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凌威叔,你下针的方法和陈云宇大哥下针的手法不一样。”梅花在一边看了一会,忽然插了一句,她的称呼是根据小虎来的,称凌威为叔叔,嘴还挺乖。
  “你也会针灸?”凌威饶有兴趣地看着梅花红润的脸蛋,微微有点成年少女的雏形,带着点腼腆娇羞。
  “我经常看,知道一点。”梅花小声说道:“针灸我喜欢,太神奇了,又不要多少本钱,如果学会了回到家乡山区可以为乡亲们治病。”
  “你家还有什么人?”凌威坐在椅子上,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了,我是孤儿。”梅花眼圈忽然红了起来:“从小一位老人收养了我,后来他死了,我得了一种怪病,要不是老掌柜救了我,我早就喂了野狗。”
  凌威脸上难得地一点点微笑骤然消失,同情地看着梅花,他自己是孤儿,当然知道那种没有根的感觉,午夜梦回,就像漂浮在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空荡荡慌乱而又失落。
  “这孩子心地不错。”楚韵似乎被感动,脸色温和:“梅花,你读过书吗?”
  “初中。”梅花回答得很小心:“我们村最高也就初中,到山外面上学交不起学费。”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把你带过去学护士。”楚韵想了想:“你心细又温柔,很适合做护士。”
  “我喜欢中医针灸。”梅花摇了摇头:“谢谢楚医师的好意,我还是在这里呆着吧。”
  “雨轩,你干嘛不收下她做徒弟。”楚韵侧脸看了看陈雨轩。
  “我也想过。”陈雨轩柳眉挑了挑:“不过一来我爹不愿意随便收徒,二来我在针灸方面领悟得有限,不敢收徒。”
  “可以先教一些基本功,以后她慢慢领悟。”楚韵笑了笑:“你总不能让梅花一辈子干端茶倒水的活吧。”
  “要说学针灸,眼前可是有一个好机会。”陈雨轩目光转向凌威,笑得意味深长。
  “我不行。”凌威连忙摆手:“教一个女孩子多有不便,何况我自己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如何教徒弟。”
  “这好办,你收下她,基本功我来教,在这里边学边练。”陈雨轩似乎早有准备,脱口而出:“凌威,你意下如何。”
  “这个、、、、、”凌威一时措手不及,微微愣了愣。
  “梅花,还不行礼。”陈雨轩大声提醒一句,梅花忽然走到凌威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都什么年代了,还下跪行礼。”凌威慌忙站起来,伸手去扶梅花。
  “慢着。”陈雨轩忽然叫了一句:“凌威,你还没有答应,梅花这一跪岂不是白费,大庭广众,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
  “就算收徒现在也不行。”凌威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身无分文,连个见面礼都没有。”
  “我有。”陈雨轩笑得有点恶作剧,慢慢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是一排亮晶晶的银针。
  “这个就作为你送给梅花的礼物,如何。”陈雨轩笑得有点得意。
  “再推辞我就显得矫情了。”凌威有点上了圈套的感觉,微微笑了笑,爽快地说道:“梅花,去把银针收下。”
  “是。”梅花干脆地应了一声,欢喜地跑到陈雨轩面前,鞠了一个躬把银针拿在手中,不断观看。
  抓药的几个伙计满脸羡慕,一个长脸的青年大声叫道:“梅花,你太幸运了,我们都想学徒,陈云宇老板可一直没答应。”
  “王三,做好你自己的事,你也不是行医的料。”陈雨轩站起身,大声说道:“以后梅花就是我们药铺的弟子了,大家多多关照。”
  “我看是不是摆一桌拜师酒,我们跟着乐呵乐呵。”配药的人跟着起哄。
  “没你们的份。”陈雨轩笑着说道:“大不了伙食改善一点,至于请客,我代表梅花在适当的时候请凌威就是了。”
  “你不会假公济私吧。”楚韵拉了拉陈雨轩。
  “什么意思?”陈雨轩低声询问。
  “你是不是想用梅花留住凌威,有个徒弟在,他自然不会拔腿就走。”楚韵凑近陈雨轩耳边:“还有,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就他那德行,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谁会看上他。”陈雨轩噘了噘嘴,话锋一转:“不过如果我心动,有机会我不会放过,做人总要对得起自己,不是吗?”
