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七英杰众迅速切换到吃瓜看戏的状态, 让出主场,与随后赶来的男人一起坐在观众席上。
  布洛德捋了把为参赛临时染黑的短发,对旁边凑过来的人非常不满:“过来干什么,你们不是在质疑她的真实性吗?”
  平心而论,在与“alpha纪天音”相遇的刹那, 毫无防备的他同样陷入极度震惊和混乱。
  但他仍然压下了所有思考的本能。
  完全标记后的omega很容易受到alpha的影响, 如果他产生动摇, 哪怕只是单纯想想有关另一个“她”的事情,纪天音势必会受到影响从而更加不安。
  她的一切负面情绪永远不会说出口, 只会用加倍的沉默藏在心底。
  “不然呢?”十歌向来无精打采的颓废脸终于正经一次, 证明进入了难得的工作状态,“异能者尤其要谋定而后动,不能只凭本能做事, 这话是大小姐曾经拿来警告我们的。我们的实力很强,一次肆意妄为造成的后果也相当可怕, 所以在切实的证据出现之前不会做出选择, 被人利用后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
  言陵不带情绪的视线扫过一向看不顺眼的布洛德,嘲笑道:“别以为主角凭空登场释放王霸之气就能让小弟毫无道理的臣服, 你看龙傲天文学看多了吗?”
  布洛德:“可是你们毕竟放弃重回军队的机会,选择和她一起逃亡。”
  关夜飞诚恳地提醒:“殿下,需要解释一下, 我等第二次背叛并非为了将军, 而是反复考量之后选择离开战场安度余生, 而将军与我等的出发点相同, 所以我们此刻聚在一处。”
  听起来残酷吗?
  然然事实就是如此。
  七英杰对她唯命是从,因为她能带领他们获得胜利与荣誉,是众人心中绝对力量的象征。
  世界上最可笑的莫过于恋爱少女问出“如果我一无是处,你还爱我吗”的问题,如果你一无是处,别人凭什么选择你?
  倒不如反向思考,如果对方一无是处,你会看上他吗?
  大部分人,是摇头拒绝的。
  ——同理可得,如果什么都不想付出,她凭什么要求一群强大异能者誓死追随?
  利益让他们只能选择纪天音作为主帅,而理性之下,那些感性构筑的羁绊才弥足珍贵,于记忆中闪烁光芒。
  她撕裂万众簇拥的天神假面,将伪神扯入凡间。
  她告诉饱受校园欺凌的少年一定要变强,强到将所有敌人踩在脚下。
  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充满理性,却也会赌上大好的前程为科研成果被人夺走的朋友出气,也会恪守规则将荣耀送与真正与之相配的骑士,也会耐心教养乖戾而残忍的幼小凶兽。
  所以主帅一朝有令,七人便心甘情愿的作为武器冲锋陷阵,不计后果,不问生死!
  她配得上这个。
  他们亦谨记她说过的话,比起盲目的在两个纪天音之间选择一方,一定要以最慎重的理性对待,才不辜负几十年的感情。
  那么,谁才是真的?
  拥有异能的纪天音,还是拥有外表的纪天音,抑或两人都是赝品?
  七英杰刚才被湖泊诞生的水龙卷浇湿全身,此刻狼狈不堪,却露出浅淡的笑容。
  ——在她杀回来的同时,他们就已经得出结论了。
  ……
  滩涂之上,alpha和omega的对决正在进行。
  “纪天音”躲过雷电攻击,拨开滴着水的黑发却笑了:“你觉得用上异能我就会输吗?”
  哪怕附近全都是易于导电的湖水,她英气的轮廓也写满不以为意。
  纪天音初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同样没有异能,不过换做是她,在失去最强能力的状况下与人对战,做出的回答也不会更好。
  她向布洛德借了一阵疾风卷起湖水浸透场地,方便雷电异能超常发挥,做足充分以防对方留有后手。
  可试探结果表明,那个“纪天音”不具备任何隐藏能力,唯一值得高看几分的,是“她”的体术超乎寻常般优秀。
  外表和性格极度相似,格斗实力也不输于本尊吗……
  要知道异能者通常研究如何将能力与体术结合使用,单论格斗,七英杰中无人可战胜曾是蛮荒区角斗士的主帅。
  纪天音侧头躲过“她”袭来的拳头,笃定道:“你是假的。”
  “给我闭嘴!”另一个“纪天音”抓住防御空隙攻她下盘,一脚扫得又准又狠。
  纪天音灵巧跃起,准确无误地踩着“她”的小腿骨发力:“再怎么否认也没用,你开口以后就暴露了,知道差在哪里吗?”
