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分别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姐,你要往哪儿去?你都还没开学呢。”季昭面带干瘪的微笑,似是不满季曦的玩笑话。
  “与你无关。你照顾好你自己,还有爸妈。”
  “与我无关?我问你,我们到底什么关系?”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姐姐的话,那我们就还是姐弟关系,也只能是这个关系。”
  “是不是妈跟你说了什么?姐,你别管她。你要是走的话,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我存的钱还够,我可以打工养活我自己,不会拖累你。”
  “小昭,听话,你不能走,也不能不上学。”季曦按住季昭起身的动作,被他紧紧地抓住手,不得挣脱。
  季昭刚才猛地想起身,眩晕感和无力感却让他虚晃了一下,他本能性地抓住她的手不放。他没想到药效这么快,那种握不住救命稻草的感觉让他极度害怕起来。
  季昭红着眼睛,从病床的枕头下面摸出来那条吊坠,用他还留有的力气掰开季曦的手,把他捂得没那么冰凉的吊坠塞进她带有凉意的掌心。
  “姐,我留下,但你带上它走。以后一年回来一次好不好?我们可以偷偷见面的。”季昭感觉自己的力气和意识渐渐流逝,他怕下一秒眼前的人就消失再也不见,温和地笑着说出这句话,眼角透明的泪珠一闪而过,钻进他的鬓角后面不见踪迹。
  他本想继续说“等我高考后,就去你所在的城市找你,以后一直在一起”,就见到季曦攥着那个吊坠走到窗边,把她手中的东西扔了出去,连同他心里的那一丝希望。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东西,和做这种东西的人。”
  “我一直在利用你,从一开始,我就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无比恶心。”
  “我为这次离开计划了很多年,多亏了你,让我没有一丝挂念地离开。你猜,爸妈发现我们是不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说来,我很感谢你能帮我改善睡眠,让我考试发挥得不错,能让我更完美地实施我的计划。”
  “以后,我们再也不见。”
  有些话,半真半假,才最为致命。
  那么伤人的话,他不想听,就真的渐渐听不见了。眼皮沉重地挂在他红红的眼睛上,他掐着自己的胳膊也抵抗不了那直冲脑门的空白与残存意识的涣散。
  他闭上眼的最后一瞬间,眼皮就如阀门一样堵住了尚未流出的泪水。
  好像最后,她还在他耳边说了一句:“睡个好觉,之前的都当作一场梦,忘了吧。”他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随着眼角最后的一滴泪消逝而过。
  季曦看着他的睡颜,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和一句“谢谢你”,伸手抚平了他皱在一起的眉毛,帮他盖好被子。
  房门外贴在窗口上模糊的人头还在那里,她朝那里走去,打开房门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嘈杂声涌来,她走出去,轻阖房门,淡淡地问了一句:“可以了吗?我想走了。”
  *
  “六月的雨 就是无情的你
  伴随着点点滴滴 痛击我心里
  哦 我不相信 你不是故意的
  却为何把我 丢弃在风雨里
  ......”
  复古老式的收音机在小卖部的玻璃桌上播着歌,带着滋滋滋的杂音。天空乌云中闪过一条白光,随后雷声轰隆一下,收音机只剩下丝丝啦啦的噪音。
  季曦站在小卖部的门口,听着雨水打在上面棚子啪啦啪啦的声音,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浇灌着这个小巷的每一亩地,以流水的形式带走表面的灰尘汇入低凹处。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撑着油纸伞慢步过来,“小姑娘,来我这儿买什么啊?”
  “老爷爷,我想买条佛珠手串,听人说,您这儿的佛珠很灵。”
  “送人的?”
  “嗯。”
  老人取出一条小叶紫檀佛珠手串,轻轻放在了季曦的手中。
  “小姑娘,这条手串应该就是你想要的,但可要不少钱啊。”老人说完,拿起一串点燃的香对着小卖部中间的佛祖像拜了一拜。
  季曦摸着佛珠光滑的轮廓,毅然掏出自己的积蓄。接过老人递来的一柱香虔诚地供奉给佛祖。
  “不如老夫我再给你免费卜上一卦,如何?”老人捋着自己灰白色的胡子,对季曦温和地笑着。
  “不用了。”
  “姑娘这是不信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算命会限制自己人生的各种可能性。”
  雨渐渐小了,老人目送着季曦离去,对着她的背影念道:“阿弥陀佛,福祸本相依……”
  “我全心全意 等你的消息
  总会有一天
  你会相信我 我爱你”
  收音机的天线又接收到了信号,老人按动频道键,切到了他最爱的折子戏。
  “唉,这爱恨嗔痴,俱为虚幻啊。”老人瞥了一眼消失到几乎不见的身影,摇了摇头,跟着播放的戏曲哼哼起来。
  *
  季曦只留下一张写有“还你的礼物,你我互不相欠”的纸条,压在佛珠下。提起行李箱看向这个与她无关的地方,手指划过手机表面,被那条裂痕拉出了长长的血痕。
  她眼眶干涩到酸痛,闭上眼缓了一会儿,捏着绿皮火车22小时的站票和她仅剩的两百块,前往j省。
  又是一场暴雨即将来袭,此起彼伏的雷声惊醒了熟睡中的季昭,头痛欲裂,他撑起身子就看见窗外漆黑的天,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他不顾腿上的伤,从床上挣扎起来,出门问季母季曦去哪儿了,得到她早就走了的消息,他单腿扶墙冲到了楼下,跪在泥地上,拼命扒开杂草,双手在湿泥地中找寻着东西。
  季母赶忙喊了医生,哭着劝他回去。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他什么都听不见,通感已然不存在,他满脑子都是要找到那个东西。
  他的手指盖里混着血和泥土,全身上下被雨浸湿,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完全一副狼狈的样子。
  终于,他摸到了那条吊坠的边缘。
  它被雨水嵌在泥里,他耐心地把它抠出来,好不容易弄出了一半,一针镇静剂注入到他体内,他用尽他余下的意识把它挖了出来,紧紧握在掌心。
  身体又是那种糟糕的反应,他抬起头看着划过天空的飞机半哭半笑着,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