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
  轰隆一声,翻涌的乌云中劈下一道银光,顷刻间,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密集的雨滴打在活人身上,打在死人身上。她们枯萎的,麻木的,如死灰般的脸,仿佛汲取到了一点水分和生机,展露出一点鲜活的颜色。恶人的血流淌在她们脚下。她们在滂沱的大雨中,仰起脸,哭着,笑着。
  自由。
  如此,便算自由了么。
  大雨被顶楼隔绝,迟簌眸光在灰蒙的雨幕中微微出神。
  她想起,被绑架到这座岛上的第一夜,她亲眼目睹了索安两兄弟的暴行,看见了岛上的血腥。
  她恐惧,崩溃,无所适从。
  是有人救下了她。
  军需官洗干净了水果,从梯.子登上来,卑微地,恭敬地,呈了上来。
  “大人,请慢用。”他脸色恐慌,却也有着足够的冷静。
  迟簌眸光微转,落在他脸上。
  就是他。
  “你是谁?”她问。
  军需官愣了一下,低头答:“木枫。”
  迟簌手指捏起一颗葡萄,在指间把玩,许久,她才笑了一声:“听闻,二十年前,祁家家主在海上救过一个孤儿,取名为风。叫祁风。”
  军需官瞳眸猛烈缩紧,端着盘子的手隐隐发颤。
  迟簌低眸看他:“你是祁老爷子的人?”
  祁风怔怔地抬眸:“你是家主说的……那位小姐?”
  三天前,他出海,收到家主传来的消息:家里的小姐要来海岛一游,已经被盯上,务必保她性命。
  迟簌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你在这多久了?”
  “应该有六年了……”
  自从祁家一次贵重的海上货物被裘斯抢劫,损失惨重,祁致楼就安排了祁风进入撒旦之岛当卧底。
  前世,确实是祁风杀了裘斯,并和当时已经成为刑警的祁萧尧里应外合,抓捕所有海盗入狱。
  “祁家,真是好大一盘棋。”
  迟簌笑笑,忽地,想起什么,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你们家的小少爷来了,去,把他给我绑回来。”
  祁风愣住了。
  绑?绑回来?
  他盯着少女像是开玩笑的脸,一时有些不确定。
  然而,少女下一秒偏头看她,眸光冷而危险:“怎么?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不,不敢。”
  祁风背脊发凉的感觉又涌上来,放下果盘,下了神像,立马带着剩余的兵力,出海抓人。
  黑色的海面上。
  豪华的轮船加速行驶,上面只有船员和祁萧尧,其他人都被他命令返航了。
  他直觉,那座传闻中的撒旦之岛,已经覆灭了。
  那座空荡的度假岛上,虽然被海水冲刷,没能留下任何痕迹,但祁萧尧仍然嗅到了一丝浅淡的血腥味。
  在轮船行驶在格雷亚海的海域时,海面上漂浮着一具海盗的浮尸,皮肤已经被泡的发白,脖颈处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下,很完整,很平滑。
  迟簌,她应该是,高维度空间的人。
  这是他最能接受的说法。否则,有些事件无法解释,比如,他所调查到的,柯南泽一事。
  柯南泽最初在医院醒来的监控,整个人像吓疯了一样,说狗有三个脑袋,会吃人……犯罪现场的血迹,明显不像人为行为。
  还有他粉碎性骨折的腿突然好转,西郊地皮转入了迟簌名下。
  他还查到了,迟西瑶。
  已经不是人了,像吸血鬼一般,每隔一段时间要饮血,不能见阳光。光会灼烧她的皮肤。
  柯南泽正养着这个怪物,至于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切,似乎都和迟簌脱不了关系。
  第82章 故事 我想听你的故事
  “夫人,少爷被绑架了!”
  男人推开门,大步走过来,将手里正播放视频的手机递过去,面容微微凝重,“裘斯已经死了,现在撒旦之岛的主人是他曾经的部下,木枫。”
  “什么?”萧瑟脸色微变。
  视频里的背景,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祁萧尧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蒙住,像是遭受了什么酷刑,脸侧在一旁,昏迷在椅子上。
  “该死!怎么会这样?”萧瑟明显动怒了,她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逼出:“他的条件是什么?钱还是货物?”
  男人犹豫了两秒,才道:“条件是,邀请夫人到岛上一聚。”
  “哈?”
  萧瑟发生一声冷笑:“他胆子倒真大,真不怕得罪了裘家?”