  “我……”“纪天音”跪倒在地,眼底划过凶光。
  她用全力压制对方反抗的动作,模仿“她”解释时的口吻:“‘因为帝国的怀疑,不得已才假死脱身’?……别顶着我原来的脸说出这种借口!被质疑了就去面对,去站在所有人面前堂堂正正的解释,废物才选择诈死。活着的时候没有一次逃避过该承担的责任……那才是我会做的事情!”
  转身很容易,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面对的勇气。
  当年她被阿萨大帝莫名其妙扣上叛国的罪名,当然愤懑难平,但再怎么不甘,也只是用了几天时间想通不该与帝国为敌这件事,于是便打算回到帝都自证清白。
  阿萨既然认定她有问题,证词被听取的可能性很低,武力抗拒会让好不容易安定的边疆重燃战火,但她从未有过逃避的念头。
  好比亲手撕开血淋淋的伤口,不疼吗?
  疼的。
  但哪怕再疼,哪怕再不想看见另一个自己,都必须回来面对,而非在孤单的角落里缩成一个又弱又怂的废物。
  ……
  话已至此,无须分辨谁真谁假。
  布洛德玩味地盯着黑发黑眼的女alpha:“是帝国的探子?”
  关夜飞冷静地摇头:“不太像,‘帝国情报部门也未必知道她’掌握的某些细节。”
  “那么就更难排查身份了……”
  “不,不如说‘她’知道的越多,身份就越明确。”十歌想起什么,打着呵欠补充,“在我们所有人里,只有一位论体术能与大小姐不相上下,绝对清楚大小姐的每个细节,而且是七人中最早认识她的……”
  布洛德感兴趣地竖起耳朵:“谁?你们不是都在这里吗?”
  十歌理所当然地回答:“七英杰有八个人,这是常识。”
  ……
  另一厢战斗停止,伪装的人无力跪地,放弃挣扎。
  “她”垂下眼睛盯着地面,并非纪天音平日发呆那般主动藏起眸光的无精打采,而是彻底失去光泽。
  纪天音扯起“她”的衣领,端详那张毫无破绽的脸片刻,在下颌边缘找到面具的缝隙,按住边缘使劲掀开。
  “嘶……”
  对方吃痛地皱了皱眉,索性将其他伪装一并摘除。
  这种假体覆盖整个脸庞,使用时用特殊的胶体黏在脸上,被粗暴扯下的感觉自然不会太舒服。
  而少了假面的真容,是张清秀到软弱的男人脸庞,水晶一般剔透的灰发灰眼配上白皙皮肤,看上去不似活人,脸颊却泛着病态的红晕。
  ——马卡龙,没有任何异能的男性beta,前第一将军的勤务官,负责料理生活琐事。
  他自蛮荒星时就认识纪天音,相处时间比所有人都长,不过并非帝国战士,别说获得月桂白金勋章,连跟随她出席正式场合的次数都很少,所以几乎没人认得这幅面孔。
  他像个影子般在纪天音身后,见证她的一切,见证七英杰一个接一个的来到身边,纵然不具备异能,也是名副其实的“第八人”。
  “果然是你。”纪天音捏碎假面丢掉,“怎么找到这里了?”
  马卡龙摘掉喉咙上的贴片式变声器,努力许久才恢复语言能力:“主人,我还是不像吗……”
  “像什么?”
