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能来月楼中的人,不是达官显贵也是家中资产颇丰的富豪,让嬷嬷这么小心对待,叫玉字辈的姑娘们都出来,这位还是头一位。
  玉筝眼睛一边往门口撇过去,一边掏出随身的小铜镜对着自己的脸上补了补妆。
  好在没等多久,一人就在领头嬷嬷的带路下朝这花厅之中走了过来。来人身着藏蓝长衫,外罩银色狐皮大氅,身材高大挺拔,器宇轩昂。
  瞧见他,花厅之内瞬间静了静。
  玉筝放下手中的铜镜,往来人身上上下撇了几眼,狐疑的嘀咕了一声儿:“就这?”瞧着也不像是大贵人的样子。
  “这是陶老爷。”嬷嬷八成是收了好处,又是招呼坐主位,又是让人上好茶水,殷勤的不得了。
  陶老爷估摸四十来岁,眉目之间透着几分儒雅,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神往花厅之内看了一圈儿,随即问领头的嬷嬷:“是所有的姑娘都在这儿了?”
  “哟嚯,好大的口气。”玉筝是个性子泼辣的,听闻之后扭着腰走上前来,她头上的牡丹花金簪随着走动来回的晃荡,底端坠着的玉珠打在脸上,衬的一张脸艳丽逼人。
  玉筝红唇勾起,一双直勾勾的眼睛盯着这位陶老爷:“这儿是月楼,不是您常去的秦楼楚馆。”月楼在扬州城能站稳脚跟出了名,背后自然是有后台的。
  而玉筝在这批姑娘中可是拔尖儿的,有这个底气儿:“这么多姐妹,陶老爷莫非就没一个看中的不成?”
  这姓陶的老爷倒是也不生气,玉筝走出来他便往玉筝那儿瞧了几眼,眼神上上下下仔细扫荡了好半晌,嘴里却是说道:“可惜了。”
  “姑娘生的是漂亮,只是那位家已经有个比姑娘还艳丽风情的了。”
  这话说完,倒是惹得花厅内所有人大笑了一声儿, “陶老爷这话,就是看不上我们玉筝姐姐了。”背后有人捂着帕子,推了前面的玉筝一把。
  玉筝听出是谁的声音,扭头往玉箫脸上瞪了一眼,她自觉自己是这群人里最美的,这莫名其妙的陶老板连自己都没看中,不会是故意来砸场的吧?
  她冷着一张俏脸,面色铁青的坐了下来。
  “这玉字辈的姑娘,可是我们月楼最拔尖儿的了。”陶老板这来了才一刻钟,七八个姑娘只撇了一眼,谁也没看中。
  秦嬷嬷脸上也开始不好看起来:“陶老板要什么样的?我们月楼的姑娘您若是看不中,出门右拐可以去别的地儿看看。”
  “我既然来到月楼,那自然是要选出最好的。”
  陶志明也不生气,坐在那捧起茶盏,掀开茶盏撇了撇上面的浮沫:“ 八千两。”
  “我既然来到月楼,那自然是要选出最好的。”
  “什……什么?”
  秦嬷嬷抬起头,身后一群玉筝等人也跟着愣住,这时一直低着头的陶志明才抬头冲着在座的人笑道:“八千两,我要你们这儿最好的。”
  这下,就连坐在那儿从头到尾一脸不屑的玉筝也震惊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要知晓,瘦马说到底了不过是个能买卖的玩意儿,别的地方的瘦马最多卖个一千五百两,那也是顶天的。月楼的人虽然比别的地方要金贵一些,但最多也就是翻个倍。
  之前月楼中最贵的也就才六千六百两,‘出阁’后跟了恒安王,养在外头做了个外室。其余的,最好的归宿不过是跟个六七品的小官,能给个名分做个妾室都算是好的。
  “八千两?”秦嬷嬷眼睛一眯:“陶老板说的可是真的?”
