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 第53节
  柳流苏有些尴尬,李氏又是个脑子拎不清的,柳流苏完全不指望她,而是看向虞清雅,用嘴型提醒她两人的约定。虞清雅很想翻白眼,可是事情逼到这个程度,她总得想办法先把柳流苏送进二房的门。虞清雅忍着恶心,说:“六妹说的也太生分了,表姨曾经也是世族出身,让表姨做妾太折辱人了。别说柳氏,便是李氏族人听到都不能忍。表姨人品模样都上好,和六妹妹也投缘,让她做二婶最好不过。正好六妹妹年幼丧母,身边十分缺母亲的陪伴,以后让表姨来陪伴你,岂不是正好?”
  虞清嘉被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她说:“让柳表姑娘做妾确实折辱了,可是谁让柳姑娘执意要嫁给父亲呢。柳姑娘要是不愿意,尽可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我们又不会拿到外面到处说嘴。”
  柳流苏面露迟疑:“可是……”
  柳流苏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虞清嘉笑了一声,道:“柳娘子既不愿意做妾,又不想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那就是铁了心要赖上二房了?然柳姑娘是大伯母的客人,即便因为意外有损表姨名声,那也是你们大房内部的事情,与我们何干?二房和大房井水不犯河水,大房连做妾都不愿意要的人,塞过来给二房做正妻?大伯母和四姐可真打了副好算盘。”
  虞清雅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虞清嘉这番话无疑非常毒辣,虞清雅让虞清嘉叫柳流苏母亲,虞清嘉反手就揭穿大房假惺惺的面具,还隐晦地将柳流苏贬损了一遍。虞清雅话说的好听,可是当她的心思被赤条条摆在台面上,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承认的话来。虞清雅看向虞老君,妄图借助虞老君的辈分施压:“老君,您也很喜欢柳表姨,既然这样何不妨亲上加亲,让柳表姨留在家里长久伺候您呢?再说父亲现在尚未有子嗣,续娶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
  虞清雅一搬出子嗣,立刻踩中了虞老君的死穴,虞老君自知时日无久,她做梦都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曾孙。如果重新议亲,前后六礼折腾一通,耗时也太久了。见虞老君犹豫,虞清雅目露得意,挑衅地朝虞清嘉瞥了一眼。虞清嘉不慌不忙,忽然转了话题:“老君,说起子嗣,似乎大伯母也没生下儿子吧。”
  李氏呼吸一滞,脸色立马僵硬了。虞清嘉没有理会李氏的难堪,继续说:“大房至今也没有嫡子,老君当初将父亲过继给大房便是为了香火传承,相比于二房,显然大房的子嗣更加要紧。不如将柳表姨纳做妾身留在大房,平时能和大伯母相互照应,等以后柳表姨生下儿子,还能抱到大伯母跟前养。这样多好。”
  这样好个鬼,李氏急急忙忙想要辩解,然而虞老君似乎真的把这番话听进去了。显然,虞老君还是更在意大房。俞氏去得早,没生下子嗣,然而李氏同样没有。
  虞老君露出被说动的意思,虞清嘉不理会李氏的急切,继续悠然说:“柳表姨和大伯母还是表姐妹呢,两个人肯定比寻常主母、小妾亲密,也不会担心嫉妒、妻妾争宠之类的事情。等柳表姨生下儿子,大伯母可以抱到自己跟前养,算是半个嫡子。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有道理,虞老君越想越觉得可行。相比之下,当然是大房的香火更重要一些。既然柳氏一定要留在虞家,让她在大房做妾,不旦能解决子嗣这个燃眉之急,还能襄助李氏这个蠢货管家。至于二房的正妻之位,不妨暂且空着,日后可以给虞文竣娶一房对仕途有帮助的高门妻子。
  虞清雅当初提子嗣这一茬有恃无恐,可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虞老君被虞清嘉以同样的理由说动,事态完全失控。虞清雅急了,她积极将柳流苏推给虞文竣,目的是给虞清嘉找一房不省心的继母,可不是为了给自己亲娘找小妾。柳流苏这种人工于心计,又善于装腔作势,谁家后院里塞了她才是倒了血霉。虞清雅亲眼看着自家后院入驻一个劲敌,她几次想要打断,都被虞老君压了回去。
  等从虞老君屋里出来的时候,李氏和虞清雅的表情,简直精彩极了。
  虞清雅看着虞清嘉,气得牙齿咯咯作响:“你是故意的?”
