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节
  或许应该离开队伍。
  ——那其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在梯队里,总会有新人加入,也总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不得不选择离开。
  何况他的父母也并不坚持、甚至是反对的。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告别绿茵场,成为一名观众。
  如此的现实而残酷。
  余霞成绮。
  天边火烧云染透了半座城市,他孤零零的坐在草皮边上,坐在门框前,抱着腿,不说话。
  有人走过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后,坐在他的身边。
  不用回头,只要听脚步声,就知道是谁来了。
  他小声说:“……教练劝退我了,他建议我不要再踢了。”
  陆九说:“那你还想踢吗?”
  .
  “……想呀。”他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却在说完了这句话后,手指下意识的按在了腿部。
  ——是反复受伤过的地方。
  他情绪说不出的低落:“但是妈妈不同意,教练也不赞成。”
  如果只是这个样子,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坚持下去,只要陆九还站在他这边,他总不是一个人。
  可是……
  却还有更加致命的问题。
  他抱着腿,困惑而又低落的说:“我做不出来以前的动作了。”
  连自己的能力都达不到了。
  他曾经和陆九约好,以后一起去一个球队踢球,然而现在,他却要爽约了。
  陆九按住了他的手:“我还在这里。”
  他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许诺一样的说:“把我们两个人的份儿,一起踢下去。”
  .
  那个认真的眼神历历在目。
  仿佛刹那间,就穿越过了重重阻隔,时光在呼啸中飞速前进,直至走到了今天。
  楚歌半跪在地,颤抖着去够掉下的照片。
  他紧紧地攥在了掌心里,哽咽的凝视着,连肩并肩的两个人影,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来在自己拒绝邀约后陆九拒绝的神情,想起陆九日复一日雷打不动的锻炼训练,想起每一次赢得比赛后、一定要拉着他,分享胜利的样子。
  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那样的执着、那样的努力、那样的拼命,也不过是为了当初给他的一个承诺而已。
  .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像是骤然惊醒,立刻奔向了卧室。
  那还是他离开前的模样,废纸篓里,那个被决绝扔下去的礼物,依旧还孤零零的待在里面。
  这一刻,楚歌无比的庆幸,自己的母亲并没有收拾房间。
  他颤颤巍巍的蹲下去,把纸篓里包装精美的盒子给拿起。
  被狠狠地掼了进去,连边角都有些发皱。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了丝带,剥开了在外的包装纸,露出了其中的真容。
  在那个皮质黑盒映入眼帘的刹那,仿佛间,呼吸都停止了。
  楚歌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那会是什么。
  一只黑色的钢笔,在笔帽的顶端有一颗洁白的六芒星。
  ——原来,是你送给我的吗?
  .
  遥夜声远。
  他坐在窗台前,无声的望着眼前的月色。
  数不清的冲动,又有说不清的犹疑。
  想要下定决心,却又下不了决心。
  犹豫的又是什么?
  “我看着他死了那么多次,在我眼前死了那么多次。”楚歌低低地说,“……这一次,他会死在我跟前么?”
  那么多次的趋近崩溃,居然还是长不了记性。
  好像一下子,便又鼓起来了勇气。
  并没有得到什么回答。
  安静的夜色里,只要他自己一个人喃喃自语。
  “没关系,要死就一起死好了。”
  .
  通讯录里存下来的号码并不多。
  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然而拨过去之后,却是漫长的等待,直到所有的时间都耗尽,变成“嘟嘟嘟”的忙音。
  但是楚歌并不气馁。
  他把电话又按掉了,锲而不舍的再一次拨通出去。
  漫长的、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等待后,迎接他的,依旧只有一片忙音。
  沙沙沙的电流音终于响起:“大晚上的,你拨打嘎哈呢,万一人家睡了呢。”
  楚歌瞅了瞅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十分肯定的说:“才九点,这么早,不会睡下的。”
  他又一次的拨通了,又一次的得到了忙音。
  反复的尝试,但迎接他的都只有一个结果。
  这未免令人有些沮丧。
  楚歌小声的说:“他是不是还在生气,所以看到是我的电话,就不接啊。”
  也有可能的,压根就说不准啊。
  楚歌想了想,说:“我换个电话给他打过去吧。”
  说走就走,这一刻简直行动力惊人,雷厉风行一般,准备下楼去借手机。
  楚歌盘算着,他的电话陆九不接,但是以陆九的性子,如果来电是楚父或者楚母,总没有理由不接了吧?
  系统说:“……不是,楚三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兴冲冲的人还在朝楼下走:“什么?”
  系统说:“已经一周都过去了。”
  他没有明白过来意思:“那又怎么了。”
  系统说:“……如果动作够快,他说不定都已经到国外了。”
  .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
  刹那间,所有的兴奋与坚持,都被冻成了坚冰。
  “不,不会的吧……”
  楚歌小声的反驳,然而却无可避免的想起来陆九临走时候的那个眼神。
  平静的,仿佛要斩断一切的。
  ——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出口,陆九转身,决然而去。
  陆九是那样的果决,就好像不愿意再留下来一秒。
  或许在这个时候,他已经跨越过万里关山,飞越过茫茫大海,站在大洋彼岸、异国他乡的土地上。
  所有的坚持都被放弃了。
  像是要抛弃掉曾经的一切,再重新开始。
  楚歌茫然道:“……那我就找不到他了吗?”
  .
  但偶尔,总是会灵光一闪的。
  手心里在不住的渗汗,楚歌拨通了电话。
  很快,就被接了起来,那声音懒懒洋洋的:“喂,开颜?”
  楚歌攥紧了手机,遥望着跟前,小声说:“……是我。”
  一刹那间,那一边的呼吸声仿佛就停止了。
  那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久到楚歌以为电话都被挂断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回答。
  “哦,是你啊,楚歌。”平静而又冷淡的,“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