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先生们 第37节
  看着这些植物们, 梅栗的心情总是很好。
  不过,和这些每一天都在向阳生长的植物们比起来, 家中佩格夫人的鬼魂, 看上去好像正在枯萎。
  梅莉还记得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佩格夫人, 虽然苍白而消瘦,是个十足的病人模样, 但是鲜艳的红发和翠绿湖水般的眼睛, 让人看一眼就心旌摇曳。
  可现在,她的碧绿色眼睛变得浑浊起来, 鲜艳红发也不知不觉褪色了。
  照常给佩格夫人送上食物, 梅栗离开她的房间时, 看见她从前漂亮的红发,已经变得如同稻草一般。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美好春日,佩格夫人似乎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
  是因为鬼魂无法长期滞留在这里吗?佩格夫人的鬼魂又是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愿离去?
  梅栗踩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下楼, 心中有些无法言说的忧虑。
  “砰——砰——”有规律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这敲门声并不是从大门那边传来,而是从厨房侧门传来,只要听到这个敲门声,梅栗就知道这是谁来了。
  先前的忧虑也一下子被冲散。
  她拉开门,外面堵着门的,果然是那个因为身高太高,让人一眼都没法看见脑袋的沼泽怪物。
  他现在已经学会敲门了,敲门声和别人不一样,慢吞吞的,很有特色。
  “你来啦,等我一下。”梅栗对着门外的沼泽怪物说了一声,换了双更适合外出的鞋子,提上篮子带上雨伞,顺便从一边架子上拿了件披肩随手披在身上,这才出了门。
  今日外面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是春日特有的温吞柔缓,甚至朦胧如烟雾。
  梅栗举着伞走在沼泽怪物身边,过了冬日,沼泽怪物身上的那件披肩已经被她重新拿回来洗干净,现在正披在她自己身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披肩在沼泽怪物身上披久了,她总感觉上面有股青草味洗不掉。
  春天的沼泽怪物一改冬天的宅,只要下了雨,他就会在旷野上徘徊,充分让那些春天的雨水浸透他的身躯。
  梅栗一两天没看见他,就会发现他身上长满了青草,比那些田野上的青草长得还要快。
  有一次,她去旷野上寻找沼泽怪物,半天都没找到他,最后他自己动了动,她才发现他就抱着膝盖蹲在在她刚经过的路边,因为身上长着的野草太多了,她才没有发现,误以为那真是路边一块被野草丛遮住的大石头。
  “你身上这些草,能不能拔?”梅栗种了一段时间的菜,经常除草习惯了,看见沼泽怪物身上长草就手痒。
  悄悄拔了一回,也没见到他有不适,于是后面只要看到他身上长草了,就动手帮忙除草。
  就是……春天的草实在长得太快了!
  走在朦胧细雨中,近处的田野,远处的树林,都不见人影,只有她们两个。梅栗时常打着伞出来和沼泽怪物一起漫步雨中,顺便摘一点野菜回去。
  可能是她摘那种野菜的次数太多了,后来她发现沼泽怪物身上都开始长那种野菜。
  看着长了野菜,又送上门来的沼泽怪物,梅栗沉默。
  她强烈怀疑,沼泽怪物身上的野菜就是他自己种的!
  明明她已经克制自己不要想在他身上种菜,结果他自己动手了!
  他根本不知道要克制自己血脉里的种田之力有多困难,因为爱情,她都忍痛放弃肥田和肥料了,他还要一次又一次地主动。
  ……如果一定要种,希望种点其他的菜,这野菜就吃个新鲜,其实也不是很好吃啊。
  在她的拒绝下,沼泽怪物总算是没有再继续往身上种野菜。
  他先前是个不挑剔自己身上长什么的天然系沼泽怪物,但是和梅栗在一起时间长了,他竟然也学会挑剔自己身上长什么了。
  野草们长得茂盛之后,会被梅栗毫不客气地拔掉,显然它们不受喜爱。
  倒是有一次身上长了野花,梅栗多看了两眼,没有拔掉,沼泽怪物发现了,并且他慢慢回忆起了从前,梅栗每次见到他都要故意扔一朵野花给他。
  这下子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沼泽怪物身上长着的植物从杂草过渡成了各种野花。春天这种野花大爆发的季节,几天时间,沼泽怪物身上就开出了一整个花园。
  各色野花在他身上安家,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五彩缤纷。
  梅栗忙着整治自己的菜园子,三天没见到沼泽怪物,再见到,就被他这个“心花怒放”的模样给惊呆了。
  ——梅栗的移动花园,这很可以。
  开了满身的花,跑来送给她。
  沼泽怪物不会说话,很多时候他的表达也很迟钝缓慢,但是梅栗总能清晰感觉到他回赠的喜爱。
  “怪物”的喜欢,好像比人类更加单纯直白。
  梅栗简直招架不住这个人形花园,仔仔细细把他身上的花们稍稍修剪了一下,让它们看上去更好看,剪下来的花做了个花环给他戴头上了。
  大约是她这个花环惹的祸,又过了几天,梅栗赫然发现,沼泽怪物头上的花环中间,多了个新搭的鸟巢。
  梅栗:“……”什么眼神不好的倒霉鸟儿,在人家脑袋上做巢。
  她只好把那鸟巢取下来,放置在了路边的树上,至于那眼神不好的鸟能不能找得到自己的新家,她也不知道。
  赫莎又跑来她家里找她玩耍,冬天大家都不敢靠近森林,梅栗也没有去过市集,一冬没见的两个小伙伴开开心心聊完天,又相约去市集买东西。
  赫莎脚步轻快,连蹦带跳走在前面,招呼梅栗,“快点呀!”
