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弃公子 第38节
  胭脂微微撑着的身子因为谢老太爷说的话而塌了下去,这看在旁人眼里,都像是失望于离了谢明升这条大船,旁人眼里如此,谢清侧眼里自然也差不离,他平平静静得等着家法,眼里却越发凉薄起来。
  执家法的是常年跟在老太爷身边的谢远,早年在江湖行走,后头便跟了谢家,这人可不是个普通野路子,手上也是常沾血的,就拿家法一事来说,往年犯了大忌的谢家子也有几个打残了的,还有一个是直接送去见了阎王爷,那下手可真叫一个毒。
  众人一见是他,就暗道这一遭二公子怕是要完了,以往挨得那些与这相比,不过是轻风拂面罢了,谢老太爷这可真是动了大怒,这下二公子想要齐整地出祠堂怕是不大可能。
  云氏一瞧就吓得跪地直求饶,谢二爷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不再是那吊儿郎当的样,祠堂里一时间人人自危,唯有谢清侧一派地八风不动淡定模样,而胭脂则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懵懂模样,直到那板子落在谢清侧的身上,胭脂才骇了一跳,这哪是什么家法,这分明就是想将人活活打死!
  那半指厚的竹板带着凌厉的风劲狠狠打在谢清侧的背上,那一下力道暗含内力,若不是竹板厚实,只怕当即就折断了,那噬骨的力道打得谢清侧猛地往前一倾,以手撑地才勉强没倒下,绕是如此他也受了不小的内伤,气息一时有些紊乱起来,嘴角都溢出一丝血迹。
  竹板打下的风劲直刮得胭脂面皮生疼,那板落在他背脊上的力道,直听得她胆战心惊,这比之她那次杖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不由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清侧,他竟然还说得这般轻忽,他莫不是想要死在这上头!
  谢清侧略缓了口气,手撑着地慢慢直起身子准备接着受第二下,云氏那处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祠堂里压抑地可怖,一种睹刑的恐惧之感不由自主爬上每个人的心头。
  待到第四板落下,绕是胭脂这么个眉眼不动的,也不由眼皮一跳慌叫了一声,不过云氏的动静比她还大,才让她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谢清侧的气息彻底乱了,他额间都布满了冷汗,汗水落下眉眼来滴滴落在地上,嘴角的血迹越溢越多,撑在地上的手连指节都用力得泛了白,胭脂猛地想到了他上一世临死的光景,心一下揪疼至极,放在腿上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直看着谢清侧,眼眶又微微泛起了红。
  谢清侧以手撑地,转头微微看了她一眼,半响才收回了视线,那一眼太深远,胭脂心猛地一窒,越发慌了神,可……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在谢家哪有她这么个丫鬟可说话的余地。
  “老太爷,这般会打死阿侧的……求老太爷开恩,别再打了,阿侧已经知道错了……老太爷,求求您别再打了!”云氏直哭倒在地上,哀求不已,若不是有婆子拉着,早冲上去和谢远拼命了。
  谢老太爷阴沉着一张脸,众人皆不敢吭声,半响后,老太爷看着谢清侧,眼皮都没动一下只义正言辞道:“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即便是打残了,又或是打死了,这规矩也不能废!”
  云氏一听便厥了过去,谢二爷愣是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谢清侧手撑着地,微微抬眼看向谢老太爷,眼里暗含一丝苦涩。
  胭脂闻言不由心下凄凉,谢老太爷这心偏得实在太过伤人,刀剑刺人不过在皮肉之上,他这只字片语才是真真的诛心!
