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疾风骤雨
  李玄都离开自己的那张八仙桌,朝着客栈大堂中仅存的两名青鸾卫走去。
  年轻的青鸾卫指挥使只是抬了抬眼皮,丝毫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而那名一直在闭目养神的青鸾卫指挥同知,则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老人望着李玄都,缓缓开口道:“门外黑马上坐着的是正一宗张青山,与名满天下的颜飞卿相比自然是天上地下,但在怀南府境内也算个人物了,他身边的女子名叫白茹霜,当然也比不了慈航宗的大师姐苏云媗,只是放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同样当得起一个‘仙子’的名号,这两位要与我们为难,是事出有因,那些江湖人士,也多半是被他们借着宗门的名号花钱雇佣而来,其中涉及到朝堂上的几位阁老都督,干系重大,还望尊驾慎重思量。”
  先前李玄都对老板娘所说话语,竟是被这名老人悉数听到了耳朵里,而他之所以出此言语,则是希望李玄都不要热血上头,在这个时候平添变数。
  只是老人的这番话语注定是白费口舌,因为李玄都此行,本就是为了这些青鸾卫而来。
  李玄都大步前行,衣衫无风而动,双袖鼓荡。
  老人的脸色顿时凝重几分,这份气机溢出体外的异象,说明眼前之人最少也是入神境的修为,不容小觑。
  李玄都脚下一顿,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踩出一圈好似蛛网的裂纹,整个人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如离弦之箭,直冲这位青鸾卫指挥同知。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是一掠而过。
  在李玄都前奔的同时,脸色凝重的老者已经拔出腰间的文鸾刀,横刀于身前。
  一声刺耳的金石碰撞之音响起。
  李玄都一指点在老者的刀身上。
  老者身形暴退,双脚在青石地面上摩擦出两道肉眼可见的痕迹,直到后背撞到墙壁,在墙壁上撞出一圈蛛网状的裂痕,这才堪堪止住退势。
  此时两人近在咫尺。
  老者望着这个横空出世的年轻人,眼底阴沉,一字一顿地说道:“玄女宗的璇玑指,你是玄女宗的人?”
  李玄都没有说话,化指为掌。
  然后轻描淡写的一拍。
  一掌之下,百炼精钢铸成的文鸾刀寸寸碎裂。
  老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脸上神情更为惊骇,“妙真宗的玉鼎掌?”
  李玄都仍是不作回答,再化掌为拳,直接落在老者的胸口位置。
  老者的胸腔中顿时传出一阵骨骼碎裂的渗人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修为不俗的老者整个胸腔都被这一拳打得凹陷下去,而且在巨力压迫之下,一双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场景极为骇人。
  此乃东华宗的金殇拳。
  玄女宗的璇玑指,其变微微,而所动者大,深微玄妙,动如不动。
  妙真宗的玉鼎掌,气汇云门沉玉鼎,气机精纯如透玉鼎。
  东华宗的金殇拳,力走孔最铸金觞,拳劲精强固若金觞。
  天下宗门无数,以佛道两家居首,道家四宗分别是:正一宗、妙真宗、东华宗、神霄宗,以正一宗为首。佛家四宗分别是:静禅宗、慈航宗、金刚宗、真言宗,以静禅宗为首。除此之外,还有不完全属于佛道两家却又与佛道两家大有干系的玄女宗、法相宗、清微宗、太平宗。共是十二宗,又被称作正道十二宗。
  此十二宗传承久远,根基深厚,宗中许多法门都在天下之间广为流传,寻常人等若能精通一二,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可像李玄都这般在轻描淡写之间连续用出三大宗门的绝学,却是罕见。
  李玄都收回手掌,这位青鸾卫指挥同知整个人已经嵌入到墙体之中,竟是不曾下滑半分。
  老板娘吐出一块瓜子壳,高声道:“客官,打坏了这面墙,赔三十两银子就成。”
  李玄都转头望向毫无惧色的老板娘,微微一笑,“我赔老板娘三百两。”
  老板娘眼睛一亮,“那感情好,客官尽管放手去打,反正当初建这座客栈才花了一百两,就算整个都打烂了,也不心疼。”
  此时那位自斟自饮的青鸾卫指挥使终于把酒喝完,丝毫不介意李玄都三招打死了自己的属下,从袖中抽出一张银票丢向老板娘,笑眯眯道:“今日叨扰太平客栈,在下甚是惶恐,客栈若有损失,我自当以赔偿十倍,刚才老板娘说这间客栈花了一百两,那我赔付老板娘一千两。”
  老板娘伸手抓住如一片落叶飘落在自己面前的银票,愈发笑颜如花,“年前时候,我们当家的给我算了一卦,说是今年有财运,现在看来,我们当家的算的还真准,这一眨眼的功夫,就赚了一千两,两位尽管出手就是,大不了不要客栈了。”
  说话间,老板娘从长凳上起身,丢掉手里的瓜子,朝客栈的后门走去,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名为沈长生的黝黑少年神出鬼没,出现在老板娘的身边,十分狗腿地为老板娘撑起一把大号油纸伞。
  老板娘回头看了眼客栈,笑道:“青鸾卫的官爷和这位公子,地方,我腾出来了,两位不要客气。”
  说罢,她和少年径直走入雨幕之中。
  至于掌柜,不知何时已经提前一步离去。
  客栈一楼大堂内,就只剩下李玄都和青鸾卫指挥使两人。
  李玄都负手而立,“这位大人,不到而立之年就能身居青鸾卫指挥使的高位,想必是出身于世家豪阀,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苦来趟浑水,不如趁着涉水不深,早早退去。”
  仍是坐在八仙桌后的青鸾卫指挥使微微一笑,“正所谓帝京居大不易,我这个青鸾卫指挥使只是看着风光,在帝京那种权贵林立的地方,其实也很是清苦难捱,这次出京办差,于我而言是个绝佳机会,毕竟出来为官本就是为了施展,水里火里挣出来便不枉此生。”
  李玄都点了点头,还是没有急于出手,问道:“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年轻人一笑道:“不敢当请教二字,叫我赵敛就好。”