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厌弃的白月光 第28节
  如果是几年前,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可现在他只想摆脱戴亦莘, 摆脱戴家。戴父答应他,如果戴亦莘的病好了,他能保证戴亦莘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们戴家也不会再找他。
  “我现在就这一个儿子,我也不想他跟同性纠缠不清。原来他跟你,我只当你们是小打小闹,等过几年,自然重归正常, 但他现在为了你不惜从家里跑出来, 我给他安排的相亲也不去, 简直没出息至极。”戴父神色倨傲, “我想你应该也是吧, 你并不爱我儿子。”
  听到这话, 霍佑青只觉得反胃。
  他最终答应了这场交易, 戴父的话对他诱惑太大, 因为他真的不想再跟戴亦莘这样牵扯下去。
  待在戴家的这段时间,霍佑青一直在观察戴亦莘,他也在想戴亦莘是真的生病了, 还是装疯,可惜的是他看不出什么。
  试探的那日是个阴雨天,他提前查看了天气预告,挑中了这一天。他把戴亦莘留在房间看电视, 就回到自己的卧室,去洗手间将脸和眼睛揉得通红, 再坐在窗边,静静等待圈套的猎物踏进来。
  霍佑青在戴家的房间离戴亦莘的卧室不近,如果要过来,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的地毯颜色是跟地板很接近的赭色。
  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把戴亦莘丢在卧室那么久,不过他也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过来找他。
  外面的雨变大了,阳台处放的绿植被雨水浇得七零八落,樱红绿沈,枝摇蕊晃。
  门口传来声音。
  霍佑青没有回头,只是努力地不眨眼,他将眼睛瞪到酸涩,等动静到近处后,方将眼帘阖上。
  “佑佑。”
  旁边人叫了一声就不再吭声,霍佑青闻声便是飞快起身,只是他的起身怎么看怎么慌张,他不看戴亦莘,匆匆要往洗手间去。
  锁上洗手间门后,他打开水龙头,任由透明的水流不断顺着洁白的瓷砖滑入水管。两只手搭在盥洗台,不知不觉开始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鼓出来。
  他检查过他的房间,没有监控,也是为什么他要引人到这里找他。
  霍佑青抬起头审视镜中的自己片刻,眼泪猝不及防落下来,他逼自己哭出来,想舅舅和舅妈,想表哥,想自己。
  伪装的眼泪逐渐成真,哭到后面,他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骗人,还是骗自己。
  洗手间的门被撞了撞,高大的身影印在门上,他听到外面烦人的呼唤。大概过了五分钟,门口的声响越来越大,而他的脸也红得不成样,才抬手重重擦掉眼泪去开门。
  “是电视放完了吗?”他垂着头,“我帮你换一个。”
  没走两步,手腕就被握住。
  霍佑青当即就挣扎了起来,没挣开后,脸上的泪越来越多,声线崩溃且低不可闻,“我、我想自己待会都不行吗?我不想……在这里,我恨这里,待在这里,我就会想到我舅舅舅妈……”
  哭着说完后,索性蹲下身,像是再也无法维持体面。成年人的忍耐在一个阴雨天破裂,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情绪。
  但霍佑青知道自己在演戏,他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能不能骗到戴亦莘。当然,如果戴亦莘疯了,他这出戏注定无用。
  他身体发抖,牙关都在打颤,“我想我也疯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疯了现在什么都不用面对,但我不行,我要面对你父亲,他……他……又逼我,我到底欠了你们家什么?”
  他偏过头,看向不知何时也蹲下身傻愣愣盯着他的青年,“是不是我死了才能解脱?”
  眼前人刹那间起了变化,阴雨下室内晦暗,乌睫下的兽眼像是没有吸入任何光线,但霍佑青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咚!”
  “咚!”
  “咚!”
  他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戴亦莘唇抿紧,琥珀眼涌出痛苦复杂的情绪,声音近乎哀求,“不要死,我带你走。”
  七个字彻底让霍佑青明白自己这场戏剧迎来了第二位主演。
  “你没疯?”他脸色更白。
  戴亦莘摇头,“我清醒了。”说到这里,他看了眼门口,“我们去洗手间说。”
  才进洗手间,他的手就想抚上霍佑青的脸,可对上霍佑青的目光,抬起的手又规矩收回去。
  他在对方面前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来戴亦莘不想再当戴家的人,他想离开戴家,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清醒后才故意装疯卖傻,想彻底成为一颗弃子。
  说到这里时,戴亦莘脸上洇出古怪的潮红,“我想跟你在一起,再等等,我父亲耐心一向不好,当他确定我疯了,就会想办法再生一个代替我。”
  他不禁不由开始遐想日后的生活,因此看霍佑青的眼神越发灼灼。
  而霍佑青却是低下头说:“我还没有决定要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戴亦莘语气也低落下来。
  霍佑青又抬起头,“你说的等等,还要等多久,半年?一年?两年?还是好几年?”不等人回答,他先发火道,“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忍不下去了,你不是说要带我走?我想尽快走!”