  虞清嘉轻轻笑了一声,眼神冷淡:“显而易见,我是故意的。四姐,我看你刚才积极想给我找一个继母,那现在我不妨问问你,多了一房小娘的感觉如何?你们这还是亲上加亲呢,表姨成了小娘,这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感觉可好?”
  “你……”
  “四姐,害人者人恒害之。我奉劝你,好自为之。”虞清嘉说完之后,冷冷看了虞清雅一眼,决然离开。虞清雅气的不轻,忍不住朝虞清嘉的背影追了两步:“你得意什么,你以为把柳流苏塞给大房,二房就不会来新人了?你就等着看吧,老君对子嗣执着非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张罗娶续弦。柳流苏势单力薄你不要,到时候多了一个高门继母,我看你怎么办。”
  虞清嘉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头也不回,快步走开。
  等走远后,白蓉看着虞清嘉,小心翼翼地喊:“六娘子……”
  虞清嘉按了按眉心,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没事。”
  她并没有被虞清雅影响到,可是虞清嘉知道,虞清雅的话并不假。
  虞老君对传宗接代十分执着,现在她久病缠身,自知时日无多,恐怕越发执拗要看到曾孙。虞清嘉自嘲一笑,真是可笑,她明明就是父亲的血脉,可是在虞老君这等人眼里,虞文竣却是“暂无子嗣”,有“绝嗣”危险。
  白蓉担忧地看着虞清嘉,身为子女却摊上这种事,恐怕虞清嘉比谁都难受。虞清嘉摇摇头,笑道:“我没事。先回去吧。”
  虞清嘉自己说没受影响,可是连续几天她都闷闷不乐。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空荡荡的花蕊发呆。现在春天进入尾声,许多花都落了,只剩下孤零零的花蕊,以及葱绿色的叶子。虞清嘉盯着花枝出神,忽然耳边风声响起,头顶上咔塔一声,收拢起来的竹帘霍然滑落,刷的一声遮住窗户。
  虞清嘉听到头顶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后躲,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被竹帘挡住了。她惊愕地眨眨眼,耳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是什么东西,让你看的这样专注?”
  虞清嘉回头,慕容檐悠然走近,施施然坐到虞清嘉对侧。虞清嘉看到来人便明白了:“帘子是被你放下来的?我明明记得竹帘是系起来的,你做了什么,系带怎么会突然松开呢……”
  慕容檐伸手按住虞清嘉的头,将她的视线从竹帘移到自己身上来。他说:“不过一些小伎俩,如果你喜欢,我一会教你。不过,我却不喜欢你长时间看着别的东西。”
  虞清嘉有些尴尬:“我只是看着一棵树而已。”
  “树也不行。”慕容檐口吻平淡,理直气壮,“除了我,任何东西都不行。”
  虞清嘉脸红了,她用力瞪了慕容檐一眼,手指缓慢缠着自己的腰带:“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最近你似乎很忙,每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
  “确实有一桩要紧事。”
  虞清嘉听到这句话严肃起来,她正色问:“怎么了?”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慢慢说:“你最近心情不好。”
  虞清嘉等了一会,奇怪地问:“然后呢?你说话怎么总说半截。”
  “没有然后。”慕容檐的口吻平淡,却十分理所应当,“你郁郁不乐,就已经是最大的事情。”
  虞清嘉怔了一下,脸颊不受控转红。她视线移到另一边,并不看着慕容檐,嘴边却不由带出笑:“你乱说什么,情绪变化是很正常的事情。再说我刚才不过是想事情而已,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未必。”慕容檐浅浅一笑,对虞清嘉伸出手掌。他的手修长白皙,平摊在阳光下好看得不可思议:“愿意陪我出去走走吗?”