  又一板落下,胭脂猛地闭上眼不敢去看,可耳朵还是能听见,她强压着自己不动不看,直叫她忍得心口生疼。
  待打完了十板子,谢远收了板子看向老太爷,谢老太爷点了点头,直看着谢清侧,不由心中略略有些意外,谢远这十板子可都是使了内家功夫的,一板子下去都能打得人哭爹叫娘、痛不欲生,他竟是一声不吭全挨了下来,倒是个能抗得起的,他不由略缓和了些,吩咐道:“这事往后不可再犯,今日就到这儿罢,且下去好好养着。”
  胭脂闻言连忙俯身去看谢清侧,他面色苍白只垂着眼,眉头紧皱,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眉眼上皆透着晶莹的汗水。
  胭脂伸手去扶他,他慢慢睁开眼靠着胭脂强撑着站起来,她手之所触皆是湿漉漉的,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胭脂越发心慌起来,她不知道这是汗水还是鲜血,她都分不清他现下是谢清侧还是快要死去的叶容之,那种看着他死去的绝望悲切又一下子没顶而来,她浑身都止不住得颤抖起来,泪水一下就模糊了视线。
  谢清侧微微低头看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低声安慰道:“别怕。”片刻后,像是力竭站不住一般,轻晃了一下身子,胭脂忙强忍泪水勉力撑着他,他才微微稳住,才往前走了几步就轻轻咳起,突然猛地弯腰吐了一地血。
  胭脂心下大慌,急道:“阿容!”谢清侧已靠在胭脂肩膀晕了过去,连压得胭脂也一同倒了下来。
  祠堂顿时一片混乱,叫得叫,扶得扶,乱得团团糟。
  作者有话要说:  丹青手:“怎么办,我的存稿越来越少了,我好慌啊啊啊啊啊啊啊……心疼纸几,
  车里怎么还有流连忘返的小精灵,赶紧下来哈哈哈哈
  有小精灵猜对啦,那果子酒就是杜憬给弄来的哈哈哈哈哈……杜憬可是重要的一条线……”
  胭脂:“杜憬这混账玩意儿,我早晚扒了他的皮,都带坏了谢清侧!”
  杜憬:“窦娥冤!谢清侧这厮还用得着别人带坏,被带坏得明明是我!”
  第66章
  那日家法后, 胭脂每日去都瞧他死了没……额不……应该是还活着不……
  胭脂每日都过得很是忧心, 他现下太虚弱了, 好像轻轻一掌就能将他拍死了, 是以她每日都是提着气小心翼翼去看他的, 生怕动静太大就将他给吵死了。
  直到他醒过来了,她才微微放下了心, 也不敢再去瞧他了, 因为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搬到了谢清侧的院里, 没了丫鬟该干的活, 每日都闲得和老爷似的,吃饭晒太阳看谢清侧,现下他醒了, 胭脂就少了一项事务,日子过得更加闲散了。
  可是闲了就会想东想西, 她现下一闭上眼还是会想起那日的情形,她都能清清楚楚听到他在耳畔的喘息声和自己那不堪入耳的声音, 她猛地胸口一闷,她竟然和自己的弟子做出这种有违人伦的苟且之事,简直是荒谬至极!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难道是恼她代替丁楼烟写信, 让他觉着被戏弄了?
  胭脂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谢揽却来了站在院子口,木着张脸对她说道:“胭脂,公子让你去书房。”
  胭脂闻言心下一颤, 怎么……怎么还找她了!他才养了没多久就能找人麻烦了?
  一想到要去见他,胭脂就浑身不自在,她踌躇半响才跟着谢揽去了书房。
  她来二房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来书房,站在门口快一刻了还是没敢迈进去 ,她现下实在无法面对谢清侧。
  谢揽站在一旁干瞪眼,直小声催道 :“快进去啊,干站着做什么,公子又不会吃了你!”胭脂闻言横了他一眼,合着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他去对着谢清侧就搁那儿说风凉话!