  陶志明放下手中的茶盏,藏蓝色的袖摆下露出手腕上的一截翡翠玉板子,那水头不识货的人都瞧的出是个好东西。
  “我要选的,自然是你们这儿最好的。”陶志明面上浮出一丝笑,继续道:“且我要她伺候的,可是这个……”戴着玉板子的手比了个大拇指,陶志明道:
  “你们谁若是有这个本事将人给伺候好了,我额外还有赏。”
  “当真?”
  不少人激动的站了起来,陶志明却明显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双手搭在大腿上撑着起身,对着秦嬷嬷道:“嬷嬷若是还不将宝贝拿出来,在下可是要回去了。”
  秦嬷嬷看了眼面前的人,再想起八千两白花银,咬了咬牙,冲着身侧的人道:“去将玉笙叫下来。”
  陶志明眼中立马浮出一丝笑,接过丫鬟奉上来的茶,重新坐了下来。
  玉笙本来打扮好都要出门了,秦嬷嬷身侧的丫鬟亲自过来请:“玉笙姑娘,嬷嬷让你下去见个客人。”
  “我不是跟嬷嬷说过,我下午有事就不过去了么?”玉笙撇过头看了眼身侧的三七,后者立马摇头,她也不知道。
  “这个客人不一样。”玉笙是秦嬷嬷的宝贝疙瘩,寻常往日里只有秦嬷嬷依着她的份,丫鬟与她说话自然也是毕恭毕敬的。
  “嬷嬷吩咐了,让姑娘下去一趟。”
  “前方带路。”玉笙虽不知这位到底是何来头,但到底不好佛了秦嬷嬷的脸面。想了想,还是带着三七下去了。
  她今日要出去见贺文轩,是特意一大早起来就打扮过的,上着一身丝绸罩衣,下面一袭如意百褶月裙,巴掌大的脸上妆容淡淡的,只头上斜插了根玉簪。
  打扮的是清淡雅致,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从她在走廊走到花厅,陶志明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下来过,那眼神赤裸的,带着打量,玉笙一早就感受到了,秀气的眉心皱了皱却是没去理会。
  “嬷嬷。”玉笙走上前,对着秦嬷嬷弯了弯膝盖:“听说你找我?”玉笙身姿纤细,屈膝行礼时姿态行云流水,不卑不亢很是好看。
  绣着梅花的纱裙后,颈脖处的一截肌肤如象牙一般白皙。模样是清纯的,可身姿却是格外的勾人,穿着如意百合裙都掩盖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特别是那一截腰,细的仿若一只手就掐的住。
  传闻那位主子也是个爱细腰的。
  陶志明的眼神闪了闪,随即才从椅子上站起,手指着玉笙,冲着秦嬷嬷道:“就她了。”话音落下,玉笙只觉得四处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特别是最前端的玉筝,那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样。
  秦嬷嬷面上满是喜色,一个好字就要脱口而出,哪知玉笙却是扭过头来,直接道:“我不愿意。”她扭头看向秦嬷嬷:“嬷嬷,贺公子邀了我今日去看梅花,我先走了。”
  玉笙直接屈膝行礼,看都没看身侧的陶志明,带着三七就往前走去。
  “慢点……”陶志明眼看着人走远了,立马喊:“一万两,我加到一万两。”
  “一……一万两……”
  “一万两。”眼看着前方玉笙的脚步停下来,陶志明急忙道:“一万两,我买你。”瞧见玉笙扭过头,陶志明眉眼立马溢出一丝笑意。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玉笙却是道:“只要我不愿意,一万两黄金我也不愿意。”她说完,继续往前走,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身后的陶志明身上。
  “这……”身后,陶志明拧着眉,抬手指着玉笙:“秦嬷嬷她……”
  秦嬷嬷干笑了两声,上前安抚道:“这位的主可做不了,要不你再重新选一位?”可身后,陶志明看着前方摇曳生姿的背影,却怎么也心静不下来。
  ——
  “姑娘。”
  两人出了月楼的门,三七琢磨了一路,到底还是大着胆子问:“若真的给你一万两黄金,你真的不愿意?”
