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栖霞有兽,其形如貘,天生三眼,奔行似电,性情暴戾,声若婴啼,杀戮成性。
  天景七百三十三年,广法天尊战三眼凶貘于极西孤岛,大战三日,斩凶貘,化灵丘,连岛接陆,史称貘丘,后为莫丘。
  这就是莫丘一国的由来。
  文心在极东,莫丘在极西,虚慕阳千里迢迢,从西边一路赶到东边,要说游山玩水唐劫是万万不信的。考虑到他之前的情况,答案自然浮出水面。
  丫是一路逃命过来的。
  简单的说法,这就是个落难仙人。
  落难仙人也是仙,唐劫心说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有车赶路,一百多里地也就是一天可达,这期间唐劫赶着马车,虚慕阳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在板车上行功疗伤即可,间中唐劫还为虚慕阳换了一次药,到是让虚慕阳省心之极。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安阳府。
  虚慕阳有心速速了却因果,脱身而去,因此带着唐劫就去了本地最好的凤凰楼。
  虽然说用一顿美食就了解因果着实廉价了些,也总比这么拖累着强。
  了却因果,说白了就是别干会让自己后悔或遗憾的事。人这一生不可能没有悔恨与遗憾,但至少可以减少与削弱,这一点小事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抱着这念头,虚慕阳只点最贵的,不点最好的,两人到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只是临到结账时,虚慕阳一翻身上,才想起自己竟然没带钱!
  虚慕阳的财物其实早在上次战斗中毁了,连储物袋都没了,当时只抢救出一些最重要的丹药与法宝,如财货之类的阿堵物,他却是半点未带。
  在俗人眼里,钱财可能是第一要紧之物,无论如何不会忘却,但在虚慕阳他们这些修士眼中,凡俗阿堵之物却是毫无价值可言,甚至不值为此动些心思,他平时又自带灵粮,亦无消费需要,因此一时竟忘了这事。
  这事本来也难不倒他,他以往行走天下,只要露出身份,哪里的富商豪绅官府帮派不是争相接纳,竟送豪礼?
  就算是文心国主对他也得客客气气,只要不是来找碴的,就是文心国国派洗月派也会以礼相待!
  送钱?送钱给我那都是侮辱我!
  但这次有所不同,他正在被人追杀,接下来一路正需低调,在翠微山暴露也就罢了,离开翠微山后,可就不能再显形迹了。
  身份不能暴露后,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无处可觅财富。
  难不成自己还要习那宵小之辈夜盗千家不成?
  又或者学人吃霸王餐?
  也太过丢人了些。
  还是唐劫看出他表情难看,道:“吃吧,别担心,刚才我出去时已经和店家说好了,这顿饭就用带来的一匹马换。”
  虚慕阳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未带财货?”
  “你忘了我翻过你全身了?”唐劫回答。
  “……”
  用过晚膳,唐劫果然将一匹马抵给了店家。
  这些马贼所乘的马匹,良莠不齐,到也不是个个好马,不过唐劫选的那几匹,却都是最上乘的,一匹差不多可换四十两银。
  一两银子在当时的购买力大约相当于现世的一千块。
  虚慕阳一顿饭吃掉四万块,也当真奢华。
  事后唐劫说:“照这么吃法,没几顿就得花光,今后还是省着点儿吧。”
  虚慕阳脸一红,只能点头应是。
  他堂堂大修士,天心境真人,不管走到哪儿都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如今竟被个毛头小子教训,也算奇事了。
  唐劫一共带来六匹马,去了一匹后还剩五匹,统统出售给当地的商人,换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回来。
  此外那些马贼身上的钱财也早被唐劫搜刮干净,可惜马贼普遍穷困,马与武器就是他们最大的财富,一百多个马贼身上竟然没能凑出十两银子。不过加上那些卖掉的武器,到也凑出了二百两银子,也算是一笔巨款。
  既然虚慕阳没带钱,那这住宿的钱自然也只有唐劫出。
  住在唐劫为他租下的客房里,虚慕阳越发的愁苦起来。
  本以为到了这安阳府后,唐劫就得靠自己吃喝生活,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逆了方向。
  一想到自己现在竟是吃唐劫的,住唐劫的,用唐劫的,唐劫却没半点要用到自己的地方,虚慕阳心中立时大不是滋味。
  怎的这人情债没还掉,反到是欠的更多了呢?
  想到这儿,虚慕阳便心中烦躁。
  他原本每晚都要打坐静气,吐纳呼吸,调理伤势。
  今晚一人在房间中,只觉得心绪不宁,知道不适合运功,干脆就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练起了藏象经。
  这藏象经是他在一次大机缘中获得的修炼心法,也正是因为这次机缘使得他落难天涯。
  这刻正运气行功的时候,突然看到唐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就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练功。
  修士修行,最忌讳的就是有人窥视。
  虚慕阳本想呵斥,但想他年纪小不懂规矩,再想到这一路都是唐劫照顾自己,若是赶他离开,太过不近人情,这让人走的话便再说不出来,只能由着他去看,心想这小子没有基础和对应的修炼心法,就算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这时候他到是用起了自我安慰大法。
  第6章 藏象经
  清早起来,虚慕阳看到自己桌前已摆好了一份银耳莲子羹,也算是份补品,客栈里是不可能给客人做这样的早餐的,于是虚慕阳知道这肯定是唐劫做的。
  虽说以他的境界,这普通的莲子羹对他已无甚作用,但对方心意在那里,却还是让虚慕阳感到颇为舒服,何况这莲子羹炖的火候到位,味道尚佳,便是享一下口福也是好的。
  用过早膳后,唐劫来拜会虚慕阳,问他接下来何去何从。
  这到是难住了虚慕阳。
  他为躲避追杀而来,其实也没什么固定的目的地,一路纯属走到哪儿是哪儿。
  如今安阳府已是极东之地,再往东行就是无尽海域,难不成自己还要逃到荒岛上吗?
