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像是笨拙地想要讨取人类欢心的毛绒绒的小狗似的。
  不知怎地,傅南岸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奇妙的比喻。
  教授您笑了!旁边的池照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就是真不生我气了呗?
  嗯,没生气。傅南岸说,小事而已。
  太好了,池照也笑了起来,急急忙忙的:那您喝粥,我刚买的,还热乎着呢!
  粥确实是温热的,暖得手心都热乎乎的,傅南岸的唇角不觉翘起一点,说:好。
  第5章 温柔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从傅南岸那边回来,池照又去了趟知知的病房,这才乐颠颠地回到寝室。
  一路上他的脸上都是挂着笑的,傅教授实在是太温柔了,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却莫名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不是傅南岸不对劲,而是知知有点不对劲。
  往常的知知都很粘人,池照一进病房他就不让他走了,又是陪他玩游戏又是给他讲故事的,非得耗到池照寝室快要锁门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放他离开。而今天的知知却乖到不像话,池照进门时他就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池照刚和他聊了两句,他就要催池照走。
  今天怎么这么沉默?池照笑着问他,谁欺负我们知知了,来告诉哥哥。
  没有呀,知知眨巴着眼睛,抿着嘴唇笑了一下,我就是有点困了,池照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当时池照只觉得这小孩怎么这么安静了,到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知知当时的眼睛是红通通的,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不行。
  池照猛地坐起了身。
  干嘛呢池照?几个室友也都刚躺在,钟阳秋还坐在下面玩手机,见池照突然坐了起来,有些奇怪地问他,怎么又突然起来了?
  池照把今晚知知的状态描述给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这都几点了,寝室早锁门了,钟阳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劝道,一晚上不要紧的,你明早早点起来去哄哄他就行了。
  是啊是啊,另一个室友接话,小孩子的心情变化快得跟什么一样,你现在过去,说不定他早就睡了,来来回回折腾一趟多麻烦。
  你要是现在出门肯定会被寝管骂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阿姨多凶,晚回来一分钟都要拎着你耳朵骂。
  室友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劝着,池照的心里却还是不太舒服,傅南岸和他提过知知的心理状态之后,他就一直绷着根弦的,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小朋友,不想让他再受到什么伤害的。
  算了,骂就骂吧,池照最终叹了口气,衣服都脱了,又重新一件件穿好,我还是去看看吧,不然真的放心不下。
  室友们劝不住他,寝管阿姨这关却不是那么容易过的。阿姨刚睡下,被叫起来之后没好气地说:不行,学校有规定,晚上实习生不能出门。
  池照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主要是病房里有个小病人,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保证很快就回来。
  找理由也不知道找个靠谱点的,阿姨压根不信他的这套说辞,病房里每天都有值班的人,你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实习生凑什么热闹,就算真出了什么事,顶上那么多医生护士撑着呢,你们到那里也是添乱。
  话是这么说的,但池照就是放心不下,右眼皮一下一下跳得很快,他心里总有些不详的预感,知知那瘦弱的身影就像是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阿姨,他恳求道,您就让我出去这一次吧,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把学生证留在这里,回来学校有什么处罚我自己担着。
  不行。
  求您了,就这一次,真的。
  就这么来来回回了好几个回合,阿姨也终于被他缠得没办法了:算了算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固执的学生,真是输给你了。
  谢谢阿姨!池照赶忙笑了起来,说,谢谢您了。
  看一眼就赶紧回来,也别说是我放你出去的啊,阿姨帮他开了门,小心翼翼地叮嘱道,学校规定不许你们出去的,出事了那就是我们的责任。
  池照连忙点头:阿姨您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在阿姨面前磨了半个小时,池照总算走出了宿舍大门,天色已经很晚了,路上的行人明显比白天少了很多,周边的小店三三两两的关了门,隔老远才能看见一个还在营业的店铺。
  明亮的路灯照在柏油马路上,时不时有汽车飞驰而过,深秋的冷风灌进衣服里嗖嗖作响,池照觉得自己这逆风而行的模样还挺酷的,点开网x云顺便插上耳机。
  知知啊,哥哥对你也算是真爱了。
  池照兀自笑了下,拉紧外套的拉链。
  大部分的担忧到最后都只是虚惊一场,池照更多的是图个安心,没想着真会发生什么事,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啊,池照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踏进医院的大门,上楼到了病房区,还在盘算着一会儿会不会把知知吵醒、知知看到自己会不会吓一跳呢,看到那个紧闭着的病房门时,右眼皮却没由来的跳了两下。
  为了防止病人发生意外,医院晚上都是不许关灯的,走廊里的灯必须保持常亮,病房里也要求保留地灯。眼科患者视力不好,一般灯光会开得比其他科室更亮一些,而知知的病房里却是全黑的。
  知知?
