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她将那些梦一一道出。
  初到青东市,她添加了高劲的微信,当晚她梦到了爷爷的办公室;
  她听完高劲讲述地铁一号线初开通的事情,晚上又梦见了她第一次乘坐地铁的场景。
  后来……
  顾襄轻声道:“他说,‘小朋友,那边有树荫’。我恍惚看见了那个画面。”
  在安宁疗护中心的楼梯间,他弯腰扶膝,吻住她的嘴唇。她眼中的画面,似乎就是十年前的青大校园,骄阳之下,少年温暖的微笑。
  秦博士听完,说:“你的这位朋友,想必与你关系十分亲密。”
  顾襄轻轻地,“嗯。”
  秦博士若有所思,接着说:“事实上,很多失忆患者,在再次受到刺激之后,会突然恢复记忆。又或者通过催眠,激发存在于他们潜意识中以为被遗忘了的事。所以,接下来,我将用催眠对你进行辅助治疗。”
  顾襄攥住自己的手指头,想了想,说:“好。”
  ***
  傍晚,周围已有饭菜香,顾襄和焦忞走出医院。
  焦忞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展?”
  顾襄双手插着口袋,说道:“隐私,不告诉你。”
  焦忞乱揉她的头发:“我抛下公司劳心劳力陪你看来看病,你居然说这是隐私?”
  顾襄躲开,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整理头发。
  回到酒店,她直接进房间,一头倒在床上。
  不是她不想说,是没什么好说的,今天似乎白忙。
  顾襄打开手机,翻出高劲的对话框。
  最新的那条聊天记录是高劲发给她的早餐,有豆浆和大肉包。她发了一张酒店自助餐的照片。
  顾襄看了一会儿,打字:“我回酒店了。”
  瑞华医院里,高劲没有下班。
  他今晚值班,早前去姑妈家吃晚饭,他被姑妈逼问了半个小时,审他跟顾襄进展到了哪一步,何时正式拜会双方长辈。
  席间佟灿灿在说另一件事,“我强烈抗议送走善善!”
  高美慧说:“那你跟善善一起走!”
  佟灿灿拍桌:“你还有没有母爱!”
  高美慧:“他都快两岁了,还不断奶,那才叫我没母爱。”
  佟灿灿:“你把他送走,他多惨啊。”
  高美慧:“他牙齿都能啃小骨头了,谁比较惨?”
  佟灿灿:“是你让他有奶瘾,现在又要他戒,你太没人性了!”
  高美慧:“什么瘾都不好,都要戒!”她懒得跟傻女儿争执,继续望向傻侄子,问他跟顾襄的事。
  高劲食之无味,饭量骤减。
  怀抱空荡荡,嘴唇也没有温度。
  瘾吗?
  人活于世,总有个什么瘾的。
  高劲回到医院,终于收到了顾襄的微信。
  他呼出口气,立刻回复。
  打着字,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惹得护士小马探头探脑:“高医生,你笑什么?”
  高劲头也不抬:“有事?”
  小马说:“哦,新病人来了,好大的排场来着。”
  高劲关掉机票购买页面,打起精神,走到清洁一新的单人间病房。
  病房门口立着两名身材健硕的男子,两人规规矩矩,沉默严肃。
  病人坐着轮椅,面朝阳台,黑白掺杂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背影已显老态龙钟。
  高劲上前,平稳开口:“朱柏东先生,您好,我是高劲。”
  老人回头,枯瘦凹陷的脸上,一双眼,犀利如炬。
  ***
  酒店客房。
  顾襄同高劲聊完,又翻一遍聊天记录。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养成这样的习惯,她的记忆能力训练地太好,再翻一遍,她已经能背出内容。
  焦忞敲门进来,让她出去玩。
  顾襄不太想动:“有什么好玩的?”
  焦忞去拉她:“篝火晚会。”
  顾襄兴趣不大,但焦忞愿意放下工作陪她来这里,她也应该懂得感激。回卫生间补了妆,她跟焦忞一道出去。
  顾襄穿着小凉鞋走在沙滩上,远远就听见激烈的乐队演奏,火光照亮半边天。
  走近一看,男男女女喝着东西,跳着舞,唱着歌,已经玩嗨。
  周末的夜晚,游客们都在狂欢。
  焦忞给她买了鸡尾酒,顾襄想喝椰子汁,焦忞把自己杯中浅浅的酒一饮而尽,大声道:“难得出来,喝一点热热身。”
  顾襄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不错。
  焦忞看着她笑,过了会儿说:“明天去完秦博士那里,我们回来冲浪。”
  顾襄道:“我没泳衣。”
  “明天去买。”
  顾襄蹙眉:“再说吧。”
  现场太激|情澎湃,焦忞拉她去跳舞。顾襄被拉到了人群中央,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站那儿。
  焦忞瞧着她的脸,乐不可支:“来来来,跟着我扭起来。”
  顾襄昂着头,不为所动,“我拒绝。”
  焦忞又逗了她一会儿,让她呆原地别动,他跑到dj那里说了几句,又塞了几张钱。
  等他回到顾襄身边,音乐已经变成了舒缓优美的节奏。
  焦忞伸出右手:“may i?”
  顾襄终于做出反应,把右手递给他。
  焦忞握住她的手,圈起她的腰。
  恍如隔世,她的手软而小,腰似乎比从前还细几分。焦忞盯着她的脸看。
  她从前素颜,现在已经学会化妆,睫毛黑翘,嘴唇粉嫩,无一不精致。
  其实她素颜已经极好看,十三岁的她还是个婴儿肥的小孩,十八岁的她,已经出落成一道独有的风景。
  焦忞回忆着,低声说:“记不记得我第一次教你跳舞?”
  “记得。”顾襄跟着他的舞步,说,“大一的时候,你教了我一个礼拜。”
  焦忞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你真是天才,也就那回,发现你也有学不会的东西。”
  顾襄凉凉地瞥他一眼。
  焦忞好笑。
  顾襄不爱运动,跳舞也算一种运动,她那时要参加迎新舞会,可她不会跳舞,郭千本舍命教了她几回后就认输。
  顾襄原本还觉得参加舞会可有可无,可她学不会跳舞,反而就犯了倔。
  她催促郭千本继续,郭千本蹲下来捂脚。培训班的休息室大门是半截玻璃,焦忞在外头看了半天,推门进来,啧啧摇头:“你求我,我包教包会。”
  顾襄闭紧嘴巴。
  郭千本说:“焦忞很厉害的,他以前在学校拿过dancing king。”
  顾襄狐疑。
  焦忞摇头:“你这臭丫头,太不可爱了。”然后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
  他愣了下,没料到她的腰这样细,小破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了大人的样子。
  他回过神来,命令:“郭千本,放音乐。”
  这一教,就教了七天。
  她四肢不协调,但身体格外柔软,焦忞的话也越来越少。
  这一刻,火光悠悠,焦忞定定地盯着她的脸。
  这几年顾襄很少跳舞,但舞步她仍记得。顾襄专心得跟着拍子走,全然没注意焦忞的眼神。
  穿着小凉鞋的脚骤然一疼,顾襄说:“你踩到我了。”
  焦忞回神,硬着嘴说:“你生疏了。”
  顾襄不跟他计较,往回抽手。
  焦忞将她搂紧:“干嘛,不跳了?”
  顾襄说:“脚上有印子。”她使劲抽出手,走到空地,弯腰拍了拍脚。
  焦忞跟着她出来,烦躁地拿出一支烟咬住,他垂眸打着火,问:“你买的那两件情侣岛服,打算送给谁?”
  顾襄顿了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她抿了下嘴唇,将要开口时,眼前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