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只有在从空中掉下来时以为失重感而难受,其他时间并不害怕句芒。不是他不怕,而是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支配他,那是比春神更古老,更强大,更邪恶的生物。那东西源源不断地释放信息,好像在说,可笑极了,我才是这片大陆的最强的生物。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类似幻觉的臆想?跟背上的触须有关系吗?
  何泉不知道,也想不明白,更没功夫仔细琢磨。他心里还在担心肉肉,连战况都没看就冲进要塞。小鱼人显然吓坏了,不过加尔已经赶到他身边,又是安慰又是呵护的,终于把肉肉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们交换了一下各自掌握的情报,骑士和肉肉都被威吓弄得到现在还在颤抖。
  “你不害怕吗?”肉肉望着何泉,发现他丝毫没有惧色。
  “可能是我比较迟钝吧。”这是个借口,怎么也不能说上古魔神的触须跑到身体里了,那东西牛逼着呢。
  就在说话的这段时间,冰墙被移动到要塞中,所有人进入要塞避难,还在周围加固三层结界以抵御冲击。他们也从房间里走出去,混在人群中观看战况,心里十分焦虑。远见镜现在的画面是塔耳塔洛斯,强大的主神不断释放大规模杀伤性魔法,似乎要置对手于死地。
  “所有人集合,白袍法师都给我出列,我需要一只敢死队。”狗忽然跳起来召集全员,其中大约有七八个白袍法师,看上去都是顶级高手,米沙也在其中。
  堤丰跳到高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春神到底有什么阴谋,但从现在的局势看,他铁定要跟我们一战到底。现在要做好几手准备,所有白袍法师们想办法加入战局,用生命协助塔耳塔洛斯作战。魔法部剩余成员用最快的速度布置结界,不要波及到周围的村落。骑士以一对一的方式保护正在维持结界的魔法师的安全,并通知所有联络点做好城市保护工作,没有命令不得擅离职守,即使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岗位上。这不仅关系到荣誉和尊严,更关系到这片大陆上所有生物的安全,明白了吗!”
  “明白!”先前的混乱已经驱散,在堤丰的带领下,众人各司其责,分头行动。
  “喂,肥狗。”米沙临上战场前忽然叫住父亲,说了句肺腑之言:“虽然我一出生就被你抛弃了,但我不恨你。”
  狗没看他,只说:“这个世界会感谢你的牺牲,我也会为你骄傲,我的孩子。”
  什么?何泉听到这句话,顿时觉得不好,可是米沙已经飞出去了,他只好抓住堤丰问这是什么意思。
  “敢死队嘛,就是做好必死的打算去送死的人。他们最强,能拖住大部分时间,好让父亲进入最佳状态,最坏打算是跟句芒同归于尽。”狗看着何泉,舔了舔他的眼睛,依依不舍:“等父亲陨落之时,就是我牺牲自己,化为这片大陆的时刻。”
  说完,他亲吻何泉的额头,一字一句说:“我很喜欢你,但很抱歉,也许我无法陪你走更久了。但经过这段时间,你已经学会独立生活,加尔和肉肉也能陪伴你,我也就放心了。等我消亡,封印上古魔神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也是我带你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第54章 再见句芒
  “不会的,你的父亲是个多么伟大的神你比所有人都清楚,他参与创造了生命万物,还是这个世界的支柱,绝对不会死的,所以也轮不到你抢着牺牲。而且我就是个厨子,让我怎么去封印上古魔神,没有你的帮助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准你随便丢下我离开,不准,绝对不允许!”狗究竟在胡说什么,他要死?不可能!
  何泉扑上去抱住他,大喊不行,你哪也不能去,我不会也不能让你走。如果你要死,那么我也不会一个人活着,你有本事先干掉我!
  “走开啦,又没说马上就要去送死,你这眼泪鼻涕一坨一坨的往下淌是几个意思。沾到我的毛上了,好恶心啊。”抬腿踹开某人,狗继续观战。包括米沙在内的七位魔法师已经赶到现场,但由于现场太混乱根本无法加入战局。而且远见镜传来的画面很不清晰,张牙舞爪的虫、漫天飞舞的黄沙、各种刺得人流泪的魔法强光,很多时候都看不清楚,急得狗在地上团团转。
  终于,激烈的战事有所缓解,虽然不知具体原因,但双方都停了下来,没多久又能看清那边的情况。画面中塔耳塔洛斯首先败下阵来,伤得很重,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虚弱地硬撑着。
  “父亲大人,坚持住啊!”狗焦急地踱步,爪子在地上抠出一道道白痕:“早叫你开发迅速启动内核能量的程序,你总是太懒,现在好了吧,大敌当前还在成蓄能!”
  守在旁边的何泉比堤丰焦虑得多,假设主神落败,必须与春神同归于尽,就意味着他要使用存储力量。但是那股力量爆发之后有无穷尽的连锁反应,不但这个世界会毁灭,塔耳塔洛斯也会陨落。到时堤丰务必得抗起责任,化身为这片大陆,防止世界被彻底摧毁。
  也就是说,他也会死……
  脑海中满是狗的点点滴滴,快乐的,美好的,值得回忆的每一天。如果没有这只既贱又萌还很万能的大型犬,何泉的人生就不会产生新的意义。他不会知道世界有多奇妙,不能体验为自己而活的美妙感觉,不会真心实意喜欢上别人。生命中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发生在这个世界,有堤丰陪伴在身边。
  这样的好时光这么可以说结束就结束呢!