  梅栗在后面走得慢吞吞的,时不时还要趁赫莎不注意看看身后。
  沼泽怪物巴巴地跟在她后面,他平时移动是很慢的,跟不上小姑娘的步伐。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越落越远,努力追赶的样子看着还有点怪可怜的。
  路过一个泥潭,梅栗推了推沼泽怪物,让他进去待着,小声跟他说:“你就在这等我,我买完东西就回来了。”
  沼泽怪物就老实地站在泥潭里,目送她远去。
  梅栗往后看看,突然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但是东西还是要买的,不少生活用品经过一冬的消耗都需要补充了。
  市集里比之前更热闹,许多人都站在家门口聊天,梅栗瞧见好几个年轻男人从身边匆匆跑过,神情有些异样地谈论着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跑什么呀?发生什么了?”赫莎奇怪地问。
  她拉住了一个去看热闹的年轻人,那人看了她们两个一眼,随口解释说:“住在南树林那边的玛吉大婶好像失踪了。”
  “什么?怎么会!”赫莎惊呼一声,拖着梅栗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前去玛吉大婶家。
  玛吉大婶一家三口,住在距离市集一段距离的南树林附近,梅栗记得从前自己和赫莎去摘白菇的路上,还曾碰见过她,模样记不得了,就记得是个很寻常的中年大婶,嗓门很洪亮。
  玛吉大婶的丈夫在外面做了两天工回来,没看见妻子,又询问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小儿子,他也不知道母亲去哪了,父子两人到处都没找到人,又过了一晚上,这才确定人失踪了,如今朋友和邻居正要帮着他们去各处寻找玛吉大婶的踪迹。
  到底不是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除了亲朋好友,许多人也只是单纯看个热闹。
  人群很快散了,谈论两句这桩新鲜事,又很快聊起其他话题。
  梅栗提着许多东西回去,路过那个泥潭边,沼泽怪物像个开满鲜花的春天路标,把自己从泥潭里拔出来,跟着她一起走回去。
  有白色和黄色的小蝴蝶绕着他飞来飞去。
  梅栗在市集里被影响的心情,看到这一幕,又慢慢变好了。她笑着伸出手,拂过他身上那些野花。
  安静的夜里,忽然被一个关于地下室的噩梦惊醒,梅栗摸着额头上的冷汗坐起来。
  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了楼下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再仔细一听,又好像是幻听。
  耳边只有小雨淅沥的声音。
  她摸了摸急促的心跳,慢慢躺回去,很快再次入睡。
  “玛吉大婶还没有找到,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大家把她平时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人。”赫莎沮丧地说。
  因为一直没找到人,下午她的父母也跟着去找了,仍是一无所获。
  梅栗只能安慰她:“可能是一时被困在哪里了,或许明天就找到了。”
  赫莎:“真希望能尽快找到玛吉大婶。”
  一转眼过去三天,梅栗又去了一趟市集,发现有许多人都围在小教堂前祷告。
  玛吉大婶的丈夫与儿子,正跪在人群中央大哭。
  见到赫莎也在人群外围抹着眼泪,梅栗悄悄走上前去拉拉她。
  “赫莎,是不是玛吉大婶有消息了,找到她了吗?”
  赫莎红着眼眶说:“找不到了,玛吉大婶被沼泽怪物拖进沼泽了,连尸体都打捞不到。”
  第48章 14 哭泣
  玛吉大婶的丈夫和儿子声称, 昨天夜里, 他们寻找玛吉大婶的时候,在矮树林附近那个沼泽里,看到了失踪几日的玛吉大婶, 她在沼泽中央,被一个人影拖进了沼泽。
  他们无法进入沼泽,只能眼睁睁看着玛吉大婶被沼泽淹没, 所以如此伤心地跪在小教堂祈祷。
  “被沼泽吞没的人, 找不到尸体, 可怜的玛吉大婶, 死后也无法登上天堂了。”赫莎悲伤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梅栗没想到这件事最后竟然牵扯到了沼泽怪物身上,狠狠拧起眉, “为什么那么确定是沼泽怪物害死了玛吉大婶?”
  赫莎理所当然地回答说:“不管人还是动物, 只要走进沼泽里就会陷进去, 沼泽深处更是谁都过不去,只有传说中的沼泽怪物才能把人拖进沼泽……”
  “以前玛吉大婶叮嘱过我不要靠近沼泽, 免得被沼泽怪物带走, 我还不相信她,没想到她现在自己遭遇了可怕的沼泽怪物……”
  见赫莎情绪激动地哭泣, 梅栗没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只是她并不相信那玛吉大婶是沼泽怪物杀死的。
  如果说人是神智不清自己走进了沼泽, 或者无意中陷进沼泽,这都有可能,但要说是沼泽怪物特地把人拖进沼泽, 她绝不相信。
  沼泽怪物最近正忙着种花,怎么会忽然去杀人。
  匆匆离开市集回家,梅栗准备找自己的移动花园先生确认一下这个问题。
  没有在路边看到等待的鲜花路标,家中附近也没见到他留下的泥,梅栗在家中放下篮子,又走向森林那片水泽。
  冬日搭起的棚子还在,只是周围厚厚的遮挡已经拿开了,几只鸟儿停在棚子上,里面空荡荡的。
  竟然这里也不在,对比沼泽怪物最近每天跟着她走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她走遍了周围所有小水泽和泥潭,都没看见那熟悉的人影,只能猜测着他可能是回去旷野了。
  已经是中午,她连饭也没心思吃,顶着阳光前往旷野。
  她曾去那边寻找过沼泽怪物几次,每一次,她都能找到他,但这一次没能找到。
  风吹过她的裙边,将新长的野草吹出一层层碧绿的波涛,带来清新的草香。
  她站在明媚的春光里,感觉到一种与周围景色截然相反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