  “我明明那么努力地模仿您,但永远没有您坚强……”
  ……
  星历2990年,距今六十余年前。
  永远充满丛林法则的蛮荒星9区。
  少数运气好实力强的alpha会成为斗兽场冉冉升起的新星,但大部分beta只能做些没前途的普通工作,而那些弱中之弱,则会沦为食物链底层的养料。
  马卡龙曾经就是这样的养料。
  他身体瘦小,性格也十分软弱,在餐馆洗盘子时被老板骂了就会畏畏缩缩的蹲下,像只呆头鹅般满脸不知所措。
  于是连唯一能果腹的工作也丢了,只好流落街头当乞丐。
  9区旱热季节有着能将人活活烤化的高温,某日下午,乞丐马卡龙缩在墙角,数着今日讨到的硬币,盘算自己还能活几天,总之撑不到寒季到来。
  ——做乞丐也没什么前途,毕竟有钱人更青睐长相可爱的小孩子,而不是他这样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成年雄性。
  身旁,有人迎着烈日施施然走过。
  马卡龙条件反射地捧出脏兮兮的双手:“这位好心的大哥,可怜可怜我,给点小钱吧。”
  那人不耐烦地侧头盯着他,无精打采的半垂眼慢慢睁开,显出眸底藏着的一点精光。
  原来不是大哥,而是大姐,并且是很凶的光看气场就能分辨出是alpha的大姐……
  “对、对不起!”自知说错话的马卡龙生怕挨揍,后退几米赶紧逃跑!
  那个女alpha的速度比他更快,两步追上来……然后抢走了他手里所有硬币,头也不回地走远!
  ——这算什么?
  ——拦路抢劫吗!
  马卡龙追了几步愣在路口,摸着空荡荡的破口袋万分茫然:拦路的好像是他,但她怎么也不可能缺钱!那副无袖黑t恤的打手装扮一看就知道是斗兽场东家最看好的角斗士,每天有饭有肉,为什么要来抢他的救命钱?
  但心里再怎么不平衡,懦弱的beta也不敢跟alpha争辩。
  于是第二天,女alpha依旧出现在这里,抢走了他仅有的两块钱。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他换了个地方讨饭,还要到了一块发霉的面包,美滋滋的打算吃饭,那个女alpha阴魂不散地出现在身后,将他刚啃了一口的面包远远丢开……
  那是他这几天唯一吃下的东西!
  马卡龙委屈地望着那块看不见踪影的霉面包,饥饿到极限的大脑下达错误指令,让他做了今生最疯狂的一件事。
  ——攻击这个alpha。
  从前连beta都不敢动手打,那时候的他却完全失去理智,对着黑发的女alpha又踢又打,哪怕对方根本没有反击,只是冷眼看他累倒在地,也毫不放弃地赤红着眼睛咬她的裤脚!
  女alpha潇洒地蹲下来,亮出手掌里这些天从他那儿抢走的小硬币:“想揍我吗?”
  想,当然想!
  马卡龙喘着粗气狠狠点头。
  alpha掏出看起来就很稀有的营养液,丢在他面前:“那么告诉你一条最基础的法则,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人。”
  马卡龙没有犹豫地拿起营养液,歇了半天才撕开包装,大口大口地吞咽入腹,过度饥饿带来的眩晕感很快消失,愤怒的火焰重新燃烧,瞄准面前明显是在看他笑话的女alpha而去。
  马卡龙几乎将今生从其他强者那里受到的气一并发泄在她身上,把她当成最大的仇人!
  耍王八拳,学无赖踢腿,毫无章法的攻击却仅仅蹭过她的衣角。
  女alpha游刃有余地躲了片刻,一拳将他击倒,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于是一段格斗训练在彼此的沉默中开始。
  马卡龙这段时间一直以乞讨和打零工维生,不过受到欺负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的,竟然还有人会惧怕这个懦弱胆小的beta。
  9区的聚居地带很小,两人有意无意就会在街头偶遇,每次相遇,二话不说就是一通乱打!
  绝大多数时候,互殴的结果都是女alpha躲烦了将他揍趴下,但时间久了,有一次他的拳头竟然蹭到了她的脸颊!
  那是马卡龙记忆中最兴奋的一天。
  “你赢了。”女alpha跟他说了第二句话,然后将口袋里所有的现金扔给他。
  按照斗兽场规矩,打赢了的人可以得到奖金。
  马卡龙从没见过这么大面额的钞票,激动地摸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又向从前一样离开了。
  他有预感,这一次,对方不会再出现。
  “等等!”马卡龙鼓足全部勇气叫住对方,“那个,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
  女alpha没有回头:“不需要。”
  “看你几次都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应该不擅长做这些事吧?我什么都会干的,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我什么都帮你解决!”
  对方迟疑着停下脚步,还是酷酷的三个字:“纪天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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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马卡龙第一次被提到是在第20章,出现真名是34章,出场可以说很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