  似是看出了虚慕阳的犹豫,唐劫道:“如果虚灵师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到是有个建议,不如就在这附近买个宅子,找一处清净之地,修养疗伤。”
  “买宅子?”虚慕阳大感惊讶。
  “是。如果是钱的问题,虚灵师不用担忧,我这里正好有些银子,买处小宅子应当够了。”
  “可那是你的钱。”
  “那些马匹也是虚师手刃马贼而来,本就当有虚师一份。”唐劫不卑不亢回答,称呼却是由虚灵师不知不觉就省掉了那个灵字,变成了虚师。
  虚慕阳到没察觉到这点,只是犹豫说:“我终究是不适合长住这里的。”
  “不想住的时候再卖掉就是了。再说虚师现在身有微恙,身边也没个人照应,我正好要在这附近找事做,得闲也能照顾一下。”唐劫继续道。
  到了安阳府后,唐劫已经确定虚慕阳的确是个没什么固定去处的人,既然如此,到不如就把他留在这里。
  他要跟随虚慕阳修仙,就势必要守在虚慕阳身边,如果虚慕阳要走,他也得跟随,却又找不到继续同行的理由,若跟的紧了,虚慕阳也会察觉他别有用心。虽然这用心是早晚要暴露的,但在感情未到一定程度前,还是越晚越好。
  所以既然不能跟着对方,那就让对方主动留下来吧。
  虚慕阳哪知道他肚子里这么多花花肠子,还在为因果人情犯愁呢,心想自己若真走了,这因果也了解不了,到不如就干脆听唐劫的住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他这住的宅子也是由唐劫来买,岂不是又欠一笔?
  又或者如唐劫所说,那些钱本也有他一份?
  想想又觉得不太合适,毕竟马是自己当初抛弃的,若别人拾了发财,自己便该去分一份,那岂不是天下拾荒者都要被打劫了?
  可这要不住,自己又能住那里?就是这客栈也是唐劫在付账啊!
  他分不清这笔帐该怎么算,只觉得头大无比,就干脆不再想,挥挥手让唐劫自去处理了。
  唐劫做事到是麻利得紧,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找到了一处好住宅。
  宅子是安阳府外风屏渡下游的一座老宅,原屋主因家境败落出售,被唐劫用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下来。
  买房的手续很简单,只要请到附近有名望的耆老做中人,在签好的合约上签好字,交了银子就算完事。
  宅主用的是唐劫的名字,不过在写契约时,那耆老在听过唐劫名字后也没细问,大笔一挥就写下了唐杰二字。
  唐杰本想指出,转念一想自己对这世界还不够了解,有个化名也能安全些,便认可了此事。
  宅子买下后,虚慕阳来到这里,只见这宅子不大,却也有两进六个正厢,位置是偏僻了些,但是背靠小元山,前有柳叶河,也算是个背山望水,风景幽雅的好所在,深感满意。
  最难得的是这一带竟是灵气相对充沛,正是安心修养的好地方。
  虚慕阳立知唐劫不是随便找的,就问唐劫,果然唐劫就是看中这一带的灵气了。
  这也让虚慕阳大为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带灵气充沛的?”
  唐劫回答:“这家人以前曾为仙派种过灵谷,只是后辈无心务农,才导致荒废了。既是能种灵谷的地方,灵气自当充足一些,仙人们总不会挑错地方吧。而且这一带道路四通八达,对你也方便一些。”
  他所说的道路通畅,自然就是指如果将来有人追杀虚慕阳,虚慕阳也可多些逃命机会。
  听到这回答,虚慕阳彻底怔住。
  他再看唐劫为自己找的房间,只见里面已打扫得干干净净。旁边是书房,书房里摆著书案河文房四宝,出了房间就是院子,正可安心修炼。
  这少年竟是将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于是看唐劫的眼神也终于有些不一样。
  好一会儿,虚慕阳才点头道:“小小年纪,思维到算缜密。”
  这时他看唐劫,终于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不再急着要和他分开了。
  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就是有这小子在身边,日后生活只怕会方便许多。
  从这天起,虚慕阳便正式住进了位于风屏渡的这所宅院内,唐劫自然也心安理得的住在这里——总不成买房给你住,我自己住客栈吧?
  由于家具添置,剩余的银钱已然不多,未免坐吃山空,唐劫在安阳府找了份伙干。
  白天他在城里做事,晚上回到宅子就下厨为虚慕阳做饭,洗衣服,打扫院堂,将宅子处理的妥妥当当。
  虚慕阳只需要每日静坐调养,恢复伤势。
  偶而,他也会一人独坐,手中拿着当日的青铜古鉴,翻来覆去的看,也不知在看什么,但大多数时候终究只是叹息一声。
  唐劫做事也的确让人省心,许多虚慕阳自己未想到的生活琐事,唐劫却都为他想到了,有他在,虚慕阳基本不用为生活犯愁,于是不知不觉间,虚慕阳也习惯了唐劫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