  玉笙只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刚出门没多久,就见月楼的马路对面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儿,马车上的木牌挂着贺字。
  瞧见她们主仆两人,马车里走出一个穿着宝蓝色杭绸长袍的男子来。来人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文气,仔细一瞧却是带着几分病弱。
  “玉笙。”贺文轩瞧见来人,眼睛里闪了闪光。
  他执着伞亲自上前迎了两步,稳当当的将伞落在了玉笙的头顶。
  “临时有事,出来的晚了些。”玉笙仰头,对着面前的人一笑:“等久了吧。”
  “没事,我也才刚来。”瞧见这张脸,贺文轩依旧不敢自视,低着头回答一双耳朵却到底还是红了。
  他与玉笙相识小半年了,两人是在书斋认识,后相熟起来发现十分投缘。他倾慕她的容貌,学识,谈吐。
  后面了解她的身世后,又十分的同情,怜惜。
  他一直想救她出来,等了小半年,总算是等到她即将及笄。想到这儿,贺文轩扭头往身侧的人那看了一眼,瞧见她那如玉般的侧脸后,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两人上了马车,贺文轩立即将自己手心的暖炉放在玉笙的手中:“冬天冷,你小心点别着凉。”
  玉笙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鎏金小手炉,心下暖暖的。贺文轩是个好人,从她接近他的第一日开始就知道了。
  他身体不好,自小养在邵阳老家,所以很少有人知晓,当今的扬州知府大人还有一个庶子。
  玉笙垂下眼帘,许久没说话,身侧的贺文轩时不时的扭头看她:“你怎么了?今日好似不高兴?”他性格纯良,一双眼睛里满是真诚与担忧。
  “无事。”玉笙勾起嘴角,杏仁一样水汪汪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样:“在想待会儿去看什么花。”
  “傻瓜。这个天自然只有梅花了。”
  贺文轩瞧见她笑,心下就开心,他对着玉笙道:“这绿梅今日才开,我们两个是第一个过去瞧的。”
  马车的风将帘子吹的聊起,玉笙往外瞧了一眼:“远么?”
  “有点。”风大,贺文轩捂着唇咳嗽了两声儿,身子却往窗外那挪了挪,挡住了吹过来的风:“一来一回两个时辰,但你放心我今晚肯定能送你回来。”
  玉笙扭头往窗外看了眼,点头没说话。
  贺文轩心下怕她不安,继续道:“这绿梅是真的好看,是特意给从京城来的贵人赏的,我们去的早一日,也避免跟那贵人撞上。”
  “京城来的贵人?”
  玉笙想到刚刚月楼里的那人,下垂的眼帘撩起来。
  贺文轩瞧见她这张脸就脸红,更别提是对上那双眼睛,立马撇开眼神道:“我也不知道,我爹不跟我说。”
  他意识到自己没跟玉笙提过自己的家世,主要是他是个庶出怕她嫌弃。
  想了想,又继续道:“反正连带着我爹,周围的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来头自然很大。”连扬州知府都对着毕恭毕敬的。
  又是从京城过来?
  玉笙眼神闪了闪,知府官居四品,能让他恭敬有礼的只怕是不多。
  身侧的贺文轩见她不说话,大着胆子拍了拍她的手。
  红着脸安抚道:“我们是今日去,与那贵人撞不上,你放心。”
  第3章 绿梅
  马车跑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了一处小院门口。
  庭院幽深寂静,廊檐下的油纸灯笼透着褪色的旧黄。墙垣里面偶尔有梅花的枝丫伸出墙外,在枯黄老劲的枝丫上点上一抹嫣红。
  “这梅花果真儿是开了。”
  贺文轩扶着玉笙的手走下马车,院子门大开敞着,显然是提前就打好招呼,早就有奴才在那儿候着了。
  小厮迎着两人进去。
  小院看似不大,内里却是大有乾坤,庭院深深,哪怕是在冬季也是十步一景。亭台楼阁相辉相映,刹是好看。
  “可还喜欢?”贺文轩边走,边转头的问身侧的玉笙。他此番带人前来,目的自然是为了讨她欢心。
  所以哪怕是简单地一句话,他也是问的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