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9 章
  夜凉如水。
  纪天音被伊卡尼安扛会居所, 正在被迫欣赏杀马特历史博物馆的种种展品。
  蒸汽朋克风的椅子坐起来一点也不舒服,硬邦邦的让异能过度使用的她更加疲惫。
  伊卡尼安拧开一瓶可乐, 兴致勃勃的坐在她旁边, 拉过一张圆形茶几:“大将,伸手, 让我给你涂个指甲油。”
  “……”纪天音有片刻晃神。
  这句话,他从前经常说。
  杀马特对黑色指甲油有着非同寻常的喜爱,哪怕参加正式宴会不方便化妆, 临时卸下颜色后也会立刻补上。
  不光如此, 他还对“给别人涂指甲油”这件事充满强烈兴趣,甚至不惜冒着挨揍的风险也要给第一将军涂。
  然而每次胆敢这么问,纪天音都会冷冷地指着旁边说:去找双胞胎陪你玩。
  一旁的日影与阳炎则迅速伸出十个指甲已经漆黑一片的手指, 证明两只猫崽子已经被祸害过的事实……
  纪天音回神, 握住拳头不让他碰:“从前就不会答应你, 现在更不可能。”
  伊卡尼安似笑非笑地威胁:“我把这只手砍下来, 再涂指甲油也是一样的。”
  纪天音闻言将拳头捏得更紧, 永远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伊卡尼安见威胁无效, 失望地趴在茶几上:“就不能满足我一次愿望吗,你现在戴着抑能头盔也没办法揪一揪呆毛……以前就很想揉了。”
  “我以前没有。”
  “你那时候有呆毛的, 马卡龙说他会用定型喷雾压下去,不然显得不庄重。”
  纪天音:“……”
  马卡龙那小子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跟他们说,真是欠收拾了。
  “父亲又不会随便出来一个儿子就认, 大将不好奇我的血统吗?”伊卡尼安见她不说话, 自顾自开口, “克诺修斯应该会从父亲那里打听消息,然后告诉你们,但不管你听到什么样的真相,我都可以给你讲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纪天音终于来了兴趣:“说吧,我在听。”
  “历史上卜特族在攻打伊甸星时被逐出家乡,为了避开灭亡的结局,曾召集所有族人看见了极远后的因果,所以才会留下一支血脉。”伊卡尼安顺手拧开指甲油的瓶盖,给自己的指甲补色。
  纪天音还记得这段始末,巫星罪民因此诞生,几千年后终于为失去正常体态的先祖派上用场。
  伊卡尼安将深沉黑色刷的极其均匀:“皇族不知道确切的未来也知道不能让他们走出那颗星球,巫星的人身上都有定位芯片,但一百多年前的时候,有人成功脱身了,而且不是逃出来,而是正大光明的离开。”
  “华莲皇后?”
  ……
  没错。
  阿萨大帝不知道卜特族预言能力的真相,那个唯一离开监牢的omega能够干涉因果,知道做出什么选择才会变得讨人喜欢。
  帝国的掌权者真的爱上了她,而另一边,卜特族的纯血先祖从宇宙彼端回来了。
  夺.权野心在肆无忌惮的生长。
  不,根本称不上野心,华莲只是认为她是在取回自己应得的东西……那些失去的自由。
  她想要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给的,而非戴上假面从别人那里讨好得来,所以将蛛人藏在偏远的地方,与其合作。
  华莲与并不相爱的阿萨生下两个孩子,但奥尔维亚的基因覆盖力太强,克诺修斯和布洛德都不具备卜特族的因果干涉能力。
  她知道自己的未来与皇位无缘,所以希望拥有一个能够以卜特族身份登上皇位的孩子,如同她觉醒能力时看到的结局那样,让亥亚走向灭亡。
  伊卡尼安怀着这样的愿望被制造出来,基因检测仪的结果表明,那个小小的胚胎x基因呈现隐形。
  而在此之前,华莲已经制造了无数失败的样本,他是仅有的一次成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成功样本没有背负登上皇位的“结果”,只能加速亥亚的灭亡。
  华莲将伊卡尼安寄养在一颗偏远的农业星,监护者是爬来爬去的蜘蛛人,她会在阿萨大帝公务繁忙时来看看试验品长得怎么样,或者与纯血先祖商讨下一步计划。
  卜特族落后的太多了,他们人数有限,科技自然发展不起来,冒险现身只有被消灭的结局。
  华莲愈发沉不住气,开始怀疑与先祖合作是否有利,最严重的问题在于,小小的第三个孩子并未觉醒任何异能。
  ……一个废物。
  他是奥尔维亚与卜特族的后裔,理应更强,怎么会连两个哥哥都不如?
