心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不问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她不能擅自处理狐曼。
  强者为尊,实力强才会有话语权。狐曼自知打不过乐心,也隐约猜到她身份,虽然不甘,但有求于人,她转了转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耍了个小心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怎么会认识他?”
  “想知道他在哪的是你,不是我。”
  乐心冷着脸,漂亮的双眼毫无情绪地盯着狐曼,“说,还是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