  “有机会不会放过。”楚韵低声念叨了一遍,脸上忽然掠过一丝惆怅,自己二十几年专心医术,机会在哪里?心动又会在哪里?要说感兴趣的人,细细想来,竟然只有这个看不透的凌威,楚韵深深知道,凌威绝对不会只像表面那么简单,大虹桥上他以精准的手法切开小玲的气管,不是一般中医师能够办到的,就是外科的一些主刀手也不会做得那么干净利落。
  楚韵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凌威,凌威恰好也看过来,两人目光一碰,楚韵心中一阵慌乱,脸颊上浮起两朵红云。
  第十八章 留下
  中药铺诊治的多是慢性病,大多数是老一辈积累的一些老顾客,上午接二连三地来了十几个人,都是冲着陈雨轩,她刚回建宁短短几个月,声名鹊起,不仅是因为她得到父亲的真传,更主要的是他还专门到川藏药王那里学过。凌威随手接了几个,常见病,风湿关节痛,胃病等,号脉,开方,简单得很,不过凌威对待每个病号都是面色郑重,楚韵在一旁暗暗点头,无论他是什么出身,这种态度就适合做一个好医生。
  “马有才,感觉怎样?”一个多小时以后,凌威站起身,缓步走到马有才面前,面带微笑。
  “好多了,好多了。”马有才连声应承:“你真是神医,我觉得腰间一片温热,舒服。”
  “别称我神医,能做个名医就心满意足。”凌威一边说一边弯腰取下马有才腰间的银针,淡淡说道:“药方不要开了,直接吃六味地黄丸,滋阴药。”
  “六味地黄丸,太简单了吧,陈云宇出手可都是大补的药。”马有才见凌威开的药竟然是常见药,大为奇怪,失声大叫。楚韵和陈雨轩等人也一起望过来。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凌威淡淡说道:“只要能治病就是好药,拿药去,六味地黄丸,其他药一律停服,还有,三个月之内不近女色,戒辛辣烟酒。”
  “三个月?”马有才为难地说道:“时间太长了吧。”
  “如果坚持不了就不要再来了。”凌威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悠闲地喝了一口:“还要针灸七天,记住马上把马大胡子等人的工钱结了。”
  马有才还要说话,他的妻子慌忙拉了他一下:“按照医生说的办,难道你这几个月还要去找小老婆快活不成。”
  “我哪有啊。”马有才到柜台上拿了几瓶六味地黄丸,一边向外面走一边叫屈。
  “你要是没有,刚才凌大夫让你三个月不近女色,干嘛哭伤着脸。”马有才的妻子大声嚷嚷:“回去我再慢慢调查,看你到倒底回事。”
  两个人慢慢走了出去,陈雨轩等人忍不住放声大笑,就连最后两个病号也笑了起来。笑声中,梅花手指捻着一根银针来到凌威面前:“师傅,是这样拿针的吗?”
