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殷氏又岂会将偌大家业拱手让给一个庶子?
  思来想去,她将邵元宣的外室姜氏接了回来,想让她生下腹中孩儿。只是这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总得给那女子一个名分。
  但让她成为正妻殷氏心中窝火,于是她想了个法子。
  让邵元拓娶了姜氏,如此一来既能够给姜氏一个名分,还能羞辱了邵元拓这个庶子。
  当时邵元拓还小,仅有四岁,他姨娘又去的早,落到殷氏手中自然怎么摆布都行。
  最终邵元拓娶了个青楼女子为结发正妻,得了个只比自己小四岁的女儿,多年之后又多出了一个外孙,楚恒。
  其实那姜氏又不是非嫁邵元拓不可,以邵元宣的妾室身份进门又不是不行。殷氏这么做就是故意作践他,故意让他一生蒙羞。
  有了这个污点,就算那青楼女子死了,邵元拓成年之后也没哪个女子愿意嫁他,谁愿意喊前头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一声姐姐?
  “定北侯十二岁就入军队,十九岁立下战功,在战场中厮杀多年,到了三十五岁苦尽甘来加官进爵,却被家里拖累成如此狼狈摸样,现下还是孤身一人。”
  李筱嗑着瓜子,对此唏嘘不已。
  邵元拓的事沈妙妙上辈子听说过,如今又从李筱口中听了一遍,这心又狠狠疼了一次。
  那殷氏将邵元拓害得好苦!
  “定北侯如今回京,有了爵位,陛下还赏赐了一座府邸,他现在算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儿,不乏有好人家上门提亲。”
  “提亲?”沈妙妙心下一急,“那他婚事定下来了么?”
  李筱饮了一小口茶,随后便接着道:“没呢,他家里的那个嫡母都好言婉拒了。”
  听了这话,沈妙妙松了一口气。她就说嘛,上辈子邵元拓始终未娶妻,如今更不可能定亲的。
  “我听说,定北侯的生母是个极美的女子,入了府之后邵家老爷就独宠她一人。所以定北侯的嫡母才如此痛恨他们母子,现如今也没有想和定北侯缓和关系的意思。她早在定北侯离家从军之后,从宗族里认了个养子回来,指望着那个养子给她养老送终呢。”
  沈妙妙摇着团扇,不免有些担忧道:“所以她才会婉拒了上门提亲的人,怕不是打着那爵位的主意?想等定北侯死后,让养子继承爵位?”
  一想到这,沈妙妙心中便升腾出了火气,一怒之下砸了手边的茶盏。
  “那老妇,忒歹毒!”
  李筱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胳膊碰倒茶盏水洒了一身,手中的一把瓜子也差点全扬了出去。
  她忙放下瓜子,一边用帕子擦拭裙上的茶水,一边埋怨沈妙妙道:“疯了不成,发这么大的火,又没人惹你。”
  一直伺候在旁的雨露赶紧上前,站在李筱身边恭敬道:“郡主,不如随奴进屋换一身干净衣裳吧。”
  李筱却摆摆手道:“不要紧,我都已经擦干净了。”
  沈妙妙现在心情很不好,又见李筱这副不知邋遢的模样,更觉恼了。
  “你个糙货,不知该说你心眼大,还是缺心眼,赶紧去把衣服换了。”
  李筱瞪了沈妙妙一眼,阴阳怪气道:“哎呦,终于露出真实面孔啦。明明是头母老虎,却偏偏要装小白猫。”
  沈妙妙微愣,李筱离开后好半晌她才回过神儿来。
  忍不住自嘲笑出了声。
  是呀,李筱说得对,她其实骨子里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更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有人欺负她,她第一反应就是打回去。
  小时候玉灵与她争执,她硬是薅掉了玉灵一缕头发才肯罢手。
  只是后来被刘皇后打板子,这板子不仅是打在身上,还打在她的心上,生生将她的傲骨打碎,让她变成一个谨小慎微处处隐忍的猫儿。
  她呀,也隐忍够了。