  池照把耳机线塞进衣服口袋,试探着推开了病房的门。
  啪的一声他打开了灯,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蓦然惊呼出声:知知!!!
  血,好多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
  鲜红的血液把白色的被单濡湿了一块,知知手里拿着把小刀,脸色惨白的蜷缩在病床的最深处,手腕上还在滴滴答答的淌血。
  他似乎没有料想到池照回来,怔怔地坐在原地歪着头打量池照,池照二话不说冲上去,要把他手里的小刀夺掉。
  你这是要干什么?!池照低吼道。
  知知很快反应了过来:池照哥你离我远点!
  他单手挥动着小刀向池照划去,池照反应不及,手背瞬间被划出一道口子。
  对不起池照哥,我不是,我没想,我、我你离我远一点!看到池照手背见了血,知知明显慌了神,慌乱地想要往后面躲,池照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知知再次一挣扎,顺着露出来的耳机线把池照的手机给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响,知知愣了一下,也就是趁着这半秒钟的时间,池照把他手里的刀夺走,又把他整个揽进了怀里。
  不要!不要!不要碰我!知知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拳打脚踢着试图脱离池照的怀抱,他太紧张了,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池照努力控制着他的四肢,一遍遍地说,知知,你冷静一点,知知!
  可这时候的知知哪能听进去话呢?能走到自杀这步,他的情绪早达到顶点了。
  情绪的作用之下,就连力量都被放大了,知知瘦小的身板里好像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竟不比池照这个成年人差了,池照抓住他的手臂努力想要控制住他的运动,但知知又踢又咬的,池照渐渐有些制不住了。
  右手挣脱了。
  然后是右腿。
  剧烈的挣扎之下病床晃得厉害,眼看着知知就要挣脱池照跳下床去,那个被摔在地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知知?
  是傅南岸的声音!
  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不太真切,池照这才发现手机上显示着通话页面,大约被抛出前不小心按到了。
  知知,傅南岸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说,能听到吗?
  听筒模式的声音很小,若隐若现的,傅南岸的声音却好似有种神奇的魔力,低沉的,就敲在心头上。知知大口喘着气,依旧是抗拒的姿势,却一时忘记了挣扎。
  趁着这次的空档,池照再次把知知牢牢的护在怀里,弯腰把手机捡起。
  傅教授。池照问了声好,打开免提的瞬间,傅南岸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知知,他问他,你在听吗?
  怎么不说话?
  怎么,池照哥欺负你了?来告诉傅叔叔,叔叔帮你报仇,好不好?
  傅南岸的语气一句比一句温柔,知知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身体软在池照的怀里。
  傅叔叔,傅叔叔,呜呜
  他终于哭了出来。
  再之后的事情就简单了,傅南岸情绪把控能力太强了,很快稳住知知的情绪,为急诊医生的到来争取了时间,知知被送进急诊室进行包扎和全身检查,池照也终于从环抱住知知的姿势中解脱了出来,得以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坐下。
  止血带!
  绷带!
  不行,通知血库,准备输血!
  急诊室里一阵嘈杂,池照坐在外面,呼吸慢慢平静下来,心也沉了下去,
  为什么没有再快点呢?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知知的异常呢?