  “手法不错。”凌威微微点了点头:“不过,针灸主要凭手部感觉,每一针下去的感觉都不一样,要想做一个好的针灸医师,,必须进行刻苦训练,直到凭手感就能掌握病人每一条经脉的气血流动。”
  “怎么训练?”梅花仰着有点妩媚的俏脸,眼珠黑亮。
  “先用棉花球训练手感,然后用自己的身体。”凌威语气清晰慎重:“只有在自己身上练习,才能体会到病人的感觉。”
  “会不会很疼?”梅花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在自己身上用长长的银针扎进去,难免手软。
  “扎在穴道上会有酸麻胀的感觉,那叫得气,扎偏了当然痛,你以为一个好的医师会轻易学成吗,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凌威语气严厉了几分:“你要是不愿学,现在还来得及,而且,,开始学针灸用市面上常用的钢针,不容易弯曲和折断,疼痛却会大一点。”
  “我愿意学。”梅花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只要能成为一个好的针灸医师,什么痛我都接受。”
  “我可不是吓唬你。”凌威盯着梅花:“我开始学的时候也是好奇,后来却发现需要过人的耐力,不是凭简单的决心可以做到的。”
  “你在自己身上练习了多久。”梅花好奇地看着凌威。
  “时间倒是不长。”凌威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挽起长裤的裤脚,露出一截略显消瘦的小腿:“两个月,躺在床上不停地练习。”
  看着凌威的小腿,梅花失声尖叫,陈雨轩和楚韵也是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小腿肌肉不太丰满,却密密麻麻呈现许多针眼,针灸的针眼很细小,按理不会留下疤痕,凌威的腿一定经历过成千上万此练习才会如此。
  其实,凌威的腿部并不仅仅是练习针灸所致,腿部骨头粉碎后,为了保持腿部神经的灵敏,凌威一边练习针灸一边狠狠用针刺激。
  “你腿上的疤痕可以去掉。”陈雨轩深思着说道:“我爹有一个药方,不过不太全面,熬制方法也很特别,我研究了很久,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真有那样的奇方。”楚韵惊讶地说道:“要是能去掉疤痕那可是太神奇了,现在医学还采用植皮美容等手法,祛疤的产品都不过关,副作用还很大。”
  “我也有一个方子。”凌威说着随手写了一会,让梅花递到陈雨轩面前,和陈雨轩的方子摆到一起。楚韵探头看了看,惊讶地瞪大眼:“好奇怪,你们的方子一模一样。”
  陈雨轩微微一震,立即凝神细看,脸色越来越凝重,抬起头低沉地说道:“凌威,你的方子哪来的,我爹说了这是秘方,还有一味药记在心里,显然你也知道那一味药。”
  “哪来的你不用问。”凌威笑了笑:“这个药方关键是熬药,我也研究了很久,效果甚微。”
  “我们不讨论这个了。”陈雨轩见凌威不愿回答,立即转了个话题,为最后两位病人开好药方,,站起身,笑着说道:“凌威,我带你去看看刚刚买的机器,可以熬制中药,比医院里的还先进,省去了中医病人自己熬制中药的麻烦。”
  “你们忙吧。”楚韵拿着一本书,向陈雨轩扬了扬:“这本中医理论我带回去看,有空再来请教。”
  “楚韵姐,我们还没聊几句怎么就走了。”陈雨轩拉着楚韵的手:“在这里吃午饭吧。”
  “不行,我还要照顾心脏移植的病人,那可是我最大的任务,我打算写一篇论文呢…”楚韵理了理鬓角的秀发,温柔中平添几分妩媚。
  “又是那个亿万富翁,糟老头子。”凌威淡淡笑了笑。
  “对,还是那个糟老头子。”楚韵眉眼露出一片笑意,挥手告辞,她没有多嘴,既然小曼并不想太张扬,自己作为主治医生又何必多事,在凌威心中动手术的对象是一个糟老头子和少女并没有差别,他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吧。况且亿万富翁是老头子也切合实际,如果说是一个少女,别人一定追问,自己又要枉费口舌,何必自找麻烦。
  保和堂熬药的房间很大,几个身穿蓝色服装的工人正在忙碌着,不过熬药的方法很不统一,有用老式炉火,有用电磁炉,最显眼的是一台机器,摆在靠墙边,两个人正在低头摸索着,凌威瞄了一眼,笑着说道:“你这里的熬药方法是老中青三结合,有原始的,也有最先进的。”
  “我正在探究哪一种方法妥当。”陈雨轩思索着说道:“我担心高科技会使许多药的药性改变。”
  “有结果了吗?”凌威饶有兴趣地看着几种不同的熬药工具,中药的熬制比较麻烦,药味也比较冲,加上又苦又涩,没有西药来得方便,这也是中医的一个缺点。而且中国人有个习惯,生病了大多不想让邻居街坊多知道,为了避免四处飘散的药味,熬药自然就放在药铺进行,病人花点手工钱,既方便又能保证药性…
  “哪有那么简单。”陈雨轩嘴角露出一丝清丽的微笑:“这台熬药的机器我是从国外进的,比起一般的机器更能保持药性,据说起到小火慢熬的效果。”
  “真是滑稽。”凌威微微叹息一声:“中药的熬制竟然依赖外国人的技术。”
  “没办法,我们不能再固步自封。”陈雨轩轻声说道:“除非找出这种机器的缺点,否则只有接受,”
  “好像熬好了,我们瞧瞧。”陈雨轩走近熬药的人,声音清脆地说道:“效果怎样,容易掌握吗。”
  “容易,温度刚好,又可以自动包装,方便多了。”一位工人抬起头,是张虎,凌威第一次来保和堂见到的那位挑水老人,笑容还是那么温和:“二小姐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这样就省了许多人力,又快又好。”
  “那倒不一定。”另一位工人抬起头,陈雨轩吃了一惊:“老人家,怎么是你?”