  戴父不仅仅要试探戴亦莘有没有疯,更重要的是他要找出戴亦莘靠什么生出了反骨。
  戴亦莘手底下一定有了自己能用且戴父不知道的人脉和资源。
  这也是这场交易的一部分。
  戴亦莘明显有些为难,他不断试图安抚霍佑青,在人倒在他怀里呜咽时,彻底宣告自己的失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霍佑青,心甘情愿道:“再忍一个月,我们离开这里。”
  被抱住的人则是难堪地将脸越发埋入对方怀里,只有这样,才能藏起来他脸上的情绪。
  一个月的时间飞逝而过。
  戴亦莘这个月依旧尽职地装他的疯子,知道对方在装疯卖傻的霍佑青心里的不安正在逐渐扩大。
  一日清晨,霍佑青被唤醒,停在他床边的人是戴亦莘。戴亦莘手里提着一个很小的皮箱,“佑佑,我们现在走。”
  身体残余的睡意彻底清醒,霍佑青点头,在戴亦莘的注视下匆忙洗漱,然后借口上洗手间,将门关上,从洗手间柜子里拿出早就藏好的手机,给一个号码发短信。
  果然,他临出门前想带上自己的手机,被戴亦莘拒绝了。
  “你的手机有定位,不能带上,等到了新地方,我给你买一部新的。”说这话时,戴亦莘虽然语气坚定,可眼神却是小心翼翼地投向他。
  霍佑青故作犹豫地看了眼手机,才跟着人离开。
  戴宅像是陷入沉睡,他和戴亦莘坐上车后,也没见到有人出来追他们。
  开车的司机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似乎还是个哑巴,他朝戴亦莘打手势,戴亦莘点头后,车如游鱼飞快驶离戴家。
  离开时,霍佑青放在膝盖上的手被轻轻握住,他怔了一下,听到旁边的人说:“佑佑,我很开心。”
  -
  独自坐上飞机离开m国的霍佑青,在飞机上不由地想起这句话。
  一个小时前,他们抵达机场,因为还没到登机时间,只能等待。戴亦莘在接到一个电话后,昭彰变得焦虑。霍佑青见状,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戴亦莘说完,握紧了霍佑青的手,他像是确认一般,问道,“佑佑,你是真心要跟我走吗?”
  不知道是不是霍佑青的错觉,他仿佛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伤心。
  那瞬间,他差点骗不下去,他想跟对方说真话,想说今日的逃跑注定会失败。
  可说了的话,那他今日的离开就会失败。
  “嗯。”霍佑青答。
  戴亦莘焦虑的神情荦荦缓解不少,他将相握的手变成十指紧扣,握久了,手心难免腻出一层汗。霍佑青用洗手的借口把手抽出去,起身要去机场的洗手间。
  戴亦莘想跟上来,但被他拦住,“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去买点吃的吧。”
  见人犹豫,他又补充道:“难道你要我饿着上飞机吗?你、你答应过我说会对我很好。”
  戴亦莘犹豫之色顿消,可也不放心地叮嘱道:“上完洗手间,尽快回来。”
  “好。”
  这是霍佑青跟戴亦莘当天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背对着戴亦莘,一步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第三十四章
  一年多后。
  深夜十一点半的机场, 依旧有不少旅客。明亮光线映衬着玻璃窗外的黑魆魆,一位穿着白t、灰白拼接休闲夹克外套的青年,走在人群中。
  虽然夜色已深, 但他面上并没有疲惫之意,相反丹凤眼润泽有神。
  “表哥。”青年看到不远处等待的人,加快脚步走过去,刚到对方跟前,就被用力抱住。
  “终于回来了,坐了这么久的飞机肯定饿了吧,这个点外面的店都关门了,今晚就先将就在家里吃, 明天再出去吃大餐, 给你接风洗尘。”
  霍佑青慨然应允, 唇角噙着笑跟表哥并排往外走。他已经很久没回国了, 上一次回国是几个月前, 但只待了两天就又离开了。
  这次不一样, 他准备在国内常住。
  他不仅顺利毕业, 还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长途自驾游, 横穿三个国家,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
  前几年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的阴影,在时间的跨越下, 仿佛一扫而空,他没有心理疾病,身体健康,能正常交友, 甚而过得不错。
  刚回国,霍佑青就收到一堆邀约。他一时做不到每个都参加, 只能挑选着去参加聚会。
  今天跟他见面的是他的几位高中同学,自然而然谈起高中的往事,还有一些原来的高中同学。
  “对了,佑青你现在跟龚琅还有联系吗?他们家现在据说很不得了,市场都扩到南美了。”
  霍佑青握着果汁杯的手指不禁轻轻摩挲,诚实道:“我出国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对视一眼了,他们都知道高中时期龚琅有多黏着霍佑青,但转念一想,毕竟他们都长大了,感情总是会变的。
  于是,顿时有人出来缓和气氛。
  “我们也没怎么跟龚琅联系,上次同学会龚琅好像也没来。佑青,你跟我们说说国外的事呗,你发在朋友圈的火山照片太酷了。”
  三言两语转移话题,霍佑青也配合着。
  对于他来说,损失龚琅这个朋友,他是很遗憾,但龚琅不是什么不能谈的话题。他是一个成年人,至少在他人面前,他能较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给别人添麻烦。
  聚会散后,霍佑青婉拒高中同学送他回家的好意,独自坐上出租车,他想他是时候在国内买一辆车。
  说买就买,第二天他很早就出门看车,听着销售的介绍,心里把自己钟意的几款车做对比,还没下决定,外面进来几个人。
  霍佑青敏锐地发现自己身旁的销售眼睛亮了,似乎是想过去接待刚来的客人,但碍于自己还在,所以只能勉强留在原地。
  “我想自己看看,要不待会您再跟我介绍?”他主动开口。
  销售朝门口看了一眼,神色略微尴尬地说:“那我去给您换杯水。”他没有去门口,而是真的去给霍佑青倒水去。
  留在原地的霍佑青自然对门口的客人没兴趣,他在几辆车中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