  胭脂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了,书房宽敞明亮,一踏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墨香,书房是两面通窗的,只靠湖的那一扇窗户是敞开的,外头的风从湖面上吹来,带着水泽的气息让人微微清醒。
  胭脂缓步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案前执书看着的谢清侧,看上去已然没什么大碍,穿着清简的墨色衣袍,里头的白色里衣在领口出微微露出,显得干净清爽。
  胭脂微微顿在那处,看着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莫名地面红耳赤起来。
  谢清侧听见了动静,微微抬眸看向她 ,胭脂一下子浑身都微微僵硬起来,直到实在受不住他的审视了,才抬步往他那处走去,默然垂眼站定在书案前,他才收回视线又看向了手中的书,片刻后,淡淡吩咐道 :“研墨。”
  胭脂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也少了些许不自在,她勉力镇定下来,走到书案旁伸出微颤的手,看了眼书案上宽二指长三寸的和田青玉墨床,上手拿起墨锭,放在砚堂里打圈儿研磨。
  研墨是件很费力的活儿, 长时间要顺一个方向磨,心若是静不下来,手下失了稳劲随意乱磨,研出的墨必是粗而不匀的。
  胭脂现下手都是抖的,一瞧就晓得研不出来什么好墨。
  与他共处一室让她很不自在,胭脂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慢慢环绕到她身上,叫她越发想起那一日的种种,实在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待到她好不容易将墨磨好,胭脂先揉了揉手脖子,才将墨锭放回磨床上。
  一直当她如同个摆设一般的谢清侧,连视线都没离开书便说道:“我说停了吗?”片刻后才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向她。
  胭脂闻言一脸错愕地看向他,他垂下眼睫随意看了眼砚堂里的墨,淡淡道:“重新磨。”
  胭脂听后脑子都微微空白了一瞬间 ,垂眼看向了砚堂里的墨,确实是没磨好,可好歹也磨了这般久,将就着用不行吗?
  谢清侧见她一脸不情不愿,忽平静道:“怎么……你听不懂?”
  胭脂一下就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心下有些慌,现下她在他手心里捏着,要是不如意了还不知得遭什么罪,胭脂想了想忙讨好道:“不是的,二公子,这砚堂的墨都满了,奴婢在想法子把墨往哪儿弄呢~”
  谢清侧听后垂着眼不发一言 ,胭脂心下一慌生怕他又想什么阴毒的招儿,便软了嗓子示弱般轻轻唤道:“二公子?”
  谢清侧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胭脂一见他走过来就垂下头不敢再看他,他站定在她身侧 ,胭脂直感觉一道阴影笼罩着她,余光里都是他墨黑的衣色,鼻尖嗅到的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就越发不知所措起来 。
  他站着看了胭脂一会儿,突然慢慢靠过来,在她耳畔轻轻说道:“你那些信都写得极讨巧,怎么会连墨都研不好?”他温热的呼吸都喷在胭脂的耳畔,语气暧昧难解,可话里却透着浓浓地不悦,胭脂闻言眼睫狠狠一颤,半响不敢接话。
  谢清侧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眼睫上,又在她身上流转几番,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从她身旁走过一路往外间去,再回来时手中多出了一青花瓷杯盏,他缓步走到了书案前伸出皙白修长的手端起砚堂,垂眼将砚堂里的墨倒入杯中,又将砚堂放回书案上。
  他伤还未好似有些气不顺,微微伸手掩唇轻声咳了几声,才抬眼看向站在书案旁的胭脂,言语中不含一丝感情,淡漠道:“ 继续。”
  胭脂连忙垂眼安安分分地继续研墨,可没想到他竟让她研了整整半日,到了晚间,谢清侧才叫了停,而那时胭脂的右手已经酸得抬不起来了。
  胭脂没想到这才只是开始,从那以后谢清侧竟每日都让她研墨,整日整日得下来,胭脂的手脖子都肿了起来,觉得再这般下去这手早晚给他废了,早间起来就打死也不想再去了。
  谢揽来叫时,胭脂就装出一副手都快断了的模样,扒着门作凄楚状哀嚎着去不了,谢揽倒是信了忙去回谢清侧,胭脂等了会儿,见谢揽没再回来才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对着谢清侧研墨了,她这几日做梦都在研墨,实在累极了。
  谢清侧可真是个不好伺候的,这折磨人的法子直叫她生不如死,研墨这般枯燥乏味的活儿她是真的不想干了,她宁愿去大房当粗使丫鬟,也不愿意一天到晚研墨!
  胭脂累得又爬回床上去,睡了会儿回笼觉,醒来时却瞥见谢清侧就坐在她床旁看着她,似乎看了有一会儿,见她醒过来也不动,只神情莫测地看着她,胭脂心下一跳忙拥被坐起。
  谢清侧抬眼看向她,半响才淡漠道:“手给我看看。”
  胭脂垂眼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瓷白药酒,颇有些犹豫不决。
  谢清侧等了半响,似乎失去了耐心,看她的眼神越发淡漠起来,胭脂一对上他的眼就慌了,连忙从被子里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将手递到他跟前,手是纤细白嫩的,腕子上却红肿了起来,不过离手断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胭脂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掌轻轻翻转细细察看,他看得很认真,眼睫垂着投下一片阴影,显得越发谦和有礼,衬得斯斯文文的好模样,却不知怎么会对她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来?