  总以为他的寿命那么长,一定是身为人类的那个先死。何泉内心其实有些侥幸心理,以为自己先离开就不用跟狗生离死别了,他见不得那么场面。
  很多次他都幻想着,到自己老的快要动不了的时候,就找一个地方安静地躲起来,不告诉任何人,平静地迎来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这样,他在堤丰心里就会永远活着。他不用看到自己停止呼吸,不需要目睹尸体腐烂变臭,不用守着没有生命的物体伤心好几百年。而他,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皆大欢喜。
  可现在,堤丰也许就要在自己面前死去。为了广阔的天空与大地,为了美丽的山川和湖泊,为了森林跟那些依赖大自然生存的生物们牺牲。这样伟大吗?也许是的,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为什么做一个伟大的神就得牺牲生命?为什么这些所谓的神活着,就必须为其他生命体送死?那些生物能活下去,真的会感谢他吗?
  想得太多,越发难受,纷繁的思绪又被鱼人打断。春神出现在画面中,一直没看清敌人长相的肉肉忽然大叫起来:“是外婆,原来外婆还活着!”
  “春神句芒是你外婆?”众人侧头,几乎异口同声喊出这句话。肉肉被吓到了,先是怯生生点头,然后很不解:“可是外婆为什么要和大家为敌啊,他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才没有误会,我很久以前就侦测到沙漠中有异常能量反应,派人去检查过好几次,又没有头绪。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你外婆干的好事,能强大到隐藏气息连守护者都发现不了,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狗沉吟半响,喃喃自语:“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是句芒,这么说,他利用鱼人来做实验的事是真的了……”
  “你在胡说什么,外婆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坏人。”事实当前,肉肉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且这说法也太牵强,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要成为毁灭世界的大魔王不可?杀了大家,他又能得到什么?
  “我说你这小家伙跑到哪里去了,原来跟这帮人混在一起。不听话,该打屁股。”小鱼人还在努力为外婆辩解,春神已经潜入要塞。他的移动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就算数千公里也只是一眨眼的事,何况这点距离,根本没有难度。然而句芒会进入到这里,说明战场那边的情况……
  何泉抬眼,捂着嘴,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塔耳塔洛斯没能进入狂暴状态,他能量耗尽,恢复成肉球的模样瘫在一个被魔法球轰出来的大坑底部。身边横七竖八躺了数位魔法师的尸体,身首异处,死状奇惨。米沙呢,何泉在画面中寻找美人鱼的身影,发现他被撕成两半,曾经美丽的脸庞沾满血污,眼睛一直没合上。
  想起在海岸线的那些日子,想起这条傲慢又毒舌的美人鱼,虽然相处的时间短暂,但不妨碍他们成为朋友。
  而现在,他在自己面前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实在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
  “外婆,为什么要杀他们,这些人都是好人,他们帮了我。”肉肉也看到可怕场景,精神受了巨大的打击,连说话也变得恍惚,不断重复那几句话:“外婆,到底为什么啊,你说话啊。你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对不对,求你说话,求你了,求你跟大家解释一下,你不是故意的。”
  小人鱼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惜日疼爱自己的外婆,何泉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句芒的手刺穿肉肉的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重伤的肉肉完全不能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摇头,嘴巴张了又张,说不出话。春神收回手,将快要断气的肉肉像垃圾一样扔掉,说出最残忍的句子:“明明混了我的血,却只是个没用的吃货,跟你那没出息的母亲一样,劣质品就应该摧毁。之所以留着你,是因为混血鱼人的血很稀有,可以供我做实验。现在我已取得成功,就再也不需要你们了。没想到吧,其实屠杀全族的并不是上古魔神,而是我!”
  “为……什么……”肉肉含着眼泪,眼睛张得大大的。
  何泉冲过去抱住他,从怀里掏出狗给他的急救药,想让小人鱼吞下,但人鱼只是盯着春神,两秒后就断气了,死不瞑目的样子。
  “你居然敢伤害肉肉,我要让你血债血偿!”加尔见状拔出长剑,但塔耳塔洛斯都不是春神的对手,他一个低阶骑士又能做什么?来不及阻止他送死,下一秒就被句芒发出的闪电击成焦炭。
  “句芒,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何泉从来没见过堤丰如此愤怒,他的双眼血红,毛发竖立,体型不断增大。
  “我不想和你干架,要是一不小心把你打死了,就不能复仇了。”春神使用的招数全是自然之力,风雨雷电,似乎世间万物都在控制之中。他抬手,召唤藤蔓做的牢笼,将狗牢牢困在其中:“我很期待杀死你身边的所有人后,你痛苦绝望无助地苦求,最后跪下哀求我的样子。太久了,这段时间漫长得我几乎要忍不住提前来找你。但是,在我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之前必须忍耐,因为你确实很强,还有这么多帮手,不好好准备没有胜算。”
  “你想让我下跪,就这点要求还不简单吗!”狗扑通一声跪下,前爪并拢做哀求状:“春神大人,句芒大爷,我全世界最了不起的夫君,小的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把你伺候好,你就原谅我一回吧。现在我就去把屁股洗干净,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杀我的部下,他们跟这件事无关,我们俩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
  “你是怕我动你的宝贝疙瘩吧,没了他,你就没办法封印上古魔神。”句芒抬眼,目光落到何泉身上:“你花了上千年时间,选择最优良的基因就制造了这么个玩意?啊,没猜错的话你应该要的是他的孩子吧,不过阴差阳错把这位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