  虞清嘉眼睛不由落在慕容檐的手上,她的视线慢慢上移,看到他笔挺的肩膀,精致的下颌,最后撞入一双绮丽的眼睛中。虞清嘉每看一处都在心底感叹,世上怎么有人能长成这样,她的神志被美色诱惑,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就呆呆点头:“好啊。”
  慕容檐了然一笑。他俯身拉住虞清嘉的手,不等虞清嘉反应就将她整个人都拉起。虞清嘉被美色晃得失神,等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外面了。
  虞清嘉终于想起自己刚才的傻样子,她居然被慕容檐的美色迷惑,还当着本尊的面失神。虞清嘉尴尬地恨不得捂脸,她想偷偷把手抽回来,慕容檐察觉到她的打算,反手握紧,还警示性地捏了捏。
  一阵风吹过,落英缤纷。慕容檐一身白衣站在落花如雨中,美好的如同幻境。虞清嘉抬头看着这一幕,忽然就不忍心将手抽出来。他们从来没有谈过这件事,可是虞清嘉却知道,慕容檐这几日这么忙,是在准备离开的事情吧。
  她蓦地有些伤感。一叶花瓣落在慕容檐发间,虞清嘉眼尖看到,抬手想替他摘去。
  她记得也是去年四月,她第一次见到慕容檐。没想到眨眼间,他们相识都已经一年。虞清嘉现在才猛地发觉,这一年慕容檐长高了许多,肩膀也比初见宽阔。现在的他容貌更胜往昔,可是再说是女子,就有些牵强了。
  虞清嘉想替他拂去落花,抬起手却发现自己够不到。虞清嘉踮起脚尖还是不够,她拽了拽慕容檐衣服,说:“低头。”
  慕容檐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却并没有配合的意思:“我不。”
  虞清嘉踮起脚尖试了几遍都不够,她有些恼了,瞪他道:“别捣乱!你头上有花瓣,我帮你拿下来。”
  慕容檐依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甚至还无辜地摊开手掌,说:“我不捣乱,那你自己想办法。”
  第93章 分居
  慕容檐眼中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虞清嘉,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越是这样虞清嘉越不肯服输,她踮起脚尖,努力去够他头顶的花瓣。她平衡能力本来就不好,踮起脚尖更是摇摇晃晃的。
  直到此时,虞清嘉才直观地意识到慕容檐竟然长高这么多,她踮起脚尖也才刚到他的下巴。慕容檐只是硬邦邦地站着,没有一点配合的意思,虞清嘉只能尽力伸长手,在不求助慕容檐的情况下拿到他身上的落花。虞清嘉正在尝试,脚下忽然一晃,整个人失去平衡。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叫出声来,慕容檐笑着抬起手臂,轻轻松松将人抱了满怀。
  这样一来,像是虞清嘉主动扑到慕容檐怀中一样。虞清嘉脸红,立刻挣扎着想站好,却被慕容檐紧紧圈住后背。虞清嘉双脚只沾了一点地面,这样一来站不稳,只能摇摇晃晃抓住慕容檐身前的衣服。虞清嘉鼻尖全是慕容檐的味道,他手指的温度总是凉凉的,连身上的香味也带着一股清冷,虽然淡,但是很好闻。
  虞清嘉脸红了,她站又站不稳,挣扎又挣扎不出来,只能握拳锤慕容檐的胸膛,小声说:“站好。”
  “我站好了啊。”
  虞清嘉脸颊红云蔓延,耳尖透露出粉粉嫩嫩的热:“那你放开我,我这样站不稳。”
  慕容檐失笑:“凡事求人不如求己,想站稳,自己想办法。”
  虞清嘉气得直锤他:“歪理邪说,你放手我就能站稳,我才不用求你呢。”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你方才说要帮我拿东西,那你把落花拿下来,我就放手。”
  这个要求虞清嘉可以接受。她依偎在慕容檐怀里,脚不着地,没法使力,她只好将重心完全倚靠在慕容檐身上,伸手去够他头发间的碎花瓣。虞清嘉仰头,看到慕容檐低头看她,脖子却不肯屈尊下降一点点。虞清嘉生气,用力瞪他,慕容檐含笑问:“你想说什么?”