  这时,李筱已经换好衣服,刚走出来就见沈妙妙诡异的笑个不停。
  “你没事吧,该不会是在这宫里憋出癔症了吧?”李筱边说,便用手去探沈妙妙的额头。
  沈妙妙闻其语,止了笑声,嫌弃的打掉她的手。
  “我好着呢。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不能老在这宫里头憋着,还得出去涨涨见识。”
  “你要出宫?”李筱来了兴致,“正好,我们把王景言的那首诗拿去珍宝阁卖了。你不知道,京中的那些姑娘们对他可痴迷了,这诗一定能够卖个好价钱……”
  可说着说着,李筱就泄了气,颓坐在椅子上,可惜道:“我怎么忘了,皇后她是不会同意你出宫的。”
  沈妙妙却不以为意,指了李筱的丫鬟雅梅道:“把衣裳脱了。”
  “这……”雅梅有些担忧的看向李筱。
  李筱微挑眉,一下便知沈妙妙的打算。她推了一把雅梅,吩咐道:“让你脱你就脱,一会你找一套宫女的衣裳换上,我随后再回来接你。”
  不多时,沈妙妙换好了丫鬟衣裳,正准备出门时,李筱却拉住了她。
  就见李筱走到梳妆镜前,从妆盒里拿出了一支眉笔,往沈妙妙的脸蛋上点了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这样更保险一些。”
  沈妙妙走到镜前,看着那枚突兀的黑痣,很嫌弃的皱紧眉头,想也没想就将其擦掉。
  “虽然一颗黑痣遮挡不住我的美貌,但还是太难看了些。”
  李筱切了一声:“脸皮忒厚。”
  第9章 故意  无妨,我无意嫁到王家……
  两人出了门,沈妙妙低头垂目跟在李筱身后,她们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出了皇宫。
  李筱按住胸口,看着马车远离宫门这才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这一路我生怕碰见皇后娘娘的人,再把你给认出来。”
  沈妙妙摇着手中团扇,斜斜靠在马车内的软枕上。
  她这一靠,玲珑身材显露无疑,凹凸有致。就算穿了一身丫鬟的衣裳,也丝毫掩饰不住她那股美艳的绝色。
  就连李筱这个姑娘瞧着也有些愣神儿,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沈妙妙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犯痴的眼神,摇着团扇悠闲道:“怕什么,就算被发现了,皇后娘娘也是打我板子。你与她是同辈,她就算心中埋怨,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听了这话,李筱回过神儿来。
  “你这话说的,说的好像我多自私似的。我是在担心我自己吗?我还不是怕你挨板子。”
  “是是是,还是姑姑最疼我了。”
  一声姑姑叫的李筱喜滋滋,也不再纠结刚才那个问题了。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珍宝阁门口,沈妙妙身为李筱的‘丫鬟’先探出头来,尽职尽责伸出手扶着李筱下了马车。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在门口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苏家的那位大夫人,刑部尚书苏辰之妻,舞阳县主。
  舞阳县主翠玉满头,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刚从珍宝阁出来就与沈妙妙和李筱二人走了个照面。
  李筱使劲儿推了沈妙妙一把,示意她赶紧躲进马车里。可沈妙妙却僵直在原地,没躲起来不说,还上前一步故意让舞阳县主瞧见她。
  “奉阳殿下?您怎么出宫了?”舞阳县主走至近前,上下打量了沈妙妙一番,“您为何要打扮成丫鬟的样子?”
