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今日的事如何了?”
  男人的声音苍老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势,一看便是久居上位的人。
  “回王上,水闸的水停了,那河道也改回去了。”
  男人久久不曾说话,就在影卫以为他即将暴怒之时,却听见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声:“罢了,本王就知道是他下的令,他虽然看起来杀伐果断,可骨子里却像他母亲,还是心软的。”
  影卫犹犹豫豫,可终究是说了:
  “王上,属下看世子仿佛……仿佛……”他不敢直接说出那几个字,只好换了个说法:“世子疑心王上想……置他于死地。”
  “是你们救得不及时?”
  “非也,王上,实属是世子那位贵人被洪水危及了性命,世子这才……”
  “哼,本王从不信什么命格缺损一说,不过是个云游的方士,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信若神明?罢了,随他去罢,总之本王的一片苦心,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那影卫依言告退,只是在烛火明灭中,看那王上的背影,孤寂潦倒。
  但愿世子真的能明白王上的苦心吧。
  **
  明月皎皎,清璇缩在杨桓的怀里,叹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难道要住在这片林子里么?”
  杨桓便笑着安慰她:“我么肯定是要回去的,不过今天晚上便要委屈娘子了,这夜寒露重的,本相劝你最好靠我靠地近一点,不然会冻着。”
  “去,谁是你娘子。”
  清璇嘴上说的厉害,可还是时分配合地更靠近了杨桓,随口聊着今天的事情。
  “桓叔叔啊,我看今天的事请好奇怪啊。”
  “嗯,你说说看,哪里奇怪了?”
  杨桓将下巴靠在了清璇的发顶上,姑娘的发间有一股清香,是和四年前一样的味道,一样的好闻,如此令人安心的味道。
  杨桓以为清璇会指点江山,分析朝政,说说看是谁再害他们,可没想到清璇脱口而出:“我怎么觉得,百里策似乎知道我是谁了呢?”
  杨桓一愣,背后冷汗飞快出来了,他故作镇定:“你瞎说什么,他哪里能知道你是谁?难不成他能通阴阳,一眼看穿了你的灵魂不成?”
  清璇也觉得不靠谱,但她还是坚持问道:“可是我被洪水冲走之前,听见他在喊我,那声音撕心裂肺的,不像对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的感情。”
  杨桓便觉得娘子太聪明的真不是什么好事,他急于打消清璇这个念头,便说了平生说过的最蠢的一句话:“你肯定是听错了。”
  这句解释在坚如磐石的事实面前显得多么的苍白无力,可杨丞相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竟然又重复了一遍:“你绝对是听错了。”
  清璇怔愣着看了杨桓很久,忽然“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说:“好好好,杨丞相,是我听错了,可好?是洪水的声音太大,我一不小心听叉了。”
  杨桓犹自傲娇:“哼,你本来就听错了。”
  清璇拿他没办法,本来挺聪明一丞相,一遇见关于她的事情就犯傻,哎,可拿他怎么办哟。
  算了,管他怎么想呢,先睡觉吧,今天这么一番“奇遇”,早就耗完了清璇所有的体力,赶紧补充精力,明天才能赶路呀。
  而杨桓看着怀中娇若花露的睡颜,心中的不平才慢慢好些。
  百里小儿,任你再如何,总归清璇如今在我手里,你还能抢走不成?
  第50章 死尸借气
  当阳光穿过枝叶照亮了竹林的时候, 杨桓便醒了。
  清晨的风清冷, 吹落了竹叶上的露珠,杨桓拂去了落在脸上的水滴, 发觉清璇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晨曦之下, 她脸颊两侧的绒毛看得分外的清楚。
  杨桓急着赶路,便伸手小心地拍了拍清璇一侧的脸蛋, 轻声说道:“阿璇,该起来了, 我们还要找路呢。”
  睡得正香的清璇觉得耳边这个声音甚是聒噪, 索性将脑袋在杨桓的怀里埋的更深,像小猫一样睡着。
  杨桓失笑,拉起清璇的小手捏了一下,又耐心地哄道:“阿璇, 你昨天不还嫌弃这个地方不好么?你快快起来,我带你回府,可好?”
  杨桓继续拍着清璇的脸蛋,清璇终于忍无可忍,发出了一连串带着闷气的“哼哼”声, 她两手一撑便坐了起来, 气呼呼地看着杨桓, 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杨桓抿唇一笑,对清璇解释:
  “早些起来罢, 我们今日要找一找回去的路, 免得到时候天都黑了, 我们还在这里乱转悠,你说是不是?”
  “哼。”
  虽然觉得杨桓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被他从美梦里揪起来就是很不开心,清璇闷闷的,不想搭理他。
  杨桓却笑着将她拉起来,一边走一边说着:“走了,待会看能不能捉到什么山鸡之类的,给你做个野味。”
  清璇尤在起床气中,故意找茬:“你看,你泥巴把我的鞋都弄脏了!”
  杨桓低头一看,果然如清璇所言,这浅蓝色绣花鞋上被一大团泥巴弄的脏兮兮的,正想安慰她回去再给她买一双,却听这小祖宗又十分委屈巴巴地说道:“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
  真的拿这个祖宗没办法哟。
  杨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趁清璇未曾留神之际,将清璇一把抱进了怀里,那语气无可奈何又宠溺无边:“本相抱着你走,可好?如此,你便不用走泥巴地了。”
  清璇觉得这主意甚好,杨桓真是比以前聪明了许多,于是她甚是满意,复又将脑袋埋进了杨桓的怀里,决定睡一场回笼觉。
  杨桓苦笑,低声喃喃道:“你啊,就是仗着本相宠你罢了。”
  **
  走了许久,前方仍无路。
  大水摧毁了四周的树木,残枝枯木、十几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干堵在了前面,杨桓带着清璇,肯定是过不去的,四下又有寒鸦声声,格外渗人。
  迷迷糊糊从杨桓怀中醒来,跳到了地上,看着面前这么一堆潮湿的木头堵在前面,忧愁地皱起了眉头:“这可怎么办啊,周围没有别的路了么?”