  虞清嘉示意他低头,慕容檐还是装看不懂,一双眼睛噙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怀里的人。虞清嘉气的咬牙,她突然起了坏心,踮起脚尖伸手环住慕容檐脖颈。温暖馨香的呼吸骤然逼近,慕容檐没有预料,动作顿了顿,虞清嘉趁着这个机会取到花瓣,她终于将东西握在掌心,得意地冲慕容檐扬了扬拳头:“我拿到了!”
  慕容檐短暂地停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环紧胳膊,紧紧箍住她的腰。虞清嘉感到腰上传来一股大力,她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撞入他怀中。虞清嘉被迫着朝他靠近,双脚几乎离地,她双臂下意识抱紧慕容檐的肩膀,几乎整个人都挂在慕容檐的身上。
  虞清嘉她吓了一跳,连忙敲慕容檐的肩膀:“有人呢,你快放开。”
  虞清嘉早在很久之前就见识过慕容檐的力气,他看着清瘦,可是力气天生极大。慕容檐单手将她抱起,环着她的腰转了半圈,将她压在一旁的花树上。虞清嘉骤然失重,本能地惊呼。她的裙摆层层叠叠,在空中如涟漪般划过一圈弧线,等再有意识,就已经被压在树上了。
  树猛地承担两个人的重量,枝叶哗啦啦摇动,落花簌簌而下,仿佛下了一场粉白色的雨。慕容檐的手还紧紧握着虞清嘉的腰,低头近距离看着她。虞清嘉下意识屏住呼吸,两人眼睛里只能看得见彼此缩小的倒影。慕容檐眸光深得可怕,慢慢逼近,鼻梁几乎都触碰到她的鼻子。虞清嘉背靠在干燥的树上,眼睛瞪大,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清楚地看到慕容檐喉结滑动了一下,这时,忽然花雨外传来一声呼唤:“六小姐,你在吗?”
  虞清嘉猛地回过神,她意识到两人的处境,立刻伸手推开慕容檐。慕容檐眼中闪过冷光,目光相当不善地朝后望去。
  银珠急匆匆走进花园,一边呼唤一边寻找虞清嘉。她隐约听到另一边有动静,银珠飞快跑过去一看,果然是六小姐和景桓。他们两人站在树下,发上衣褶都沾满落花,银珠本来喜滋滋走近,才走了两步,脚步越来越慢。
  慕容檐的目光冷的几乎化为实质,银珠在这样的目光中越走越慢,心里生出许多慌张。莫非她现在衣着不妥,或者是刚才她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为什么景桓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虞清嘉咳了一声,眼睛都不敢往旁边看:“银珠,怎么了?”
  六小姐问话,天生缺一根筋的银珠立刻将方才的疑惑放下,一板一眼回道:“小姐,郎主找您。”
  “父亲找我?”虞清嘉惊讶,连忙追问,“他可有说是因为什么事?”
  银珠摇头:“奴婢也不知。不过郎主进门时刚从老君院里回来,脸色不太好。”
  虞清嘉皱眉,再也顾不得其他,拎起裙摆快速朝家里跑去。
  银珠自然是跟着虞清嘉一起走,不过银珠直到走出很远还在暗自嘀咕,今日穿太少了吗?为什么总觉得脊背很冷。
  .
  虞文竣听到婢女禀报,说虞老君唤他有事。虞文竣现在还对前些日子更衣那一出窝火不已,他勉强忍着脾气,跟着婢女去见虞老君。
  虞文竣坐下后,侍女正在他面前放茶,被虞文竣挥手拦下。虞文竣本着脸色,说:“祖母,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虞文竣直接捅破了窗户纸,那虞老君也不再藏着,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柳流苏的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这个女子心机深沉,品性不良,但毕竟钟情与你,你留在身边未尝不可。若以后能给你生下儿子,也算她功劳一件。不过此女却不堪为妻,只能做妾。”
  虞文竣一听到柳流苏的名字就觉得大倒胃口,可是后面他越听越惊讶,最后听到虞老君说“纳妾”,虞文竣简直匪夷所思:“纳妾?什么纳妾,谁说要纳妾?”