  沈妙妙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满眼哀求小声道:“县主莫要张扬,本宫是偷偷跑出来的。”
  一听这话,李筱赶紧用胳膊肘使劲怼她。
  沈妙妙无视李筱的动作,又同舞阳县主继续道:“本宫素闻珍宝阁有天下奇珍异宝,不光是姑娘们喜欢来此寻求心爱之物,就连公子们也常常来此。”
  她顿了顿,故意压低了声音害羞道:“听说那靖国公世子也常来此处。”
  “其实今日选诗本有定好的人选,可当看到靖国公世子的诗,本宫便喜欢的不行,所以才临时改变了主意,也对他这个人有了兴趣。想着今日是否能再此偶遇,聊表心中那欣赏的情意。”
  说完,沈妙妙已经羞红了脸,拿起团扇遮住了面颊上的红晕。
  对面的舞阳县主,表情变幻莫测。沈妙妙躲在团扇下微微勾起唇,她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
  舞阳县主讪讪一笑,接茬道:“那殿下恐怕要空欢喜一场了,妾身刚从里边出来,不曾见到过靖国公世子。”
  “哦?”沈妙妙拿下折扇,面露为难,“这就不巧了,看来今日是没这个机会了,我本就是偷偷跑出来,若是逗留太久会被皇后娘娘发现的。”
  舞阳县主温声道:“殿下放心,妾身是不会说的。”
  趁着沈妙妙说话的功夫,舞阳县主冲身边站着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那小丫鬟会意,悄悄退下,行色匆匆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这些,沈妙妙都瞧在眼中。
  她们又说了会子话,舞阳县主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早点回宫。
  沈妙妙也顺着台阶下了,温声道:“那本宫就先回了。”
  舞阳县主微微行了一礼,道:“恭送奉阳公主,朝歌郡主。”
  沈妙妙拉着李筱上车,吩咐车夫驾车离开。
  李筱不干了,恼道:“沈妙妙,你适才犯什么蠢,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那舞阳是苏家的大太太,是和苏太后一个鼻孔出气的,一定派人去宫里报信儿了!”
  沈妙妙见她生气了,赶紧替她扇着扇子,让她消消气。
  “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故意?”
  “嗯。”沈妙妙点点头,又往软枕上斜斜一靠,“她以为我出宫来见靖国公世子,不论我见没见到,都会让太后认为是皇后让我这么做的。为的就是和王家联姻,为四哥拉拢王家。”
  李筱琢磨了一下,想明白后又急了,一把夺过沈妙妙手中团扇,拼命给自己扇动凉风,想要扇掉周围的一股子燥气。
  “那岂不是很糟糕?你一有所行动,那边就一定会快一步从中作梗,那你哪有时间布局谋划嫁进王家啊?”
  “就是让她们着急,早些实施下一步计划。我也不瞒着你,这次选诗就是太后的谋划,她让我选楚恒的诗,就是想让我嫁到一个对四哥没有助力的夫家。”
  沈妙妙顿了顿,坐直身子神情多了几分严肃。
  “但我选了靖国公世子,王景言。我适才故意和舞阳县主搭话,给她机会去宫中给太后通风报信,其实对我偷偷出宫一事也大有帮助。太后一定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我偷偷出宫见王景言,她肯定会遮掩此事。太后可不希望和我王景言有牵扯,更不希望我嫁进王家。”
  沈妙妙挑眉一笑,又道:“我今日偷偷跑出来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无意间听到玉灵说,舞阳县主会在宫宴后来珍宝阁买胭脂,她拜托舞阳县主下次进宫带些过去。”
  “你是故意的,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刚才可把我吓坏了!”李筱愤愤不快。
  “我若早告诉你,你岂不是露馅了?你这个人最藏不住事,什么都往脸上写。”沈妙妙说着抢回折扇,又接着继续说。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无论如何,我的婚事太后定会插手。与其给他们时间精心谋划,不如让她们尽快出手,说不定还能从中发现纰漏,让我们抓住机会更好应对。”
  “可如此一来,你要嫁给王景言的事,怕是成不了。”李筱道。
  “无妨,我无意嫁到王家。我想帮助四哥,但也想追求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