  胭脂不敢再看只垂下眼看着他的手,皙白修长、指节分明,完美地无可挑剔,明明干干净净不带一丝感情得握着她,她却越发羞耻起来,他的手那日都不知有多放肆。
  胭脂快被折磨疯了,她一看到他就自动想些有的没的,一时间不想接触他,她微微一缩手,他便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又微微敛了眉看了她一眼,胭脂连忙安分得一动都不动了,她是真的怕了他了。
  谢清侧见她安分了才收回视线,将她的手放下,拿起药酒倒在手心才拿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腕上揉按。他下手可真的一点不轻,她手腕本就细得跟根牙签似的,他还这般用力,只按地胭脂泪眼汪汪。
  她看向谢清侧垂眼认真的模样,不由眼里浮起一片戾气,这与她来说无异于钝刀割肉,这孽障怕是故意的,这般把她弄到二房,莫不是想要把她慢慢折磨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胭脂:“你伤还没好就好好养伤,平白来折腾我做什么?”
  谢清侧:“没道理我一个人受苦,你却在晒太阳。”
  胭脂:“……”
  ps
  丹青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老天爷哈哈哈哈哈,,我这眼也瞎得可以,笑断气哈哈哈哈哈
  关于配角,你们分析很透彻,也很对,还有一个我是怕配角展开写,篇幅一下子收不回来,接下来我会多多注意这方面的,哈哈哈
  胭脂作为阴物在世家浸淫多年,其实有些道德观是会世家影响的,可以说无形中已经根深蒂固,其实谢清侧慢慢来也是可以的,他特么一上来就……你们说那家姑娘不会给这变态吓到……”
  谢清侧:“呵呵。”
  丹青手:“…………哪个混账玩意儿敢在背地里编排二公子的不是,出来我一个打十个!”
  胭脂:“………噗。”
  第67章
  许是察觉到了胭脂的目光, 谢清侧抬眼看向她, 胭脂心中一慌, 忙换了一副唯唯诺诺的窝囊废模样, 小声嘟囔道:“疼......疼呢, 轻点儿~”
  谢清侧手下微微一顿又继续揉,倒是放轻了些力道, 只语气还淡漠着, “一会儿就好, 忍忍。”他话音刚落, 胭脂就微微僵住了,一时间羞红了脸,他刚头说的话可不就是那日床笫之上说得最多的话?
  他总说一会儿就好, 可那根本就是骗人的,那……那是一会儿, 分明就.......
  胭脂一想起这些,就不由自主得想起更多, 整个人都无法遏制地微微发颤着,她越发觉得无地自容起来,眼里也不由流露出了些许羞愧难受,可在旁人眼里却是泪眼汪汪的委屈模样。
  谢清侧微微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看着她, 胭脂被他看得不自在便微微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没想到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胭脂被他抱在怀里,只觉自己身上都沾染上了他身上的清冽气息,忙下意识就往后仰去, 谢清侧便顺着她,将她压倒在锦被上。
  胭脂被他压着,肿着的手又被他轻轻握着,她看着谢清侧瞪圆了眼,越发惊恐起来,那模样活像是给人突然逮到而惊慌失措的小鹿,一心想逃可偏偏给按住了命门。
  谢清侧低下头看她半响,薄唇轻轻贴上胭脂柔嫩的脸,在她面上细细摩挲,语气轻浅像是怕吓到她一般,轻轻说道:“你要是早些服软,哪用得着受这些苦。”
  胭脂微一愣,她蹙眉略想了想,还真不明白她刚刚服什么软了?
  真不是吹,她纵横乱葬岗那么多年,还真没一次服软的!当然……就算是有,也都是被她揭过不提的……
  谢清侧见她如此,眉心微起折痕,眼里散去的淡漠又开始聚起,抬头看着她淡淡问道:“怎么……想不起来自己错哪儿了?”
  胭脂见他如此神情,暗道:糟了,在他那里她可是错的太多了,她实在不知道他现下说的是哪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