  “给你纳啊。”虞老君理所当然地回话道,“李氏已经同意了,正好她和柳氏是姐妹,纳妾一应礼节都不会亏了柳氏。以后她们姐妹俩相互扶持,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等柳氏一生下儿子,就抱到李氏身边养,柳氏和李氏是表亲姐妹,这个孩子以后当做嫡子教养也无不可。”
  虞文竣总算听懂虞老君在说什么了,然正因为他明白了虞老君的意思,才更觉得可笑,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虞文竣收起衣袖,脸上连笑模样也不愿意摆了:“老君,我上次应当和你说清楚了,我不愿意娶妻,更不会纳妾。柳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儿,留在大房做妾是委屈了人家,还是准备一副嫁妆,放柳娘子自行婚嫁吧。”
  虞老君的脸色也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愿续娶,竟然是当真的?”
  “自然。”虞文竣正色道,“我已经成家立业,还能连自己说出来的话都没法履行吗?我这样说,当然是仔细思量过的。我已下定决心,不再续娶。我已经对不起俞氏,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个女子。”
  虞老君听到俞氏的名字,脸色彻底阴了下来。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被这个女人迷得三迷五道,连自己的后事也顾不得了。那我问你,你如果不再续娶,二房没有嫡子,日后要如何是好?”
  虞文竣同样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该如何就如何,我身边不缺婢女奴仆,老了以后自有奴婢照顾,何必指望儿子儿媳。再说,我还有嘉嘉啊。”
  虞老君忍着怒气,喝道:“荒谬!我本以为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大处上还拎得清,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连大是大非也拿不住。你若是当真听了那个女子的话,不续娶不纳妾,这是要绝了我虞家的后啊!”
  虞文竣听到这些话也恼了,他肃着脸,说:“我已有嘉嘉,怎么能叫绝后?”
  “可是六娘她是女子!”
  “女儿怎么了?”虞文竣也怒冲冲反问,“女儿便不是我的血脉了?嘉嘉聪慧良善,心思纯孝,是难得的好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拘泥于男女呢?”
  “你,你……”虞老君气得手抖,她一生执着于香火传承,一辈子最大的信念就是开枝散叶,多子多孙。虞老君当初不顾虞文竣反对,强行将他过继给大房,还逼着他娶了李氏,就是怕大房断了香火。可是世事就是这样讽刺,虞老君最开始怕大房后继无人,于是硬生生拆散虞文竣和俞氏,造出两对悲剧。现在,不光大房没有子嗣,连二房,也不会有嫡子了。
  虞老君嗬嗬喘粗气,猛地生出一种荒谬感。她人生第一次反省起自己,当初是不是她做错了?如果没有让虞文竣兼祧两房,虞文竣和俞氏感情正好,必然生儿育女夫妻和美。哪会像现在,原本想延续大房的香火,现在可好,大房二房的传承一起断。
  虞老君心里后悔,然而她拿腔作势了一辈子,丝毫不肯流露出心里的悔意,依然强撑着说:“那你现在,是执意不肯娶妻纳妾了?”
  “自然。”虞文竣指着窗外的石头,说,“我心便如此物,不可转矣。”
  虞老君颓唐地闭了闭眼,她现在生出无尽的悔意,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然而现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俞氏已经去世多年,李氏也被生活磨去所有光彩,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怨妇。这场悲剧,就是由虞老君一手缔造的。
  然而错误已经造成,人死不能复生,虞老君即使知道自己错了,也依然强硬地继续推行自己的想法,妄图将现在的场面修补回来:“虞家香火不能断,要不然我日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列祖列宗。柳流苏你一定要纳,早日生出儿子来填给大房,至于你的继妻人选,我这几天让人留意,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会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虞老君还是这样自说自话,完全按照自己的喜欢决定别人的人生。虞文竣冷笑,他当初妥协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他错了第一次,万万不会再错第二次。孝之一字压死人,虞文竣没办法左右虞老君的想法,但是他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为。
  虞文竣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起身走了。虞老君感觉不太对,在后面唤了他两声,都毫无反应。没有因由的,虞老君突然觉得有一点慌,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然超出她的掌控。
  虞文竣快步回到二房,他一进院子就问:“六娘子呢?”
  银珠正在院子里擦洗东西,她看到虞文竣大步流星从外面走来,脸色严肃,不苟言笑。银珠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回答道:“六小姐刚刚出去了。”
  “立刻叫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