  “他说……夫人如果不答应,就,就杀了少爷……”男人启唇有些艰难。
  萧瑟周身的气压低沉得不能再低沉了。
  她怒极反笑:“好,真是活腻了。告诉他,明天我会亲自登岛。”
  只要没撕票,就是有所图,在商人的世界里,双赢才是最好的结果,萧瑟猜测木枫造反后,最想要得到的应该是裘家的支持。
  毕竟他杀了裘家的人,若是与裘家为敌,一个小小的撒旦之之岛毁了又算什么?裘家大可以继续供养出另一个海盗之王。
  萧瑟自认为分析出了敌方的意图和想要的筹码,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引导这场谈判,然而登上撒旦之岛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决定。
  四面没有遮挡的高楼上,风声很大。
  少女端坐在摆满了美酒佳肴的木桌前,她身穿一袭花色繁复至极的嫣红外衣,如同古代被供奉的神明的穿着,黑色长发绾成发髻,漆黑笔直的齐刘海遮住她的眉形,下一秒又被风吹得飘扬起来,耳边垂落的细丝也随风舞动,时不时刮过她眼角下的泪痣,越发衬得她的笑颜明艳妖冶,又诡魅至极。
  “萧阿姨,你来了。”她笑时,有些慵懒的意味,好像没有一丝攻击性。
  然而萧瑟却脸色难看,如临大敌。
  她看了眼少女身后站得端正,神色恭敬的男人,正是资料里木枫的脸。所以……她让人处理的“祸害”,才是岛上真正的主人?
  可是,可是她是如何做到的?难道是祁家那老东西?
  萧瑟心中一时复杂难言,但人已经到这了,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一个小丫头,再厉害还能捅破了天?
  萧瑟阴沉的脸上忽然又生出几分厉色,她步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身姿端正又从容地落坐在对面,气势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威仪。
  “喝酒么?”
  虽是询问,迟簌却不等对方回答,往杯里倒了一杯酒,动作不容拒绝地推了过去,她抬眸看着对方警惕冷厉的脸,笑了笑:“萧阿姨倒也不必这么紧张,你的儿子暂时还不会死。”
  闻言,萧瑟脸更难看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没到最后一刻,萧瑟暂时还不想撕破脸皮。
  迟簌自顾自抿了口酒,又偏头看了眼外面海岛的景色,惬意地扬起唇:“萧阿姨觉得这里风景怎么样?”
  见对方不答她的话,反而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萧瑟微蹙着眉,脸上浮出几分不耐之色:“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
  迟簌回过头,唇角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美酒美景俱有,是不是很适合说故事?”
  萧瑟眉心拧得更紧了,疑惑之色从她眼里流露。
  迟簌轻笑一声,放下酒杯:“别这么紧张,这件事,和祁家,祁老爷子没有半分关系,我只是单纯好奇,萧阿姨您的故事。”
  萧瑟眸光微紧,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少女,露出明显的敌意。她知道这丫头不简单,但也只是觉得她背后有能人在替她出谋划策,但这一刻的迟簌,简直颠覆她之前对她的所有认知。
  迟簌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更加专注地盯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十分具有考察价值的历史文物。
  “二十三年前,你异父异母的哥哥何穆在海上意外而亡,你因为太难过还进了医院。两年后,也是你毕业之际,你和祁晨坠入爱河,顺利嫁入祁家,成为祁晨的妻子。”
  “你们很恩爱,夫妻常常出双入对,成为当时上流社会的佳话。祁晨甚至为了你,心甘情愿牺牲祁家的利益,拯救你们没落的家族。三年后,你怀了孩子,祁晨带你去祖庙求福,路上险些遭遇意外。五年后,祁晨再次遭遇意外,几乎全身瘫痪,你作为妻子,日夜伺候在旁,守着这个残废的男人,不仅赢得了佳话,更是让你坐稳了祁家的位置……”
  萧瑟掐住自己隐约在颤抖的手,冷静的面容浮出压抑不住的怒气,“够了!你说这些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是一些陈旧往事,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你再复述一遍。”
  “何必拐弯抹角,你不如直接说你的目的!”她眼神冷冷地瞪着对面。
  迟簌笑望着她,静静看她发泄怒气。好一会儿,她才低低笑出声:“既然萧阿姨不愿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我就说一些不那么陈旧的如何?”
  “比如,你为什么会对一个抢了你家庭的女人的儿子遭遇意外,而感到难过呢?为什么你嫁的丈夫,跟你异父异母的哥哥几乎一模一样?为什么,你要背叛你的丈夫?”
  “不!我没有!”
  萧瑟下意识反驳,然而苍白的脸色和她眼里的慌乱,已经透露出她的心虚。
  迟簌笑了笑,没说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饮完了杯里的酒,又看向岛的外面:“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你!”萧瑟觉得她在装神弄鬼,正准备怒声质问,然而下一秒,她太阳穴上抵上了冰冷的东西。
  瞬间,高楼上响起枪械的声音,萧瑟的人个个持枪对准了迟簌和祁风两人:“放了我们夫人!”
  祁风面色未动,枪依旧抵在萧瑟的太阳穴上,目光只看着迟簌,等待她下一步动作。
  少女正在给自己倒酒,动作懒散,似乎毫不在意对准她的枪头。
  萧瑟眸色变得极冷:“迟簌,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拖着整个岛的人,为你陪葬吗?”
  “怎么会呢?”
  迟簌朝她露出淡淡的笑,将一旁的手机推过去:“我只是觉得萧阿姨似乎不想配合,所以,我考虑换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