  为什么
  事态紧急时想不了那么多,现如今等待的过程中,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其实池照对知知已经够重视了,自从听说他心理状态不太好之后,他每天都会来看他好几次,和他交流,陪他玩,一点异常情况都会及时向傅南岸报告,这次知知自杀也是他先发现的,但在意外发生之后,这种自责是无法避免的。
  如果再早一点。
  如果再认真一点。
  如果
  有太多如果可以幻想了,眼前闪过的全是鲜红的血,是知知抑制不住的哭声,是光怪陆离的片段,池照大口的喘着气,发泄似的狠狠捶打自己的大腿,懊恼、愤怒、内疚的情绪要把他吞没时,一双温柔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池照?是傅南岸的声音,怎么在这里?
  第6章 他是想往前看的
  傅南岸的语气很温和,打断池照不断扭曲的思绪。
  教授您怎么来了?池照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从濒临崩溃的情绪中暂时抽离,往长椅旁边挪,您先坐。
  谢谢,傅南岸缓慢地在他身边坐下,伴随着温和的嗓音,淡淡的沉檀响起扑面而来,他说,发生这样的事我肯定没法放心,左右在家没事,就过来看看。
  沉檀两种香料都有安神的功效,傅南岸有时会点,淡淡的木质香气萦绕在鼻息,让原本焦躁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池照挠挠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之前那个电话吓了您一跳吧?我也不知道就打到您那里去了。
  嗯,刚接到的时候是有点奇怪,傅南岸笑笑,不过听到你们的对话就很快明白过来了你当时怎么会在知知的病房里?
  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放心,想过来看一眼,谁知道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池照还又陷入后怕的情绪之中:都怪我太大意了,明明晚上的时候知知就有些不开心了,我晚上就不应该走的,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傅南岸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
  池照张口: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傅南岸说,每个人的情绪和感受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能做到这步已经很好了,不用苛责自己。
  和傅南岸交流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不讲大道理,温和的词句却能说到你的心坎里。说到底池照不过是刚大四的学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经历过生离死别,这次猛地遇到这么大的事,猝不及防的,会感到懊恼和无能为力再正常不过了。
  而如今淡淡的沉檀香气若隐若现,池照坐在长椅上,听着傅南岸的声音,尖锐的情绪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他就这么看着傅南岸,看他淡然的表情和微垂的眼眸,那些积攒在胸口的情绪就这么消散了下去,温热的血液流入心腔,眼前重新亮了起来,像冷寂的雪山顶吹进了一缕春风,从此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是啊,他已经在尽力做到最好了。
  悲剧没有发生,知知会好起来的。
  眼前是黑的还是白的,有时候其实就是种心境而已。
  傅教授的眼前是黑的,但他能为你带来明亮的世界。
  知知的伤势说轻不重,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要在急诊留观二十四小时,一晃一整夜的时间过去,傅南岸是上午的门诊,池照则留下来继续照顾知知。
  事情发生之后没多久邹安和就赶到了医院,知知的父母也随之赶来,抢救结束之后夫妻二人哭着扑向还躺在病床上的知知,旁边的护士赶忙上前把他们拦住。
  先生女士,麻烦你们克制一点,护士用手臂挡住他们,患者现在需要休息,请你们不要打扰他。
  知知一直醒着,躺在病床上一声不吭,知母在旁边哭得稀里哗啦,知父也红了眼眶,知知只是垂下眼睑躺在病床上,安静的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先让孩子休息吧,邹安和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我们出去聊。
  邹安和把两人带到眼科的办公室去,池照跟在后面,一人帮他们接了杯温水。
  喝点水吧。池照说。
  谢谢。
  谢谢你。
  送过水后池照便没再说话,邹安和问两人:你们这两天有和知知说什么吗?前两天我看他情绪还挺好的,怎么今天就
  什么都没说!
  知父忙不迭地否定道,知母则在一边支支吾吾地,是不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