  那时候的小杀马特只有五六岁,多少懂了点常识,会用含糊不清的咬字问:“我知道你叫华莲,可我为什么没有名字?”
  小男孩没有接受过任何关于家庭常识的教育,不知道她是他血缘上的母亲,下意识恐惧蛛人而亲近这位外表温柔端庄的女性。
  但是在他熟悉的所有人口中,自己的称呼都是“哎”、“喂”或者“你”。
  “要名字干什么?”华莲对失败的试验品无比失望,语气自然凶巴巴的,“等你以后当上皇帝就什么都有了!”
  她以为第三个孩子至少可以觉醒卜特族的因果干涉能力,所以才不再制造其他的试验品,几年过去,哪怕后悔也无法重来。
  “可是……”
  黑头发黑眼睛的小正太不依不饶地抱着她的腿,扁着嘴哇哇大哭。
  “给我安静!”华莲一把将他推开,撂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不要烦我,名字什么的等以后我再给你取。”
  阿萨或许已经在怀疑了,这半年来能够自由活动的机会越来越少,不祥的预感也越来越浓,她总觉得伊卡尼安会坏事。
  临走时,她又提醒卜特族的遗民:“看好这家伙,他已经学会满地乱跑了,别让他出去捣乱。”
  蜘蛛首领奈影露出冰冷的笑容:“放心,你不在的时候我一般把他锁在笼子里。”
  小杀马特怔怔的看着她离开,不是很想被关起来。
  华莲不在时,他打发时间的方式通常是看电视,那个时候几乎所有频道都推出了音乐选秀节目,比蛛人嘶嘶的叫声好听。
  为了不让小孩子大哭大闹,他的笼子前放了个电视,直到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在画面里看见华莲的模样。
  ——帝国的皇后携两个儿子为博物馆剪彩,镜头下的五官端庄而温柔,矜持地抱着小儿子冲民众挥手。
  原来她轻轻微笑的模样这么好看……对了,她还没有给他取名字呢!
  电视上说华莲住在帝都,伊卡尼安记住这个地方,在几天后终于找到蛛人的防守空隙,溜出藏身地。
  他还是未成年人,这么小的孩子出现在太空站,被工作人员发现后一顿盘问,打听出要去的地方便直接送往目的地,一切费用由公益组织承担。
  那是伊卡尼安第一次出门,居然误打误撞的千里迢迢从农业星抵达蓝星帝都,对一切新鲜事物兴致勃勃,精神充沛左看右看,又打听到了晨曦宫这个位置。
  对会坐公交车就能被夸一句懂事的普通孩子来说,六岁的小杀马特堪称天才。
  而愚蠢的地方在于,他打算强闯晨曦宫。
  阿萨大帝离开母星巡视边疆,那座华丽的浮空宫殿里只有温雅贵气的皇后。
  没有威胁的小正太不会被侍卫当场击毙,只是遭到驱逐,垂头丧气的走开了:“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他在快节奏的帝都里举目无亲,没有钱,没有住所,只能漫无目的的行走。
  华莲在监控里看到这张脸时热血上头,直到深夜才找到机会脱身,一路调取监控在巷子里堵到他:“不是说了不让你过来吗!”
  小杀马特见到身披斗篷的女性欢呼雀跃,想起此行目的:“但你还没有给我取名字呀。”
  从那次离开后,直到现在华莲都没有去农业星,是不是把他的事忘了?
  “……”帝国皇后表情复杂地盯了他片刻,“以后就叫你伊卡尼安,记住了?记住了就别来找我。”
  “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含义,我脸滚键盘想出来的。”华莲又推了他一把,“快回去吧。”
  伊卡尼安学会如何买飞船票,心满意足地回到农业星,准备继续平静而乏味的生活。
  而他到来的这个夜里,晨曦宫发生了一场巨变。
  ——华莲暴露,阿萨痛苦,布洛德目睹母亲之死,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消息传到偏僻的农业星,在异能帮助下,卜特族遗民迅速还原出了事情的全貌。
  “华莲暴露了……”
  “好在没有供出我们。”
  “这个试验品怎么处理?登上皇位的人不是他,就算送到阿萨身边也没用……不然还是杀了或吃掉吧。”
  “同意销毁,反正那个笼子已经快装不下他了,清理痕迹后离开这颗星球。”
  伊卡尼安静静地听着,对死亡的概念很模糊,反复念叨自己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名字,直至首领奈影锋利的长指甲抵住他的喉咙。
  “嘶……”
  一道血口出现在脖颈动脉上!
  伊卡尼安痛得拼命挣扎,第一次感到彻骨的死亡恐惧,爆发出可怕的力量!“不要!”