  杨桓也是面色凝重,这附近也似乎真的没有路了,他上前几步,仔细研究这些树木府构造,材质,想着能不能将这么一堆碍事的东西找个什么办法挪开。
  这树木材质紧密,又厚重得很,硬搬肯定是不行的。
  那能不能“借力”呢,比如找一根别的枝干,将这些堵路的树木一点一点的“撬开”,这样一来,必定会轻松许多,在日落之前全部搬完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厢杨桓已经在寻找合适的木材了当杠杆了,而那一边的清璇在生气。
  清璇对着一块大石头生气 。
  准确的说,是对着大石头上那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生气,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双手插在腰上,偏着脑袋,十分严肃地看着那只“嚣张跋扈”的公鸡。
  公鸡自然不畏权贵,也歪着脑袋打量清璇,“咯咯”乱叫,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清璇更生气了,指着公鸡说道:
  “你偷偷啄我便罢了,还向我示威!”
  公鸡仿佛能听懂人话一般,也偏着脑袋,扑棱着翅膀,继续“咯咯”乱叫。仿佛在说:“哪又咋地?你还能把我咋地?”
  清璇气的,指着公鸡的手都是颤抖的,她恨恨说道:“你给我等着!”
  紧接着,在公鸡怀疑的目光中,清璇猛的回头,冲着杨桓大声喊道:“桓哥哥——有东西欺负我——”
  **
  半个时辰之后,一股清香在四周弥漫开来。
  那只骄傲威武的“公鸡君”已经被扒光了毛,被十分没面子地串到了一截树枝上面,杨桓往火堆里添了根还算干燥的树枝,清璇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真香啊。”
  杨桓从鸡胸脯上撕了一小块肉,尝了尝,说道:“已经熟了,你赶紧吃吧,到时候肉老了便不好吃了。”
  “嗯,桓哥哥真好~”
  这话的尾音山路十八弯,说的十分的讨喜,软糯,可爱,小鸟依人。
  于是杨桓悲催的发现,清璇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凶残地喊他“桓叔叔”,但是一旦有求于他的时候,便会好心地喊他“桓哥哥”。
  真拿着祖宗没办法。
  祖宗吃烤鸡吃的十分欢快,她抬头看了一眼杨桓,心里想着估计杨桓也想吃吧?于是便大方的撕下了一个翅膀给杨桓,说道:“呐,它刚才就是拿这只翅膀扑棱了我一下的,你一定要把骨头吃的干干净净的!”
  杨桓苦笑,当真接过翅膀努力吃了起来。
  这野外没有盐、花椒那样的调味品,烤鸡的味道自然比不上府里的厨子精心调制的好,可清璇与杨桓已经饿了一整天了,此刻又彼此并肩坐着,便觉得这野鸡的味道甚是好吃。
  好吃到就想一辈子坐在这里,陪着对方吃烤鸡。
  两人正专心致志地啃着鸡肉,便听见一声奇怪的“轰隆”声,起初还听不分明,越到后面,这声音却清晰,仿佛近在耳边。
  清璇一朝被蛇咬,自是担心不已,一只被烤鸡沾满了油的小手紧紧拽着杨桓的衣袖,紧张兮兮的问:“难道是洪水又来了?”
  杨桓则面色凝重,仔细听了听声音的来源,眉头越皱越深,在想到了某种可能之后,紧蹙的眉头忽然舒展开了。
  “清璇,我要是没猜错的话……”
  话还没说完,两人便看见堵在面前的木头堆忽然向两边滚去,露出了木头堆之后的景色,那把裤腿卷到了膝盖的士兵们满手的泥垢,而为首的士兵还在高呼:“快点!天黑之前,务必找到丞相大人!”
  他身后的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前面,低声提醒到:“那边两个……”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到了坐在大石块上的清璇和杨桓二人身上。
  只见他们平日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此刻正很没形象地捧着一个鸡翅,他华贵的衣裳上沾满了泥巴,而他身边的那个丫头,捧着烤鸡,满手的油,正呆呆地看着他们。像一个乡野的土娃娃。
  **
  一场大水有惊无险,出了个别官员,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
  士兵们领着杨桓到了一块平地,杨桓便看见小皇帝坐在一块干燥的石块上,颤颤巍巍,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看见杨桓来了,他抖地更狠了。
  ——他怀疑是杨桓放水害他。
  毕竟最近联合镇南王闹的实在是有点凶,再说了,四年前,残害皇族的事情,他杨桓又不是没干过。
  林蔓如一看见清璇来了,便一路小跑奔了过来,这两天在世子身边,可把她吓坏了,这世子太恐怖了,比妈妈还吓人!
  百里策很郁闷地看着林蔓如跑走了,心里颇不宁静,小姑娘吓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在她亲哥面前再一哭诉,说自己故意虐待她,林启生还能领自己这个人情么?那这个累赘不是白救了么?
  又过了一会,之前冲散的人被士兵寻的差不多了,可这时,人群里却多出了两个打扮“怪异”的人。
  其中一个人是杨桓绝对不愿意看见的。杨桓一见这人来了,便潜意识地将清璇护在了身后,不让那人的视线接触清璇半分。
  这两人中,有一人是和尚,他一身袈裟,与众人穿的衣裳格格不入。
  而另一人,便是苏敏了,她这没有经历这来势凶猛的洪水,身上甚是干净,亦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苏敏不是在修行么?清璇纵使再单纯,也知道今日之事不对劲了,苏敏为何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