  那人竟然是早晨被撞的老人,腰还是微微有点驼,不过精神好了许多,见到陈雨轩一脸吃惊,老人微微笑着:“你不是让我熬药吗,闻到药香我就过来看看。”
  “我忘了问您贵姓。”陈雨轩微笑着说道:“您不用急着做事,身体要紧。”
  “我姓耿,叫耿忠,二小姐多多关照。”老人说着微微弯了下腰。
  “您别这样。”陈雨轩连忙扶住老人的肩膀:“就叫我雨轩好了,您的岁数比我爹还要大。”
  “不,还是叫二小姐顺口。”耿忠低声说道:“我以前帮人熬药,大家都称呼她小姐。”
  “是哪位中医世家?”陈雨轩好奇地柳眉微挑:“专人熬药应该是名门吧。”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人忽然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不提也罢。”
  每个人都有不愉快的回忆,一位年过花甲的落魄老人更有难言的往事。凌威见耿忠脸色伤感,心中微微一热,上前一步岔开话题:“耿老爷子,刚才你说不一定是怎么回事?”
  “我是说这种熬药的机器。”提到熬药耿忠神情立即振奋一点:“熬制一般的药物确实先进,我们平时熬药大多数是一次性下料,小火慢熬,三碗煎成一碗,但是一些特殊的药物就不同了,”
  “这点我倒是知道。”陈雨轩若有所思:“有一些药材要特殊对待,先煎的,目的为了增加药物的溶解度,降低药物毒性,充分发挥疗效,比如有毒药物:乌头,附子,雪上一支蒿,商陆等,还有矿物类,动物骨类:生石膏,穿山甲,珍珠母等。应先煎15~30分钟。再就是后下。目的为了减少挥发油的损耗,使有效成分免于分解破坏。比如薄荷,木香,青蒿,玫瑰花,大黄,钩藤,番泻叶等。一般在煎好前10~15分钟入药即可,还有在其他药物煎得虑出液后,再入药液中溶化,阿胶,龟胶,鹿胶,蜂蜜,硭硝等。”
  “另外还有另煎的。”凌威补充道:“贵重药材如:羚羊角,人参等,花粉淀粉等则是用布包煎。”
  “你们说的很全面,也了解,但真正如此做的有多少。”耿忠语气有点遗憾:“大多数还是一锅烩,药性大大减低,不是老祖宗留下的药方无效,而是后代人偷工减料。”
  “不过药材先后加热的顺序和时间机器可以调节,不成问题。”陈雨轩顺手拿过一张说明书,一边看一边说道:“只要熬药的人掌握好药性就可以了。”
  “这也只能用于一般药方。”耿忠谈起熬药来精神矍铄,毫无讨饭花的样子,口齿稳重“还有一些奇方就无法熬制了,许多方子两种药物在一起有副作用,必须另一种药物中和,那一种重要药物放入药中的时间至关重要,丝毫不能差错,这就是中医的一些所谓秘方,其实也不过是一两味药比较特殊而已。”
  “您了解一些秘方的药性吗。”凌威忽然灵机一动,拿出刚才在大堂写的药方:“您看看这张秘方如何?”
  四周熬药的工人此时一起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凌威,既然是秘方怎么可以轻易示人,这小子是哪一门的弟子,传扬出去岂不会被师长打掉大牙。
  耿忠对于秘方倒是毫不惊奇,随手接过去看了看:“我只知道一些药性,至于药方什么作用就不知道了,但是不能内服是肯定的。”
  “这是修复疤痕的药方。”凌威期待地看着耿忠:“您看看缺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