  奈影突然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伤害这个孩子……
  ——他的异能终于觉醒,看样子,还是极强的防御系。
  小小的伊卡尼安惊恐地捂住脖子,鲜血浸透上半身:“你不要这样,绝对不要,我可以帮你做事……华莲不是经常离开吗,我也可以经常离开啊……”
  他无法准确说出“不要杀我”的概念,也不知道华莲离开是去做什么,只是下意识认定这群地底生物需要能够在白天行动的人。
  奈影缓缓向他爬了一步,露出虫子一样令人不快的冷笑:“好啊,你要快点长大,毕竟一个孩子可做不了什么……快去包扎伤口,再这么下去,你的血要流干了。”
  伊卡尼安放下死死按住脖子的手,低头去看,从指尖开始一片漆黑。
  蛛人不喜欢明亮的地方,而黑暗里,血液的颜色也是黑的。
  ……
  不为人知的故事结束。
  伊卡尼安单手扯下高领t恤,笑眯眯的抚摸那道年代久远的灰白色伤痕:“这是我唯一受过的伤,很有纪念意义吧?”
  顿了顿又想起件事,兴冲冲地打开腕式光脑调出一段远古视频:“大将你看,我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还睡出了偏头哦,这个是那时候的实验记录,我没有穿衣服,还露着叽叽哦。”
  纪天音沉默片刻侧过头去:“不是很想看。”
  妈的,几个月大婴儿毛都没长齐,有什么可看的。
  连她也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现在的伊卡尼安,虽然对方语气如常,没有愤怒,表情一如既往的欢脱疯癫。
  “快看。”伊卡尼安蓦地冷脸,用几乎捏碎骨骼的力气掐住她的下巴拧回来,这才轻快地将话说完,“因为保温箱的热源固定,我总是冲着有光的那一边睡,大概是小生物的趋光性.吧……不过后来就矫正了,也没什么后遗症,你呢?”
  悬浮屏里,一只光着身子的小婴儿半闭着眼睛,眼泡肿肿的鼻梁也不高挺,完全看不出成年后英俊到邪气的相貌,却睡得很幸福。
  被迫看着别人裸.体的纪天音:“我不记得几个月大的事。”
  “怎么能这样,你好好想想啊。”伊卡尼安低落地晃她肩膀,“在母亲肚子里的感觉是不是很暖和?我是在培养皿里长大的,只记得保温箱的温度。”
  明明他曾无数次的撒娇,纪天音却不习惯了:“比起追忆过往,我更关心以后的事情,陛下会怎么处置我?”
  “不知道~”伊卡尼安诚实摇头,泛起阴气森森的笑容,“但是大将继续选择帮助大哥,就等于站在我的对立面哦……我想当皇帝,所以不管杀死你几次,都要实现这个愿望。”
  他作为工具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如果想要得到一切,就必须成为帝国最尊贵的人。
  生物学上有个听起来像骂人的概念,叫做杂种优势,单指杂交子代在各个方面都优于双亲均值的现象。
  伊卡尼安在被杀时觉醒异能,有奥尔维亚的复制能力,也能窥探因果,集两个种族的优势于一身,比所谓的皇子哥哥们更强。
  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王座,他就真的是个杂种而已。
  华莲把爱给了名正言顺的两个儿子,把野心给了这个实验品,没什么可抱怨的。
  毕竟她死去的那一夜,野心彻底暴露,却仍然选择欺骗相伴无数个夜晚的丈夫,让他以为她仅仅是单纯的想将卜特人的孩子藏起来。
  伊卡尼安捧住她的脸,将阿萨都不知道的秘密由吐息传向她耳边:“……华莲在暴露时发动了能力,她知道自己活着的不利后果,但死亡却是亥亚覆亡的一环,所以宁可被杀也什么都不说,如此一来,才能保全剩下的。”
  “卜特人的秘密藏不了多久,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陛下一定会知道你与他们勾结的事实。”纪天音侧了侧头无法挣脱,受制于人也是一派精锐战士的镇定。
  伊卡尼安得意洋洋:“奈影已经死了,所有蜘蛛都死了——你的证据呢?”
  是他借七英杰的手除掉卜特族最后的遗民,将过去洗的干干净净。
  纪天音不爽的移开目光,不想看见那张脸。
  伊卡尼安趁机捉住她放松的右手!死死夹在腋下保持掌心打开的姿势,争分夺秒往上面涂黑指甲油:“还有,其实我当年在去找华莲的路上就觉醒因果干涉的异能了,我知道这次见面会导致她死亡,可还是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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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七,可以说神经病本病了,我爱反派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